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酿 第10章 第十章

裴珑自那天过后，给她留下句“我们暂时别联系了”，从此在陈酿的世界里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她天天在酒店蹲点，把他常去的那些地方都翻了个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陈酿感觉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想法让她很惶恐。

而酒店套房的吧台上，这些天地上堆满了空酒瓶，裴珑酗酒愈发严重，几乎要把酒柜里所有的酒都清空。

其实那天韩学源的话并不算引燃炸弹的火苗，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是，陈酿的真实想法。

她可以因为自己长得像她的哥哥而靠近他，可他害怕的是，她对这位继兄的感情不是亲情，而是爱情。

如此一来，她倾注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情感，都不过是想找个替代品。

裴珑不敢问出口，问清楚陈酿对她的继兄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问出口。

他本来还想过段时间带她穿越峡谷，去看黎碧雪山上的日出的。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明明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不算长，彼此之间甚至连个像样的拥抱都没有，可裴珑却感觉心脏很难受，比他和初恋女友分手那会更难受。

大概是陈酿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把他的真心也换走了。

……

“裴哥，不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身边的朋友知道这事，轮番前来安慰他，光头更是直接把他手里的酒瓶夺下，满脸都是语重心长。

“前段时间主播妹妹在直播间亲口承认有男朋友的时候，我的心都快碎成渣渣了，可你看我现在，换了个直播间，找了个新妹妹来爱，日子依旧过得美得很哪。”

白毛男甚至强硬地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裴哥，咱们去外面逛一圈，就你这脸摆在那，我保证马上就能再次脱单。”

裴珑现在最烦别人提他这张脸，正想张口骂人，门外却突然有人敲门进来：

“裴哥，陈小姐又来楼下了。”

他眸光一闪，重新弯下腰倒落在吧台上。光头不耐烦地说：“去去去，把她直接赶走。”

那人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开，裴珑却嘶哑着声音开口：“等等，你别骂她……更别推她。”

“她不愿意走的话，就让她呆着就好了。”

光头和白毛对视一眼：完了，没救了。

裴珑这段时间也不是没出过门，他会去陈酿工作的地方，和她家楼下转一圈，然后趁她没发现之前默默离开。

她为了腾出更多时间寻找自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工作都辞掉了。

两个人彼此蹲点，又彼此错过。

他扯了扯嘴角，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

今天来了个不速之客。

“听林木说你失恋了，窝窝囊囊地躲在角落舔伤口，能不能有点出息呢！”裴泠依旧一身职业套装，风风火火地刷房卡走到裴珑的屋里，见自家弟弟躺在沙发上，旁边摆着还剩一半酒的酒瓶，她直接将它拿起来，朝他的脸上倒去。

“姐，你疯了？！”冰凉的酒液把刘海都沾湿，湿哒哒地贴在额前，他抹了把脸，狼狈不堪地看向来人。

“如果你当时肯出席舒媛的订婚宴的话，我还能给你介绍几个学识丰富漂亮大方的名媛闺秀，你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裴珑平生最烦别人给他安排道路，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冷脸拒绝。

可裴泠嘴巴像是淬了毒似的仍在继续往他心头捅刀：“还以为放你出去闯能有多大成就呢，现在不过是遇到些不值一提的小挫折，就变得跟条丧家犬一般，把你带出去都嫌丢脸。”

纤长的手指捏起他的下巴：“也就这张脸能看，往后作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送到别人家里，你这些年在外面厮混浪荡的那些糟心事就当过眼云烟了。”

“你说够没有？”裴珑知道她这些话是故意激他振作，可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

从小到大，除了外公以外，也只有陈酿会相信他，认可他做出的努力和成就。

他本不该放手的。

裴珑叹口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姐，你先回去吧，我会想明白的。”

*

“果然咱大姐出马就是不一样。”第二天裴珑穿戴整齐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光头激动得快把旁边人的胳膊都要扭折，“裴哥，你终于回来了！”

“别耍猴戏了，”裴珑笑骂着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我算是想通了，什么情情爱爱的，根本不健康，还是专心搞事业吧。”

