【四月三日,天气晴,顺京回温很快,我坐在沙发上,周赐依旧靠着我的腿边坐在地上,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我好像彻底忘记了曾经的不幸……】
男人坐在地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他察觉到身后的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钢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停了下来。
周赐回过头,因为轻微的近视所以在办公的时候鼻梁上总是架着一副黑色的半框眼镜。
他问:“已经研究好了吗?”
木倾迟回过神来,迅速地合上了手里的剧本。
电影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拍摄进度依旧很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故事就走到了尾声,本该一气呵成,最终因为与叶钟的行程冲撞而不得已推迟了几天,明天就是两人的最后一场对手戏,也是她的最后一场戏。
木倾迟点点头,毕竟这个角色就是照着她写的,除了她自己不会再有人更能理解当时的那个心境。
过了许久,周赐勾住木倾迟的手指,看向她的眼睛是此生都难得一见的深情。
他抬头看向心爱的姑娘,只是自觉地低下身子作仰望姿态,惧怕她离开所以讨好她,犹如供奉神明,这似乎很多年前两人分开的那一天彻底地刻到了骨子里。
“阿迟,刚好你今天有时间,你要不要回杨柳巷收拾收拾东西彻底搬到这儿。”
话音刚落周赐又紧跟着说了一句:“我想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其实最开始杨柳巷就只是暂住而已,虽然越拖越久,差不多成了长期定所,但屋子里可以用“空荡”两个字形容,那么多年了家具甚至都未必齐全。
想了想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回去拿的,不过脑子比嘴快,想到了些东西之后到了嘴边的话又转了个弯。
木倾迟弯下腰,撩起散在周赐脸上的几缕碎发勾到耳后,双手捧着脸笑道:“好啊,你陪我回去吧。”
“当然”。
周赐的回答安静又带着一些少年时候的腼腆,他似乎变了,但又好似丝毫未变。
对视之间一种熟悉的情愫开始发酵,两人都不是会克制的性格,至此一发不可收拾一直闹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堪堪到了杨柳巷。
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不知道是心情变了还是因为这个破旧的小巷子里似乎人更少了,木倾迟没来由地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空旷。
木倾迟坐在副驾驶,目光忽然扫视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都跟着一顿,紧接着就是滔天的怒火,压都压不住。
周赐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在木倾迟的身上,敏感如他。
虽说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大导演,甚至相貌也网上看到的判若两人,但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不远处焦急踱步的那人就是徐峰。
车门紧紧锁住,周赐避开木倾迟的目光,手紧紧捏着方向盘,面色冷峻如寒冬:“阿迟,今天要不先回去吧,过些时候再回来也不急,我等多久都可以,就是今天不行。”
本质上周赐是个极其冷静的人,只是一旦涉及木倾迟他就像是站在发怒的边缘,他大可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摧毁徐峰,只要能抹去木倾迟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阴霾,他可以付出所拥有的一切。
可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木倾迟,他不再空洞,有人管着他,他不能任由自己和一些不值得的人腐烂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他难以想象那时木倾迟看向他的眼神会有多失望。
“我会处理好的,”木倾迟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卷进来。”
周赐面色冷峻,薄薄的眼皮耷拉着,后悔来这儿的同时更多的是扭曲性格下难掩的愤怒。
这是他掩饰情绪时候管用的神态,他垂着眼睛别人就猜不透他的心情。
但周赐清楚地知道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木倾迟。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且最包容他的人就在他的身旁,在她面前最该掩饰本性又最是掩藏不了,他最无法欺骗的是木倾迟,最愿意被他欺骗的却也是木倾迟。
周赐很快冷静下来,再次抬眼的时候已然是换了一副温柔的模样,好似刚刚那一瞬间只是错觉。
木倾迟太清楚周赐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意味着什么,眉眼顿时舒展,一颦一笑都格外摄人心魄,
她细声软语,但不妨碍她依旧是记忆中那个有主见且绝不为他人动容的木倾迟。
“周赐,我很喜欢你偶尔对我这样撒娇,但是这次不行,我有我必须面对的人,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希望我卷入你的事情吗?”
周赐突然不说话了,脑子中已经想好的话突然就没有了开口的理由。
木倾迟对他当然是最重要的,他偶尔的一己私欲在木倾迟的眼里都是在耍小性子。
他是冲锋陷阵的小卒,为自己的将军排除万难。
木倾迟:“我很快就回来,真的。”
周赐沉默不语,方才十指相握的余温久久不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断自言自语:
“真的吗?很快……是多久?”
