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海底 第3章 一力降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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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加军临时起意，打算趁着天气合适，拍摄电影的最后结局。因为女主角本人不在现场，所以他叫了几个人修修改改半个多小时，改出来一版替身流的新剧本。

他把计划中要参演的演员都喊过来，和大家宣布新剧本的内容。不出意外解子卿这位背台词苦手的选手脸上顿时就为难了起来。

李加军才不在乎他的想法，反正怎么拍他都这样了，他要的是其他人的超常发挥。

尤其是冯沉。

新改出的剧情里女主角是不露脸的。在眼下这个剧组里，遮面还能表演出具体情绪的女演员，舍冯沉能用谁呢？

冯沉接收到李导格外热烈的目光，不动如山地看完了新剧本。不得不说李导是深谙狗血精髓的，在未婚妻漂亮到夺目耀眼的前提下，为女主增加一道毁容的狗血设定，确实能够更多地制造戏剧冲突。

——因容颜自卑而毁容的女主在与爱人心心相印，确定他爱的是人，不是美艳容颜后揭下了蒙面的斗笠，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在这场新剧本中王潇薇只需要后期补拍几个镜头，就能剪成一条完整的剧情了。

“怎么样？能演吗？”

演当然能演。但，能演么？

冯沉沉吟着：“李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潇薇的经纪公司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这可是王潇薇的第一部女主戏，他们好不容易捧红一个，就靠着她来赚钱呢，你这突然把戏改成这样，他们一定不会接受。而且我来给她做替身，这要是传出去，李导，我俩可是短暂的“竞争对手”啊。”

李加军不说话了。

在开机之前他就刷到过王潇薇那边发出的艳压通稿，那个时候还没有定下未婚妻的演员，所以拉踩了一大批女演员。后来李加军看到制片人塞过来的男主角后，他才动了请冯沉的心思。

冯沉友情出演的消息放出来之后，艳压通稿一下子就颠覆，王潇薇被骂了很久登月碰瓷，连带着所有的艳压通稿都放不出来。不出意外，两家经纪公司都在卯着劲呢。

在这样的前提下，冯沉为王潇薇做替身只会将舆论搅得更加血雨腥风。

他刚刚激动之下忽略了这件事，身处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让他竟然生出了一种遗忘世俗的心境。突然提到这件事，无法克制地生出对这种过度营销的反感。

可，他看了看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几位演员。除了冯沉出道早之外，解子卿在进组之前甚至只是一个十八线，劳亭昀刚刚大学毕业，只演过一部话剧，身在B组的王潇薇是选秀出身，唱跳俱佳，模样也好，只是不知道演技如何。

现在的娱乐圈的营销也只是从狗仔变成了水军罢了。

李加军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他当然可以借助两家粉丝之间的摩擦炒热这部电影，但人到中年忽然也多了几分爱惜羽毛的心，能拍的作品不知道还有多少，还是把多余的精力都放在拍摄中吧。

此事只能作罢。他环顾一周这温暖明亮的环境，内心充满了遗憾。

“哦对，你和小劳见过面了吗？他演男二号，素心的师兄，你们之间只有一场戏，等看看设备怎么样，好的话今晚就拍。”

冯沉点头。

苦等爱人归来的恶鬼未婚妻在见到周青与素心情意绵绵之后是有一场黑化戏的。在她的角度就是周青始乱终弃，移情别恋，于是爱恨交加为之发狂，利用周青的愧疚之心迷惑了周青的神智，将他拖入幻境深处，要与他一起共赴黄泉。

深爱素心尾随到老宅的男二号不忍看到素心伤心难过，孤身跳入恶鬼的幻境迷阵，和恶鬼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最终男二号以绝对无情的剑法刺入恶鬼未婚妻的心口，了结了未婚妻的鬼生。