“那就太好了，你不在这段日子，王远山那王八犊子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给咱们使绊子，弄得我们公司小麻烦不断。”

“怎么没有人和我说？”裴珑收起调笑的表情，正色道。

“都是些小问题，大家其实都能解决，见你心情不好，也不想打扰你。”光头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给他泄泄火气，那他不干点实事，倒是对不起他们的挑衅了。

……

“小陈，你最近还好吧？”水姐的小孩要过生日，陈酿正在制作一个小姑娘很喜欢的粉红狐狸造型蛋糕，打算给孩子当生日礼物。水姐在旁边帮忙准备水果夹心，试探性地问。

那个小帅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店里找陈酿了，眼看着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和往日相比憔悴失落不少。

大家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可是却不敢问。

陈酿眯着眼动手，努力让蛋糕的轮廓尽量贴近卖家秀，听到水姐这样问，睫毛颤了颤，偏过头扯起嘴角：“水姐，我还挺好的，每天能吃能睡，你们不用担心我。”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想见的人却再也见不着。

在找了裴珑一个多月都没有讯息之后，她终于悲哀地发现，他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不再联系就是默认不想再继续来往，这大概也是成年人的一种默契。

只是连个体面的告别都没有给她留下。

陈酿知道继续等下去不过是徒劳无功的做法，可她舍不得以后再也见不着裴珑。

她甚至都没能拥有过一张和他的合影。

可韩学源又来镇上找她了，这一次是要带她离开。

“阿酿，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未婚妻的姐姐打算在平城开一家蛋糕店吧，我希望你能过去帮她的忙，待遇很不错。最重要的是，我们和你的家人都在那边，这样的话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你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西南边陲，离家实在太远，你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都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来，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跟我走吧。”

陈酿从小到大就有自己的主见，不想做的事情没人可以强迫她去做，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对这位在过去几年一直扮演兄长角色的老家哥哥说出拒绝的话语。

毕竟他是真的很关心她。

“学源哥，你给我两天时间考虑一下吧。”她的嗓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沮丧。

“行，正好我也要去云城的学校开会，这样吧，过两天我再过来接你。”韩学源从来不是一个强硬的人，可这次他是下定决心要把她带走。

这也是他想履行好友的嘱托，“阿源，过几天我要去外地一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妹妹了。”

“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我早就把她当成自家亲妹妹了好嘛。”

“行，那等我回来之后就带你们去吃大餐。”

“最近临远路那边新开了家海鲜自助，到时候我和咱家妹子得狠狠宰你一顿，你买单时可别心疼自己的钱包。”

……

可他再也等不到了。

*

陈酿没想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呆了小半年，腾城也步入了秋天。

隔壁镇上的银杏村已经被秋意尽染，漫天的落叶铺满房瓦与村落，就像是被金黄颜料晕染开来的水墨画卷。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美名远扬。

她也曾期待过深秋到了就和裴珑一起去观赏的，看走在林中之时，他们是不是真的能被银杏铺满一身。

那场景一定很漂亮。

可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和祝佳提了离职，水姐很舍不得她，把家里晒好的特产装了一整筐，红着眼睛让她收下。

陈酿在镇上的纪念品店里买了把油纸伞，和别人拼车前往银杏村。

景色比想象中的还要美，阳光从银杏缝隙里洒落，像是给这个村落镀上一层金色的轻纱。她撑起伞，缓缓地沿着用火山石铺成的路走进村子里。

屋顶晾晒着辣椒，铺满一片，她朝深处走去，看到有几个学生在林中安静地画画。

周围的一切都静谧安详得让人情不自禁放轻呼吸。

陈酿想，要是裴珑在身边就好了。

回去是搭载班车，她在镇子里下车之后，突然很想再去见一见裴珑。

就当是最后一面了，虽然她真的很舍不得。

还没走到酒店，就看到白毛男林木步履匆匆地背对着她离开。陈酿想，到这里第一次见到的是这人，离开前最后一次见到的也是这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有始有终。

