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
五年的时间,沈暥变得更加舒展有型,眼睫浓密鼻梁高挺,以至于晨光照进来,在他脸上形成了一小片阴影,睡着的时候更是显得柔和。
难得身旁有了个人。
忍不住拨了下他额前的碎发,随后又停在半空收了手。沈暥在他起身时无预兆地睁开了眼,楚辰司看他坐起整理自己的衣服。
昨晚两人都是和衣而眠,衣物被睡皱了,沈暥又接着上前帮他整理。看这痕迹过于明显,直接道:“殿下脱了吧,奴才给您换件新的。”
楚辰司点点头,仍由沈暥将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沈暥觉察到一股视线。
今日没有婢女进来服侍,沈暥在外找了些时间,还是自己进去了。
楚辰司坐在桌边,安静地让沈暥给他擦脸换衣。他抚了抚衣襟,轻咳了声,低声道:“出去了。”
楚辰司不知皇帝知道了多少,居然直接把沈暥召来做自己的伴读。只是等两人落座后,却没有教书先生。两人坐在书房,无声无息,直到沈暥想起他还没用早饭,自己煮了碗面。
楚辰司没说话,看着面端来,无趣地低头挑挑眉。
沈暥叫他:“殿下。”
楚辰司漫不经心地抬头,直勾勾看着他,可惜对方并不理解,自己将碗移了过来。
“你吃过了吗?”
沈暥简洁地回应:“嗯。”
楚辰司边吃边想:也不过演了个起床罢了。
沈暥忽然开口:“殿下既然没有先生,又为何要伴读在旁?”
楚辰司并没立刻回答,只盯着碗里的肉沫。
“这是皇上的意思。”说着习惯性地单手捏着碗沿晃了晃其中的汤汁。
沈暥张了张口,看进他眼底,还是轻叹了声。
如今少年的眼眸中多了分他看不透的东西,跟五年前的小儿不同。那个小儿只会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地叫着哥哥,沈暥当时认为,若是一直找不到他的家人,就将他带在自己身边,似乎也不错。只是后来的一天,他突然不见了踪迹。
再次见到他,却变成了如今的宁王,那玉还被他明晃晃地挂在腰间。
沈暥不想问。
“你的房间,本王让他们准备了你喜欢的香,”楚辰司看着他,“可习惯?”
楚辰司定在他跟前,久久没听见答话,他的眼睛缓缓垂下去。像是不在意的样子,挑了挑眉。
沈暥移开黏在书上的目光,不由地看看他的脸。
楚辰司冷不防看过来,对着他,沈暥面无表情地说:“听说殿下未曾好好读过书,那让奴才来教您,可行吗?”
楚辰司头疼地厉害,仿佛很是不耐,闷闷道:“你随意。”
沈暥站起身来,楚辰司用手揉揉那半边脸,看他在房中转悠。
书房也没什么新奇的,放了很多样式的器具,短刃弯刀长剑箭矢诸如此类,窗边放了张软塌,上方还吊着个紫色风铃,有洁白的羽毛垂下,轻轻摇动。
沈暥抚着那羽毛:“既是殿下的书房,为何又没有书?奴才替您收拾一番,日后好让殿下舒心学习。”
转身出门,楚辰司跟着走出去,见他去自己屋中让人将能够拿的书籍全都拿了过来,接着就是他的软塌被抬了出去,名器也被顾峰拿下去收了起来,转而放上了沓沓书籍。顺便又叫人将屋内打扫了一番,整个就是焕然一新。
这大阵仗招惹了不少人出来,沈暥只当看不见。
“这个伴读公子听说昨晚就待在宁王房中。”说着撞了一下身旁人的肩,“你说,这是个正经的吗?”
“你动动脑子就知道了。他今日还故作无事发生,还将宁王的书房大改一番,马上就要他好看了。”
那人琢磨片刻:“我瞧这公子也像是位风光霁月的绝代佳人啊。”
白了那人一眼:“你什么眼光,我们之间谁不比他活好啊。”
那人只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了。
“公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身。萧辞上来就抱住了沈暥,愁眉苦脸地摇着他手臂:“公子,您……?哎呀我昨晚看见宴席散了后去找您,听人说您被他直接拽进了房内。害的我昨日根本睡不着,今日又被拉去洒扫见不到您。他有没有对您怎么样?诶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已经过了午后,看这样子起码今日是不能学了,沈暥好笑:“没对我怎么样,没事的。”
转头看向抱臂站在一旁的本人,仿佛是尽量不往他们这边看,对着这群闲人厉声喝道:“都给本王滚回去。”
人群一下散了个干净,耳边清净多了,楚辰司叫他们:“吃饭。”
看着自家公子抬腿就走,萧辞轻扯了下他袖子,沈暥见状回头摸摸他脑袋,示意没事,才默默跟在了两人身后。用饭时,萧辞的眼神一直在两人之间徘徊。宁王居然和他家公子在一张桌上吃,公子还时不时往那边看,连宁王身边的护卫都是和他在另一桌。
越想越不对劲,他猛地又扒了两口,又是想开口说什么。
顾峰面不改色夹了一块到嘴里,轻声:“食不言,寝不语。”
“啊?”萧辞丝毫不在意顾峰先说了什么。
顾峰看着他睁大着眼睛又往自己口中不停送吃的,好笑:“你们家公子难道就没教过你礼仪吗?”
