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绵淼被禁足了。
胭红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沈绵淼失神般坐在床上,艳丽脸庞还挂着泪珠,但是表情却耐人寻味,不知是哭还是笑。
她小心地试探地喊了声:“世子妃?”
沈绵淼回神,看向胭红,淡淡开口问:“世子是不是将我禁足了?”
胭红闻言,红了眼眶点点头,语气有些急切:“世子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桂姨娘被打死,您也被禁足了啊?”
比起前世被诓骗进宫的处境,如今只是禁足,已然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境地。
她语气依旧很淡地开口:“桂姨娘谋害陛下,死有余辜。至于我…做了错事,以为能够瞒过世子,却不想还是被他发现,所以才会被禁足。”
胭红见她这身狼狈模样,又看到她身上遮掩不住的红痕,心中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随即惊恐地捂住嘴巴,颤不成声:“世子,世子妃,你...你...!”
沈绵淼怕小姑娘胡思乱想吓晕过去,便吩咐道:“去打水来,我要沐浴。”
这黏腻的身子,她要洗净。
*
萧慕白从沈绵淼处出来,搁下禁足的话后,便失魂落魄地来到平阳王处。
平阳王这次是动气伤了身子,府医探过脉后,对他说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好静养段时日。
萧慕白敛了神色,将府医送走,又吩咐人熬药,等一应事务安排下去后,才又回到平阳王的身边。
知子莫若父,平阳王看出了他神色不佳,劝慰道:“不过是个姨娘,你若喜欢,再纳几房便是,淼淼也不是个善妒的性子,她这个孩子啊,性情是最温婉和顺的。”
平阳王虽然与沈绵淼接触不多,但是每次提起她的时候,语气中都是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喜爱。
正如今日,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故意陷害桂姨娘的,原本可以冷眼旁观的平阳王,还是出手保了她。
这点,连萧慕白都看出来了。
他语气闷闷地道:“父亲,孩儿能问您件事吗?”
平阳王是慈父,平阳王妃又故去的早,之后也没动过再娶纳妾的念头,对独子萧慕白几乎是一手拉扯大,他语气和蔼地开口:“你问。”
“孩儿不懂,您为何今日如此护着她?孩子感觉,您好像很喜欢她,哪怕之前柳语嫣,您都没有如此另眼相待过。”萧慕白蹙着眉头问。
柳语嫣便是故去世子妃,是真正的名门闺秀,照着京城世家女长的,沈绵淼只是商贾女,身份与柳语嫣是没法比的,但是平阳王好像更喜欢沈绵淼这个儿媳。
平阳王闻言,沉默了会儿,日渐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他语气徐徐地开口:“因为她的性子,很像你娘。”
萧慕白面容一怔,随后想到什么,脸色突然更加不好看起来,手指捏得紧紧的,指尖捏到泛白。
他颤抖着唇,想要说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个字也蹦不出。
平阳王闭了闭眼睛,叹了声:“我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萧慕白闻言,恭敬地站起身道:“父亲好好休息,孩儿明日再来看您。”
*
沈绵淼沐浴完后,感觉浑身清爽,还有心情地染蔻丹,她染得很细致,青葱似的手指纤细修长,修整圆润的指尖随即覆上一抹红。
看着她这不咸不淡,还有闲心染蔻丹的样子,可把胭红给急坏了。
她不是傻子,她有眼睛,刚刚世子妃身上的痕迹分明是新弄的,而昨夜世子并没有宿在这里,而且今日一大早,她看到世子妃是从外面回来的。
那股大胆的想法愈发浓烈,她不禁开口道:“世子妃,您都被禁足了,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沈绵淼张开五指,眼光透过指缝,晕开细碎的光,她很满意地瞧着指尖,不甚在意地道:“禁足就禁足吧,反正又饿不死。”
胭红闻言,气结地鼓着嘴巴:“世子妃,您当真就不怕柳姨娘趁机夺了您的位置吗?”
沈绵淼手指顿住,双眸盯着指尖开始失神,语气喃喃道:“夺?何来抢夺一说?”
是她蠢,没有看出萧慕白唯一最爱是柳轻烟,再利用完又杀掉她后,立马封柳姨娘为后,好似晚一秒都委屈了柳姨娘似的。
如今,她幡然醒悟,既然柳轻烟想要,拿走便是。
她这辈子,可不稀罕这世子妃之位。
“啊?世子妃,你在说什么?”她声音轻,胭红有些没听见。
沈绵淼回神,刚染过的指尖在掌心留下清浅的痕迹,她恍若未觉地开口:“笔墨伺候。”
胭红听到吩咐,虽疑惑,但还是给她准备了。
待看到沈绵淼落笔的三个字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当场愣在原地。
那白色宣纸上,秀娟楷体工整地写着的三个字,赫然便是---和离书!