变相的超度了未婚妻的鬼魂。

这是她和劳亭昀唯一一场对手戏，也是她所有戏份里最激烈的一场，冯沉演过不少武侠剧，打戏这块不太需要担心。目前只要等威亚设备调试完成就可以进行拍摄了。

冯沉也只来这边两天，很多戏都还没开始拍，李导一边带着人赶进度，一边也会要求补拍一些不太合适的镜头。因为室外杂乱，所以先拍一些室内镜头。

她饰演的未婚妻阿瑶是男主周青的青梅竹马，在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就是某天在无人的室内私定终身。

这段镜头是要在整部电影中反复播放的回忆镜头，李加军有心力求完美，但镜头一对到解子卿的脸上，就好像空了一块似的。这人既没有一张有故事的脸，也没有一颗有故事的心。

戏已经反复讲了许多遍，听不懂就是听不懂，这种感情起伏远没有昨天大的戏，冯沉也很难把解子卿带进戏里来，每次到关键时候，解子卿就会当机，他好像理解不了这样的感情。

就这么又磕磕绊绊补拍了三条。

李加军每日一放弃，转而去拍男主和男二在室内的对手戏。冯沉对劳亭昀还是有些好奇的，莫导不算顶尖挑剔的人，但也是经历过好演员的，她大力推荐的人真的有她说的那么优秀么？

冯沉因为昨晚那件事对劳亭昀也多了几分关注，当场要求留下来观看。

冯沉愿意留下来看当然是好事，李加军让杜晶给她搬了个凳子和自己一起窝在摄像机前。讲戏，调整，差不多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一切都就位了。

因为是第一场戏，李导想先试试看这个高个子的水平，选了两个人冲突争吵的一拍戏。这几年他的要求一再放松，不求能演好平静的文戏，能把吵架吵漂亮了就算合格。

而且这一场也是用来做参考的，劳亭昀的个子实打实，一点水分也没有，往解子卿身边一站，谁能相信解子卿能有一米八二？

有一米七五就不错了！

身高差距这么明显，必须要在电影拍摄时找好角度来减少身高差距带来的影响，这一条拍完，他们的任务才真的重了起来。

随着咔的一声，两个人迅速进入状态，劳亭昀饰演的男二号急冲冲闯进门里，冲到周青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就把男主角提了起来。

劳亭昀明显愣了一下，但他抢在李导喊停之前赶忙补救，开口凶道：“周青！你这个伪君子！你到底用了什么法术把素心迷得团团转？甚至让她不惜跟你跑到这闹鬼的深山老宅里来！”

周青用力扯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哼笑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素心师父死前把她托付给我！我就有照顾关心她的权力！”

“你当然可以关心她，照顾她，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不可以这么做。陈也，告诉你，我会做的比你更好，比你更多。你敢告诉她你对她的龌龊想法吗？她一直把你当哥哥，你却对她有那种想法，陈也，你真的对得起她师父吗？！”

提着剑的陈也被戳破心里隐秘的想法，不由得连退两步，强装镇定连连摇头，嘴里不住道：“你胡说！我对素心根本没有这种想法！我们之间只是兄妹之情！你！胡说八道！是你挑唆的，肯定是因为你，素心才和我疏远了！”

周青笑起来，纤细秀气的脸上笑容挂着，眼神却乱了，盯着镜头外的题词板快速看了一遍，正要开口，李导喊了卡。

“我先说一下小劳的问题啊，你抓他那一下太吃惊了，不能这样。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情绪大于外界感知，你懂么。”

劳亭昀点点头，他其实心里知道，只不过他没想到解子卿看着瘦弱，体重真的那么轻。他一抓感觉好像要把人都薅起来了似的，刚刚那一下肯定把解子卿也吓了一跳。

他偷看解子卿：后者神色有种要被老师点名的紧张，对他那一下的反应好像还好，没有被吓到。

“然后就是你的表演方式，太正了些，你现在是来吵架的，不要怕丑，表演真实起来就会好看的。”

李导说完，转头面向解子卿，先在心里叹了口气，才说：“我给你说说哪里可以优化吧。”

