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再次打开又合上,里面的气氛同之前迥然不同,是个人都看出来唐礼心情糟糕透顶,躬着身子埋头在臂膀间,也不知道是喝的累了还是醉了。
江辰意率先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声音不小的叫了一声,“沈君歌。”
埋头在膝盖上的男人动了动,将手不动声色的从酒杯上移开,缓缓坐起身,黑眸酒意微醺,却还是亮的灼人看向她。
他勾唇,似是得逞了的坏笑,刹时吹乱了一池平湖。
包厢里的人无不很有眼力见儿,一个两个找了借口又是要去上厕所又是要去跳舞的,很快便作鸟兽散,只留下沈君歌和唐礼在里面。
她垂了眸,走到了唐礼身边坐下,扫了一眼一地凌乱的洋酒瓶,看着乱七八糟的桌面,“胃不好就别喝这么多了。”
“助兴而已。”他回答的轻描淡写。
沈君歌侧头,看到男人脸上的掌痕,在昏暗的灯下并不明显,手动了动想去却没有去触碰,“挂彩了?”
“嗯。”
“手机给我。”她忽然开口要他的手机。
虽是不知道原因,唐礼还是在口袋了摸了下,递给了她,听见她说,“我叫人来接你回去,身体是自己的,别再这样糟蹋了,解锁一下。”
他没有接,淡淡的念出了一串数字,“120610。”
身边的女孩低着头握着手机没有动,唐礼偏头看过去,一滴豆大的泪水映着包厢里流光溢彩的灯光,落在了屏幕上,女孩遮眼的长发别在耳后,侧脸浸满了悲伤。
刹那间,山道上呼啸的风声,刺耳的鸣笛声穿过七年的光阴回响在耳边,那些纷乱陈杂的热闹声中,一个静的能让万物都沉寂的声音轻缓淌过,“……唐礼,我赢了,回去吧……”
唐礼缓缓抬手,叹了口气,倾身将沈君歌按进了怀中,低头吻着她的长发,轻声道,“渺渺,不管是为什么,告诉我原因。”她不喜欢君歌这个名字,小时候外婆给她起了小名,叫渺渺,少有人知道,她只告诉自己信任的人。
“唐礼,我恨你。”她揪着他的衣襟,毫不犹豫的这样说。
“我知道。”他原本不知道,可当那天雪夜一夜都没能等到她的时候,唐礼就明白了。
一个曾用自己的命下赌注要护着他的女孩子,放任他在冬天的雪夜里冷了一夜,那时起,他就明白了。
“别折磨我了……”沈君歌推开他,有些无力的恳求他,“我好不容易放下那些事,你为什么要回来。”
唐礼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沈君歌,你真狠心。”
“我?我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她抬起泪水润泽过的清眸,又恢复了那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样子。
唐礼敛了眉,“如果你指的是……”
沈君歌转过身子解锁了手机开口打断他的话,“我叫莫希瑞来接你,最后一次,下次你就算以酒代饭我也不会管你了。”
“给我添麻烦可不算管我。”唐礼按住手机,不允许她播出电话去。
她抬头,笑了笑,“放心,我会解释清楚。”
他揉了揉眉骨,头有些疼,“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索性现在说清楚吧。”握着手机,顺道将那只柔软无骨的手也握住,唐礼慢悠悠的开口道,“我同莫希瑞有过婚约,三年前是办了一个还算正式的订婚仪式,一年前就已经和平解约了,期间我连她手都没碰过,只是商业订婚而已,现在我未婚,而且单身。”
让唐礼失望的是,沈君歌听完后只是一瞬讶然,淡淡的“哦”了一声,握着他的手机一时不知道除了莫希瑞她该给谁打电话来接唐礼,又放下手机,“既然如此,别喝酒了,让叶之南送你回去吧。”
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裙子又补了句,“手机密码换掉吧。”
临出门前不放心的停了脚步,转头看向沙发上动也不动的男人,问了句,“记得了吗?”便见他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形晃了晃,又弯下身子扶住了桌面。
沈君歌犹豫着向他走过去两步,他已是重新站稳,绕过桌子几步走到了她的眼前,揽住那纤细的腰肢将她重重抵在门上。
“咚”的一声,站在门口的叶之南扬了扬眉,置若罔闻。
灼热的酒气扑面而来,唐礼高大的身形将纤瘦的沈君歌禁锢在门和他之间狭小的空间内,微凉指尖滑过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
他低了头,声音低哑魅惑,字字控诉,“换密码?沈君歌,你什么都不说,就给我判了死刑?你不是记得吗,12年6月10号,是你先开始的,现在想丢下我一走了之?嗯?”将他一个人丢在黑暗里,带走所有生命里的光,这对他不公平。
就算是上刑场,也该有行刑官告诉他,他的罪行。
沈君歌没有挣扎,她温顺的好像一只羔羊,满不在乎的模样成功激怒了酒精上头的唐礼。漆黑的眼一暗,他低头攫住她柔软的唇,本是气恼但理智尚存的触碰,在她惊觉想要推开他时,男人的手臂一紧,将女孩牢牢按向自己怀里,由浅尝转为深吻。
口腔之中她的气味冲淡了苦涩和血腥,时隔了这么多年,再次吻她的感觉让唐礼觉得自己脑中的弦瞬间绷断,汹涌的情感将他湮灭,忍不住想要更多。唇擦过她软软的耳垂,优美的颈,落在圆润的肩头,又在锁骨上流连忘返。
怀里的身子轻轻颤动着,他听到她似是失望,似是嘲弄地开口问,“是不是这样,你就能甘心了?”
