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蔚蓝 第16章 第 16 章

他清明节要回家祭祖，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小宝，节后回来我带你去挑结婚戒指。你等我，两天后我便回来了”。他亲了亲我。

“以后有了宝宝我跟你一起回去祭拜。”领证以后，我对爱意的表达更加不矜持，我准备等他回来就开始备孕。

因为司机鹏飞要休假，老林要自己开车回三百公里远的老家。出发时还是阴沉沉的下雨天，我叮嘱他路上小心开慢一点。

良姝上个月诞下二胎，我那时还在旅游，此时便连忙备上礼品前去看望。

良姝在我心目中，始终是那般清秀温柔，说话细声细语，让人与之相处有种心平气和的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去她家，这是一套位置稍嫌偏远的小两房，东西非常多，每个角落都让我眼花缭乱，我有点无处下脚，放下带来的果篮收拾了沙发一角坐了下去。

张光不在家，良姝哄着小儿子，她的状态却让我有些意外。

她有些不修边幅，长发散乱的夹在后脑勺，脸色有些憔悴甚至蜡黄，睡衣前胸还沾着奶渍。

我不禁关心道：“良姝，你还好吗？”

“小孩前三年是最难带的，刚带大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每天哭哭啼啼，又怕影响张光白天上班，我夜里也要起来安抚。”

“你现在还上班吗？”

“没有，等孩子稍大一点我再去找吧，家里这一摊子真是鸡飞狗跳啊。”

“你们父母吗？没有来帮忙吗？”

“我坐月子他妈妈来照顾了一个月，家里地方太小，住着也不方便，前几天刚走。”

我不禁感叹一个曾经美好的少女对婚姻的牺牲：“良姝，没想到婚姻和生育对女性如此不易，你真的辛苦了。”

“欢欢，我有时候真的后悔自己太早进入婚姻，毕业后，我的职业生涯断断续续，几乎为零。等孩子大一点再出去找，怕是也找不到太好的了。家里现在的经济靠张光一个人，虽然他也对我体贴关怀，但我内心有时也充满了担忧。”

我只好安慰她：“放心吧，张光是个好男人，你不要太过焦虑。熬过这几年，等孩子大一点你再进入职场，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点头。

“欢欢，你还在‘嘉兰’吗？现在应该升职了吧？”

“我辞职了，下一份工作想去其他公司尝试一下二级市场投资业务。”

“哇，真羡慕你，我都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应该很高级。”

“哈哈哈，良姝，你不要这么可爱啊，就是炒股而已。”

“那个据说风险很大啊，你小心点为好。”

“嗯。我会的。”

我没有跟良姝说我的忘年恋，更没说我刚刚已婚。我害怕大学同学的圈子知道后铺天盖地的议论，也不想让沈云森知道。我是个胆小鬼。

前脚刚从良姝家出来，曹雪花便神秘的说有好事要请我吃饭，我欣然前往。

到了约好的牛排馆，发现高博也在，并有点羞涩的跟我打招呼，我就明白了。

我高兴的掐了曹雪花一把：“可以啊，雪花，把我们的司草追到手了！”

曹雪花笑的合不拢嘴。她打高博主意至少有两年了，如今真是小狼吃到羔羊了，可喜可贺。

“欢欢，这顿饭应该你请我才对。高博这两年之所以不理我，是在观望你还有没有希望，现在对你彻底失望了，才答应我的，是不是啊，高博？”曹雪花斜眼看高博一脸凶狠。

“冤枉啊雪花，你那个奇葩规定，也让我犹豫很久啊。可是经过这两年的接触，我是越来越发现你的好，你可爱、单纯、善良…”

“打住打住，好肉麻啊，什么奇葩规定啊，该不会是…”

我看了看曹雪花，她果然羞涩的低下头，我便明白了。

“高博，你同意了吗？”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雪花说的也有道理。反正我也是奔着结婚去的，那就婚后再说呗。现在这个社会像雪花这样的好女孩越来越少了。”高博看向雪花，雪花更羞涩了。

“你能这样想，我真的佩服你，是个君子，来，我敬你，以后要对雪花好点啊。”我举起餐酒跟高博碰杯。

“今天我来请客啊，因为…”

“因为啥？你有啥好事儿了？”雪花急切。

“我结婚了！刚领证。”

“啊~！”雪花尖叫，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嘘，小声点。我喜欢低调，不打算办酒席了，到时候亲戚好友到家里吃饭就行，我叫你们可得来啊。”

“可是欢欢，这样会不会委屈你了啊，大家结婚不是都要举办盛大的婚礼吗？”

“这是我的主意，老林配合我而已。我觉得结婚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幸福，而不是广而告之，你说呢？”

“有道理，好吧，到时候一定记得叫我们啊！”

高博问了我一个尖锐的问题：“他对你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有钱？如果他没钱你还会爱他吗？”

雪花急忙戳了戳他胳膊暗示不要再问了。

我淡然一笑：“给予物质也是爱的表现形式之一，但一切的本质还是他爱我。他爱我，我刚好对他也有兴趣，我便也想去爱这个人。那时我心灰意冷，没有力气去主动爱别人，是他先爱我的。说到底，一切都是缘分，遇到了我便抓住。我和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是我先爱的他，如果他当初没有因为别人放弃我，我也会追随到底。”