解子卿在进组之前只拍过一些小制作的网剧，那些作品要求不高，大部分连网络播放都没上，他在里面混着以为自己真的是有天赋的选手。后来王总将他引荐给李加军拍摄这部戏时，他天真地想着要用自己的演技来征服李导，让李导知道他不是一个只会走关系的绣花枕头。

他是一个怀才不遇的真天才。

然后他就被李导一天骂了三遍。

一开始他是不服气的，他和李导据理力争，却把李导气得脸色发青。直到第二天冯沉也进组，带着他演了一场之后，他忽然就有了全新的感悟。第二天的他再看第一天的自己，就觉得真是幼稚可笑。

难怪李导会那么生气。

解子卿有心好好演，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是那一场戏演完之后他就迷茫了，他开始跟不上冯沉的节奏，跟不上剧组的节奏。他私下里问过冯沉，冯沉只和他搭档了半天时间，也说不出什么一锤定音的建议来。

只说让他多听多看多感受。

解子卿不知道要听什么，要看什么，要感受什么。他天天都在听在看，不知道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好不容易昨天摸到了一点点门道，被李导夸过，他今天可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在演。一定能再得到肯定的。

他这么想着，心中紧张忐忑，到了李加军身边就看见李加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演的不好吗？

“解子卿你今天的戏太油了，你收一收，你看这里……”

这边两个人对着屏幕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扣细节去改正，另一边劳亭昀挨挨蹭蹭地挪到冯沉身旁，冯沉坐在剧组里的小凳子上并不高，劳亭昀自己也蹲着，倒比冯沉还要矮一个脑袋了。

劳亭昀踮着脚蹲在她身前，从下往上看，明亮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激动，他期期艾艾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完整一句话来：“沉姐，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冯沉原本也在看镜头，这会儿转过头来，看他那样，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见只是这个要求，就问杜晶要了支签字笔。劳亭昀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相册本子，翻到第一页的夹页，雪白的一张纸。

冯沉一边签名一边说道：“你知道签名不能签在纯白的纸上吗？”

劳亭昀明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即就傻眼了：“……不，不行吗，那我换一个……”

“逗你的。”冯沉微微笑了笑，做演员的签出去的名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变成路边货了，只有粉丝才会珍重地收藏着。

她这么一说，就看见劳亭昀脸上又红了起来。她挺想问他，就这么容易脸红么？但话在心里并没有吐出来。

那本相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冯沉也没有再问他里面是什么，劳亭昀抱着相册回去的时候，看起来庆幸又有些失落。

杜晶趁着他不在凑过来和冯沉小声道：“我觉得他暗恋你耶！”

冯沉侧过脸，模仿她的语气同样小声说：“暗恋我的人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多哦。”

“那不一样，这个帅一点。”

冯沉笑笑：“帅的多了去了，回头我带你去见影帝陈墨子，那可是第一个追我的。”

“真，真的吗？！！！我能见到陈墨子吗？！！！”杜晶感觉自己兴奋地已经昏了过去，完全听不见后面一句劲爆消息。

那可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

李导和解子卿说完了细节，转过头来对冯沉道：“你觉得怎么样？”

冯沉笑了笑：“都挺不错的，第一次演这种古装戏很难找到感觉，多琢磨琢磨就好了。先这么演两天吧。”

解子卿听多了冯沉这种“还不错”“都挺不错”的评价，知道这就是她一贯用来敷衍别人问题的答案。他在见到冯沉之前一直以为她是那种爆裂脾气，结果相处下来才发现冯沉整个人就沉沉静静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平淡。

进组前抱佛脚请来的那位表演老师当时用冯沉举例子时说，冯沉十五岁演第一个角色就能一炮而红，因为那个尖锐扭曲的角色和她本人极其相似。

如今看来，这位表演老师根本就不熟悉冯沉，说不准根本就没和冯沉说过几句话。

解子卿把这些念头抛在脑后，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