*
沈绵淼是个很没出息的人,上辈子能够做到妖妃的位置,也是被人给推上去的。
既然已经预见之后的路,她便想着何不早日脱离苦海?
至于她对世子的情?
命都没了,谈什么情?
既然上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肯定不是让她深陷泥潭的。
沈绵淼写好和离书后,便日日等着萧慕白过来,只要他一过来,她就把话说开。
然而,苦等两三日,萧慕白一次都没有出现。
她只能差胭红去请,胭红每次满含期待地过去,但都满怀失望地回来,推脱着说世子正忙,等忙完了肯定会来看她的。
沈绵淼失笑,他再忙还能有一国之君忙吗?前世卫沉珉不管国事都忙,都能腾出时间来见她,哪怕有时说不了两句话,他就疲倦到睡着,但好歹人是来了。
她挥挥手,让胭红退下,胭红不放心地问:“世子妃,我明天还要去请世子吗?”
她摇摇头:“不了。”
胭红这才脸色放松地退下,她是真怕世子妃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提了和离。
而沈绵淼想的却是,萧慕白不可能将她禁足一辈子,她也不必去做那无用功,白白惹得胭红多跑几趟。
胭红是个忠心的,上辈子跟在她身边不离不弃,跟着她在皇宫里几经浮沉,却在宫变时被叛军的流箭所杀,临死前边吐着血边让她赶紧逃。
想来,胭红这个局外人看得都比她明白。萧慕白起兵逼宫,哪里又会留她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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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绵淼过上了不问世事的独居生活,想来这次萧慕白是被气得够呛,也实在是拿她没法,所以才迟迟不肯露面。
一晃就是过去半个月,她也被禁足了半个月,王府内流言四起,各路言论甚嚣尘上。
她出不去这屋,但是胭红却可以出去,每次去膳房拿吃食回来,都是一脸不悦。
终于,她忍不住地开口:“世子妃,现在可怎么办?外面都在传是您害了桂姨娘,所以世子才会将您禁足,还说世子迟早休了您!您这么善良,他们却这么说您,真的是太可恨了!”
善良?沈绵淼眉间微动,似乎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提及,她也早就忘了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
其实传言也并不全为假,至少桂姨娘一半是她设计害的,另一半是她自作自受。
胭红一旦开口,话头就止不住,将这些天听到的流言全部都讲给她听。
沈绵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时那间屋子就屈指可数的六个人,怎么外面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好似他们也在场般。
她皱起了眉,问胭红:“扶柳苑有什么动静?”
胭红先是愣了下,随后回道:“柳姨娘?倒是没什么动静,就是世子日日宿在她的房中,她最为受宠。”
能够默默无闻这么些年,之后一举成为皇后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三年前,她嫁进王府,两个月后,萧慕白就寻了个由头,将柳轻烟收入房中。
柳轻烟自入府后,便尽心抚养前世子妃留下的大公子,行为乖觉,从不逾矩,对她也是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而就是这样的人,前世却亲手将桂姨娘送到她手里,让她泄愤。前世也是她行走皇宫,让她与萧慕白互通有无。
原本,她以为柳姨娘只是信使,如今想来,她恐怕早就知道萧慕白的计划,还亲眼盯着她兢兢业业地替萧慕白完成他的大业,最后再和萧慕白一起弃了她这颗棋子。
她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可不就是给柳轻烟做嫁衣吗?
沈绵淼越想越是心惊,眸光沉沉地盯着手中的玉箸,指尖的力道几乎是要把筷子折断!
“世子妃?”胭红见她又走了神,便轻声唤她。
沈绵淼回神,嘱托胭红道:“你去柳府打听下,世子与已故世子妃,还有柳轻烟之间的纠葛,越详细越好。”
当初,萧慕白见大公子并不愿意亲近她,顾惜她年轻不会照看孩子,而柳府又抛出橄榄枝,让柳轻烟这个姨娘进王府照看孩子,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人进来的当天,她才得知消息,照顾大公子这个理由又很正当,她即便是正妻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喝了柳轻烟的敬茶。
如今想来,纳妾纳得这么匆忙,恐怕他们二人在柳轻烟进府前,就有了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