她小跑着追了上去。

“林先生，拜托你让我见裴珑一面吧，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陈酿拦住林木之后，把姿态放得很低，非常诚恳地对他说出这个请求。

林木拒绝的话蹦到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裴珑出事了。

王远山的产业大部分都不干净，可人的贪婪是无穷尽的，即使在被华国警方盯上的情况下，他还是铤而走险，选择与缅国一个大毒枭合作，并让手下协助走私新型的高纯度毒/品入境。

可惜与狼共舞的下场是，他的得力助手进了局子，窝点被捣毁好几个，而那边的老板勃然大怒，王远山几乎倾尽家产，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如今只能苟延残喘。

大家看热闹的看热闹，捡便宜的捡便宜。裴珑也插足一手，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他的几间公司，然后转手卖出去，大赚了一笔。

王远山现在对谁都恨，可是最恨的还是裴珑，他将造成自己如今下场的源头全部归咎到裴珑身上，于是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他找人在裴珑的车上动了手脚，裴珑当时驾车出去的时候，刹车失灵，差点直接坠落河道里。

幸好有棵歪脖子树挡住缓冲了一下，可他还是身受重伤，至今在医院昏迷不醒。

裴泠当时还在代表公司进行谈判，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坐飞机赶去医院，同时给他们下指令，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明真相。

最终把王远山送进了监狱，加上裴泠使了些手段拿到的其它罪证一并呈交警方，可以预见未来的日子，他的结局不会太好。

可裴珑依旧还没醒，甚至生命体征都在逐渐衰弱。

林木想起之前去他的办公室抽屉里拿资料时，不经意间把他最喜欢的那本相册弄倒在地上，林木弯腰想要捡起来，结果地板上敞开的那一页，恰巧摆着那些大头照。

看上去真的很傻，可照片里的裴珑，笑得很开心，连眼神里都荡漾着些许温柔，让他身上的凛冽气息褪去不少。

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两人的外形以及各方面条件一点也不相衬，可林木看到这些合照时，却生出难以言说的感受。

他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大概就是，这两人的眼里都有光，看上去本该是般配的。

……

注视着眼前俯身低头苦苦哀求他的女孩，林木叹口气，还是把她带到了医院。

这边的医疗条件还不够好，裴泠现在赶去邻省的权威医院打点，准备让裴珑转院接受更好的治疗。

“裴珑……”陈酿走进病房，看到穿上白色病号服，身上插着仪器，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的人，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

“林木，你怎么回事，怎么把她给带过来了？”一旁的光头本来正在笨拙地削着苹果，看到陈酿之后，吓得苹果都拿不住，直接滚落到地上。他也顾不得捡起，赶紧拽住林木的胳膊把他拉到病房外。

“裴哥以前说过陈小姐很吵，”林木情绪不太高，“我在想，说不定她这样吵着吵着，就能把他给吵醒呢？”

光头被这白毛男的脑回路彻底打败，转身回到病房准备赶人，却看到陈酿趴在病床旁啜泣着，用手紧紧捂住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像是怕会惊扰到沉睡的青年。

他突然又有点不忍心了。

算了，毕竟她做的那些点心他也有份吃过，就勉强让她留下吧。

*

两天过后，裴珑转院，陈酿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第一次见到陈酿的裴泠当时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两眼，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似是默许了这个举动。

病床上的人渐行消瘦，连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只能依靠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

陈酿基本上算是把窝移到医院里，白天连护工的工作都干了，晚上则睡在病床边的小沙发上。

小小的身板蜷缩成一团，怎么也睡不安稳。

裴珑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这天清晨，阴沉了不少日子过后，太阳终于肯重新出来。陈酿一大早就将窗帘拉开，然后去花市里购买一束新鲜的百合，把昨天花瓶里凋谢的花换掉。

帮裴珑简单地擦洗完，她便拿着本食谱坐在他的旁边继续念下去：

“今天我们要做的是蒙布朗蛋糕卷，首先准备70克牛奶，然后往里面加入4克伯爵红茶碎，用小火煮到微微沸腾，把火关掉并盖上盖子，将它焖到常温的状态……”