“分明是刚分开,可是我真的觉得已经分开很久了……”
木倾迟看了眼掉了漆的门,黑色的门把手蒙了层灰,留下手印的地方与比其他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想不关注到都难,连带着徐峰手上捏着的香烟都跟着脏了。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大导演混浊的眼睛下面一片乌青,余光撇了一眼低头猛吸了口烟,咳了两声又将烟叼回嘴边,左手细细地搓着右手的灰,原本还算得上干净的左手也跟着脏了,又烦躁地擦在衣角。
木倾迟淡淡地看着徐峰的一举一动,冷冷地说:
“徐导演做了不该做的事也会心虚地忙着掩饰吗?真是稀奇……只可惜有些东西就是会越抹越黑,衣服上的脏东西是好洗,心里的脏东西是要跟着一辈子的,你的这双手这辈子也干净不了。”
徐峰咧嘴一笑,半截香烟被扔在脚下的水坑里,微弱的火星子瞬间熄灭。
“以前只当你是个漂亮的花瓶,没想到你是个胆子大的,话听着让人不舒服,说的倒是比别人好听。”
说完,徐峰又从烟盒里抖出一支新烟点上。
“既然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用多说了,我手上有部电影准备筹拍,接触的演员都是大咖,和MZ合作的妆造过几天就敲定了,未来的几年都不会有比这再好的了,你做女主角,我捧你。”
“你好过,我也好过,你觉得怎么样。”
木倾迟听了直发笑,笑意不达眼底,美得不可方物,然而却是十足十的嘲讽。
“从前想要在徐导演的电影里出演一个配角都要层层筛选,现在女主角居然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徐峰不说话,他自信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娱乐圈里叫得出名的电影大咖十个有九个都曾经过他的手,想红想挣钱的话他无疑是个最好的台阶。
只可惜千帆历尽,木倾迟早已在一团迷雾中更加明白了自己该去的方向。
“徐导演从未与我合作过,所以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半路入行,曾红极一时也被所有人唾骂过,蜗居在这里的时候每天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总会被人一通编排之后像个日记本一样平铺在别人面前,每天蹲守在这儿的记者甚至比住在这儿的人还要多,我要是求名求利就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徐峰挑眉:“你想要什么直说,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是我给不了的。”
一番交谈木倾迟算是听了个明白,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徐峰的老底被网络揭了个一干二净。
娱乐圈的丑事层出不穷,本来也不算是个新鲜事,但警方如今都已经开始介入,他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现在最好的破局方法就在最先提出这件事的木倾迟身上,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木倾迟笑意更深:“我想要真相,想要你把牢底坐穿,想要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就是这么简单。”
徐峰不怒反笑,夹着香烟的右手刚一抬起木倾迟眼前光亮被挡住,肩膀被带着回退几步撞到带着些寒气的怀抱里,影子遮住了整个人。
不用看,光是闻到那熟悉的淡香就知道是谁了。
周赐的面庞隐没在阴影处,棕色的眼睛似乎都带着几分沉默。
“你怎么下来了,手没事吧。”
周赐肤色本就苍白,火星子烫下的一小块红痕尤为明显,烟灰沾在手背上更让木倾迟心里不是滋味。
周赐抓着木倾迟的手腕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声音再不复从前温和,让人背脊发寒:
“徐导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偷拍这种事竟也做的出。”
本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却忽然降到了冰点。
木倾迟这时才注意到刚刚才路口经过的陌生男人此时换了件衣服重新出现在了不远处 ,见事情败露急匆匆地跑进巷子里没了身影 。
木倾迟倒是没想到徐峰会把这件事做的这么直白,她本该对镜头敏感,结果最先发现的却是周赐。
她被偷拍已经是寻常事,但她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周赐出现在大众面前,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想的越多心里就越不安。
周赐拇指在木倾迟的手背上微微摩挲,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用力太大,居然把周赐的手都捏红了,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又被周赐紧紧地拉了回去。
徐峰意味不明地笑了,烟吸到肺里又猛咳了起来,整张脸憋红,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即便是被戳穿来意也没有丝毫羞愧。
“这位是木小姐的爱人?看样子好像是十分恩爱啊,就是不知道这位先生对于身后这位大明星的香艳往事知道多少啊。”
周赐沉声:“我的爱人是个好脾气的,我却不是,天气回暖,导演看不清形势,脑子也跟着不清醒,刚刚听您说起电影筹拍,我看未必能一帆风顺,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挣扎一会,虽然都只是徒劳,毕竟早死早超生不是吗?”
这人看着温文尔雅,一言一行却是和木倾迟如出一辙,既保持着风度,难听的话又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峰自讨没趣,憋着一肚子的气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木倾迟的东西不多,一箱子的东西和几件开春时候穿的舒服的衣服,东西一搬这间住了几年的屋子瞬间就空了,似乎回到了刚搬进来的那一天。
周赐靠在车旁看着等她,她清楚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回到这儿了,也再不会回到过去的那种境地了。
当晚一段监控录像上了热搜,里面清清楚楚地拍下了当天发生的一切,木倾迟从没想到早些年安装的有声监控会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为徐峰的灭亡添了一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