高博笑了：“我懂了。”

“欢欢，他有给你很多钱吗？”这回轮到高博戳雪花的胳膊了。

看来忘年恋真的很容易引起人的八卦精神啊。

“是的，婚前他给了我一些礼物，和一套很贵的房子”。我诚实的分析自己：“我也在努力炒股赚属于自己的钱。我和他金钱方面悬殊很大，说实话，如果我没有一些钱让我有底气，我和他谈不下去的。如果每天活在被抛弃的恐惧中，两个人是无法对等的，我是一个容易自卑和敏感的人。”

清明假期第二天，林厦金给我发了一段宁泉他们家老屋的视频，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临海的雨已经暂时停了，昨天雪花跟我说这个雨比以往年份都要厉害，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了。视频里的天空还是青色的，他打着伞准备出发去祭拜，我也在心中默默庄重肃穆起来，向我没有机会认识的公婆表示敬意。

我随后去了家居家电市场挑了几套质地优良款式漂亮的床品，另外买了一些好看的锅具餐具，我已新婚，是林厦金的小妻子了，我要学着做一个“贤妻良母”。

第三天，林厦金跟我说中午就开车返回，大概五点钟到香云海壹号。我先把花胶黄鱼炖上了，等他快到再开始做腊味萝卜芋头饭和咸蛋黄蛏子，他一定会称赞我的手艺。

我在网上翻阅结婚戒指的款式，是挑一个质朴耐看的圈戒，还是璀璨夺目的钻戒呢？钻石也分很多大小和切割样式，看得我眼花缭乱。算了，我决定让老林给我挑，我相信他的眼光。

五点钟了，还没到，我发消息询问到哪里了，那边没有回复。

五点半，我打了电话过去，没人接听。

在干什么呢？我纳闷。

无聊刷手机，跳出来一条重大新闻：“福海高速宁泉往临海方向的高速公路发生重大路面塌陷灾害，25辆车陷落，54人死亡，32人受伤！”新闻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二分。

我的心突然惊恐万分！我马上打开百度地图，果然这是林厦金老家到临海的必经之路！刚才没看手机我现在才刷到这条新闻！

我拼命打电话，打了十几遍之后突然接通了。

“老林，你还好吗？”我万分急切。

“你好，我这边是交警，您是家属吗？很遗憾的通知您，车主在福海高速坍塌事故中已经遇难了…”

后面的话我一句也没听到。只记得“遇难了”三个字。

“不可能，你们赶紧拉去医院抢救啊！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对不起，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请您节哀…”

“在哪里你告诉我！！”

收到具体位置之后，我叫了鹏飞马上开车过去。

一路上，我手脚冰冷，全身发抖。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除非我亲眼看到！

我依稀记得前几天在手机上看到过“受持续性强降雨影响假期请合理安排出行”之类的提示，可那时我压根没当回事，也没想到阻止他回去，更没有跟他一起回去！我后悔极了！

鹏飞也吓坏了，一路狂奔到目的地。

天啊！前面应急车和雪糕筒围起来的事故区域有一个巨大的坑！

有一些情绪激动的家属在大哭大闹：你们这个路是怎么搞的，这么不负责任！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我此刻只想见到林厦金。我找到了交警，交代了身份，他带我去了一辆车内。我愤怒：“谁让你们用白布盖上的？”

“对不起，医生赶来的时候已经检查无生命体征了，非常抱歉。”

我哆嗦着掀开白布，随即瘫倒在地上。

那张已经完全苍白的面孔，平时有多熟悉，此刻便有多让人悲伤。听交警说身上有多处骨折、内伤，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有一点力气去怒骂这让人痛恨至极的事故。整个世界一片灰色，此刻我觉得活着再没有任何意义，脑子里一阵阵过电般的疼痛。一阵昏天黑地之后，我重重的向地面砸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意识到眼皮外面有白花花的光，可我不想睁开。我回忆起发生的一切，眼泪从眼角汩汩流下。

缓缓睁开眼睛，虹姐在身边。她跟我说，我已经在临海的一家医院。林厦金的遗体也被运了回来了安置妥当，已经通知了他的女儿和其他亲属。

我仍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相信他就这样狠心，死在了跟我结婚的几天后。

我恨那条高速公里，我恨我自己，我恨上天让不爱我的人抛弃我，让正在爱我的人用死亡抛弃我！

他死了，死在了我们彼此最爱的时候，死在了我满心期待和欢喜去做一个妻子的时候。

我现在是个什么来着？对，寡妇，克夫的那种。

我回到了香云海壹号的床上，哭的更加厉害。

我想起他在这里提出要我做他的女人，想起他总是支持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想起存放在这里每一处的我和他的温存缠绵，想起他郑重的跟我承诺：“小宝，不要害怕，从今往后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想起他夸赞我做饭好吃，想起我们在极光下的相拥和幸福…

想起我已经做好准备去做他的小妻子和孩子的母亲，生个男孩就叫：林明瀚，女孩就叫林明玉。

我哭到鼻子完全堵塞，脑袋缺氧头痛。

门铃响了好一阵我一直不想去开，此刻世界毁灭也不会让我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