像一把刀扎进心脏,令他疼的瞬间清醒。
唐礼抬起头,看她低着眉眼,痛苦的蹙紧了眉。肩上和锁骨上,都是他方才失控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他头疼欲裂,恨不得有人现在来揍自己一顿。
沈君歌手动了动,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讲,她应该扇他一个耳光的,可扬起手时,她透过眼前朦胧的水汽看到了他脸上还未消下的掌印,神情说不出的颓唐。
呼吸微微停滞,她收了手,转身开门要离开。
“等等。”唐礼低着声挡住了她,自己先一步走了出去。
包厢的门开了,叶之南听到动静转头去看,就看到唐礼面无表情冲他伸了手,“外套给我。”
“……”他看到唐礼唇上明显的口红色,早已浮想翩连,脱下外套嘟哝了一句,“你倒是找个酒店啊。”
“滚。”他冷淡的骂了一句,转身回了包厢又关上了门。
不消片刻,沈君歌跟在唐礼的身后穿着大了好几个码的外套走了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明显沈君歌属于道德制高点的那一方,唐礼酒醒了大半,又吩咐叶之南说,“给叶叔打电话,送一下我们。”
“……那我呢?”叶之南瞪着眼,这厮对自己前女友低声下气,使唤他倒是趁手了。
唐礼沉默了一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车钥匙,“帮我把车开回去,小心点,别蹭着车。”一直看向别处的沈君歌此时瞟了一眼那个车钥匙,又别开了头直直向外走去。
看到跟着沈君歌后面寸步不离的唐礼也几步跟了上去,叶之南气的喊了声,“我一个活人你不关心,把车宝贝成什么了!”
叶家的司机早就等在外面,一眼就认出了唐礼,很是熟稔的走了上来,“小南说让我把你们送回去。”
“有劳叶叔了。”
沈君歌虽是又气又委屈,可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也开口表达了感谢。
坐在后排时,她偏头看向窗外,认出了停在叶家车旁边的那辆蓝色布加迪跑车,是唐礼的车,向后靠着闭上眼,回忆铺天盖地,皆是色彩。
二〇一二年,六月,十号。
那是个霞光漫天的黄昏,也是唐礼父母离婚的日子,本不该是个值得纪念的保存成手机密码的日子。
他旷了课,一天未见。
唐礼时有缺席上学,所以沈君歌并不很在意,只是觉得班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午休时,叶之南从前排转过身来拍了拍她的课本,“喂。”
“怎么了?”
“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对什么事都不怎么关心,除了学业。”叶之南难得严肃的盯着她。
沈君歌放下笔,皱眉看他,“有话直说。”
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他举起手机到沈君歌的眼前,就差要架在她的鼻头了,她后仰了身子才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是个股市的指数曲线图,屏幕内的数字一片绿色,曲线显示了这只股今日暴跌的惨状。
“你投资失败了?”她不明所以。
叶之南恨铁不成钢的指给她看,终于在一屏幕的金融信息之中看到那个盛唐股份几个字,慢吞吞的反应了过来,“唐家出事了……?”她后知后觉的看向身边空荡荡的座位,才知道原来唐礼不是无故缺席。
“对唐家来说,不算什么,对唐礼来说,至少塌了半边天吧。”
叶之南解释给了沈君歌,唐礼父母离婚,两家闹得很不平静,唐家拒绝让唐礼的母亲未来接触他,被小道媒体曝光的信息来看,其中还牵扯到唐礼这个盛唐集团准继承人的未来,导致外界对唐家绝情的做法一边倒的声讨,就算如此,仍然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展。
沈君歌沉默着,为唐礼感到难过,她没有经历过健全的家庭环境,没有唐礼那样的母亲,母爱在她这里比手写的文字还要冰冷,其他任何在唐礼生命中如大厦将倾一般的沉重,换到她这里,都渺小的如砂砾落入湖面。
但唯独“以后不能再见”这一件事,她与他感同身受。那将是漫长人生之中,时间也无法弥合的伤口,就连与之相关的回忆,都因此变的沉重。
她不知道见了唐礼以后能怎么安慰他,午休时也没有吃饭,机械的看书做题,外表看起来,好似没事人一样。
叶之南恨得牙痒痒。
到了最后一节课,叶之南偷偷塞了个纸条给沈君歌:
唐礼疯了,下课跟我去找他,他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