陈酿就这样用舒缓的语调慢慢念下去，病房里只余她的念书声和仪器滴滴作响的动静。她把书翻了个页，准备念下一个甜品的做法，没有留意到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蜷了蜷。

“陈酿……”床上的青年艰难地抬起眼皮，嗓音虚弱，陈酿却马上捕捉到了。

她松开手，任凭手里的书摔落到地上，直接站起来看向裴珑。

“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我知道，”大滴大滴的泪水直直坠到他的衣襟前，“我就是想把你吵醒。”

……

好消息是，苏醒过后，裴珑只需要再养一段日子，就可以慢慢恢复基本的生活能力。

而坏消息是，他的右腿受伤过重，虽然不至于完全没有知觉，可还要进行很长时间的康复训练，才能重新站立行走。

陈酿不介意陪他一直等下去，而裴珑也不介意。

“你昏迷的时候，真的能听到我说话吗？”黄昏时的医院小花园风景很美，陈酿推着轮椅陪裴珑去散步。待她坐在长椅上，便化身为好奇宝宝，问起他在昏迷时的事情。

一片落叶恰巧翩然着掉落到她的发间，裴珑抬起手，轻柔地帮她取下，说出的话却很欠揍：

“你以为呢，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各种好吃的，明知道我不能动弹，我没告你虐待病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念的也没有全是菜谱嘛，”陈酿小小声辩解，“不是有天还给你讲了两个恐怖故事咩？”

结果念完之后把自己给吓着了，当天夜里，她没敢在沙发上睡着，只能紧紧抓着裴珑的手趴在他的身侧睡过去，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安全感。

裴珑看清她满脸心虚的表情，微微眯起眼，却又笑了。

他想起被医生告知他的腿有很长时间不能自如活动的时候，当时他其实是有点低落的，可陈酿听完后却在旁边一把抓起他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裴珑抬眸：“真的吗？”

“当然了，”她认真地点头。

裴珑知道，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问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余清隐。他可以不在乎这个，只要她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

这就足够了。

可没想到，陈酿还是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醒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裴珑都不愿意照镜子，他的额头受了伤，留下一道很深的疤痕，哪怕可以用刘海掩住，他也实在无法接受。

直到某天进行完康复治疗后，陈酿推着他路过一个小房间，他不经意间瞥见里面的镜子。

因为元气大伤而失掉的肉还没长出来，头发像是新长的胡茬一样短，整个人瘦骨嶙峋的，再也没有往日的清隽无双，甚至可以说有点可怖。

陈酿也紧紧盯着镜子里的人，喃喃自语：“不像了，一点也不像了……”

声音很轻，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裴珑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如今这副模样，和她的继兄已经没有了半分相似之处。

可陈酿却没有像韩学源当初说的那样，干脆利落地将他抛下。

裴珑的身心顿时被狂喜充斥，连自己如今糟糕的处境都全然不在意。

陈酿真的能够给他来日方长。

……

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裴珑现在走路虽然仍有点跛，可却不用再依赖拐杖。这天，他的酒吧重新开业，他穿了一身陈酿给他搭配好的套装准备出门。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陈酿此时正坐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研究视频上制作甜品的步骤，裴珑俯下身，与她直直对视。

“不了吧，我不喜欢那种场合，”她拍了拍裴珑衣服上微微泛起的褶皱，见他阻碍自己的视线，鼓起脸想要推开他。

步骤还没记录完呢，又得拉进度条再看一遍了。

裴珑却抓住她的手，然后弯下腰在她唇角处轻啄一下，陈酿本来白皙的脸瞬间红了些许。

“我这样亲你，你觉得奇怪么？”

“烦人，你快走吧。”被亲的人恼羞成怒，直接把他推出书房外。

什么怪毛病，每次亲完她都得问上一句。

陈酿捂住脸，一双笑眼却弯成了月牙儿。

小故事完结撒花~本来想写成be的，想想还是算了，我还是唯爱he（捂脸抹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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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