萧辞瞪他一眼:“当然教过了!”
顾峰笑了声。
这动静毫无疑问被两人听到了,桌上楚辰司意味深长:“沈二公子这仆从,也是这般无法无天。”
沈暥深深看他一眼。
起先楚辰司煞有兴趣地跟他对上:“怎么了?”
沈暥吸了一口气,放下筷起身:“无事。明日散朝后记得来书房。”
看楚辰司像是要说什么,沈暥继续道:“皇上交予奴才的事务,殿下不可不遵。就算不学,早上读读书,练练口齿也是好的。”
“萧辞!走了。”
萧辞将还剩的一点一口吞下,胡乱用手帕擦擦随沈暥回去了。楚辰司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无言饮了一杯。
第一日草草结束,沈暥这个伴读好像并没起什么作用,他点了烛火,随意拿出几张白纸,自己蘸了蘸朱墨,将文字写在纸上,打算明天让楚辰司来临摹。不知他这些年有没有长进,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同之前一般的来,等明日再说。
算是陪读真正的第一天,沈暥打理好自己,和萧辞一起用了早饭,今日早饭还不错。接着就将昨日的字帖给拿到书房,途中顾峰贴心地给他上了一杯茶,沈暥对他点头致谢。
等到楚辰司下朝归来,他将他的外衣整理起来搭在一旁,让他先练练字,然后再念念书。合计总两个时辰,今日就算结束。今夜又得准备新的资料了。
皇帝例行公事将宁王召进御书房商讨事务,不过两月,宁王弟弟好似眼下生了淡淡的乌青,但这位皇帝兄长没看着,继续议论着事情,他也只好靠在椅上静静地听他说。
“近日似乎长进了不少,下朝之后没有再到处闲逛,早朝也是一日不落。”皇帝不禁欣慰地笑笑,“看来这沈二公子的确是一位不错的伴读。”
“皇上,按照臣的看法是。”楚辰司道,“皇上登基已三年,施行仁政让皇上的威名日益稳固,可仍有人在虎视眈眈,若是……”
“皇上如今的后宫空虚,也未曾立后,恐怕会对皇权不利。”
“你说的朕明白。”皇帝笑意淡了几分,“只是,不急于一时。”
楚辰司看了他一眼,拱手道:“臣告退。”
皇帝似乎在出神。
“我回来了,今日要做什么。嗯?睡着了吗?”
楚辰司摇摇他,沈暥趴在桌上仍然没动静,
时间仿佛瞬间停滞,楚辰司脑中忽然一片空白,那股疲劳的懒散劲散了个干净,抱着沈暥就要起身,下刻就被人泼了白粉。只是因为摇晃,并没有多少粘在他脸上。
“兵不厌诈。”沈暥难得地弯了眼尾,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好了,别站着了,过来练字。”
“迄今为止已有两月了,可是我看你的字还是有些……”
沈暥思索着,忽然的失重感让他反射地搂住了楚辰司的脖颈,整个人被抱在了桌上。
楚辰司简直想将上面的东西都拂下去,但还是只紧紧抱住了沈暥的腰,一时再无动作。
两人相贴了许久,沈暥先前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带着些许无措,他放开了搂着楚辰司的手,楚辰司还抱着不放,就这样站在他腿间。
“你怎么回事?”楚辰司在他耳边说。“这种事也是能开玩笑的吗?”
楚辰司声音不大,沈暥却感觉到他胸膛都在微微震动,他久久不能开口。
楚辰司松开他,看见了他怔愣的神情,方才升起的那股火又生生被浇灭,无奈地笑了笑,又将他揽入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对不起,方才吓到你了。只是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没听见他说话,只好又将人拉到跟前,托着他的脸:“嗯?沈暥?”
沈暥被迫直视着这一汪泉水,面颊仿佛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口,有人直接推门进来。
“公子,你们……”
萧辞潇洒地边说边抬头,直到看清两人的状态,直接呆在了原地。
不巧,又来一人:“殿下,属下……”
四人齐聚这一小方天地,沉默良久。
顾峰将萧辞提了出去,双手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
沈暥已经坐在了椅上,垂眼一页一页翻着经书。
楚辰司停了一会,坚定的提笔写字,只是过了一会儿注意力就不是很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