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寒冷来的格外的早,十一假期刚刚开始,京南大学校园的走道上,枯黄的梧桐叶已经扑了满地,瑟瑟秋风穿街而过,扬起地上的落叶,沈君歌从宣传部交接回来时,空气中开始飘起漫漫雨丝。
秋雨很凉,但也很轻,没有夏季那样狂乱的雨点,倒显得有些浪漫。
她穿着针织小衫和亚麻长裙,抱着手里宣传部的学弟学妹们送的告别礼物,仰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飞过几次仓促躲雨的鸟。
十一假期原本不想回沈家的,暑假已经结结实实的在沈家待了一个月,也坐下来和沈宏涛认认真真的谈过了。这个半路捡来的父亲,对沈君歌一向很好,他说之所以坚持要接她们母女回来,是因为不想女儿流落在外,他说之所以对张素馨容忍至今,是因为他以为女儿和母亲相依为命了十几年,一定很爱母亲。
沈君歌听到时冷笑了下,母亲教给她的所有事情里,唯独有一件事不作假,就是她张素馨永远不会爱沈君歌这个女儿。
这个没能给她挣来地位反而成了累赘的女儿,令她走在任何地方都被羞辱的女儿。
谈话的最后,沈宏涛缓缓开口,“你长这么大了,爸爸还没有对你正式说过……对不起,是爸爸的错,没能保护好你。”她望着眼前商界之中曾叱咤风云的父亲,忽然发觉,他的鬓角似是覆了雪,在白炽灯的光线泛起银光,不知不觉,竟也有些老了。
协议离婚的新闻曝出那天,骄阳似火,沈家的股票开盘既涨停。张素馨离开了沈家,不同意上面分到的财产,要求见沈君歌一面,但沈翊申请的限制令让她不能违法靠近沈君歌,尤其是在离婚官司即将开打的节骨眼上。后来她没有再关注这个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对离婚事宜也没有关心过,听说张素馨将一切事情都委托给了律师后就出国了。
她想,拿了够她下辈子享受的钱走了,张素馨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学姐!”一双手忽然从后面抱住了沈君歌,她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沈曦笑嘻嘻的脸。
沈曦也考进了京南大学,按照沈家培养沈络的死路,她原本应该是被送去国外读书的,可这个丫头闹了很久,小姑又舍不得这个孩子,也就任由她留在国内读个也不赖的京南大学。
大一新生的军训刚刚结束,她晒的黑了些,肤色透着健康的暖调,“今天回家吗,一起啊~”
“你去我家?”
“是啊,我妈去欧洲旅游了,让我去大伯家凑合七天。”沈曦哭丧着脸,“渺渺姐,这七天能帮我变得和你一样白吗?”
沈君歌一笑,“难。”沈曦其实原本也不黑,一个冬天也就养回来了。
大四开学前,沈君歌户口上的名字改了,换掉这个她厌恶了一辈子的名字,改成了沈渺,只有沈家的人知道,都改叫了她渺渺,至于同学这边,纠正起来麻烦太多,就还当自己是沈君歌。
她终于开始尝试去接纳这件事和这些人了,没有了张素馨在,没有了唐礼,沈君歌希望能亲自去维护这一段如履薄冰的血缘。
沈曦跟在她身边哼哼唧唧的祈祷,“冬天快点来吧。”
“冬天来了就怎么样?”沈君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因为穿冬装不需要露皮肤也很可爱!”
沈君歌抿嘴,“堂妹你这样就很可爱了。”
“我不,我要变白!”
“BBS上还封你为京南初恋呢。”军训开始没多久,沈翊穿着迷彩的照片就疯传在论坛上,女孩清纯秀气,脸上的笑很甜。
“嘻嘻,”沈曦笑的奸诈,“那照片本来就是我专门找了人找了角度拍的。”
沈君歌:“……”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多。
沈曦:“那就算上大学我也要做风云人物。”
“行行行……”
沈家的基因很好,两个女孩子一路走过去,吸引了无数跟随的目光,女孩们的笑声浸着雨丝将秋日的空气都晕染出了甜意,让听见的人都忍不住动心。
*
越过六个小时的时差,远在中欧的德国已经沐浴在夜色当中。多瑙河中金色的灯光倒影晃动着,纯白的邮轮载着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在深秋的夜风中缓缓行驶,河岸边享受闲暇时光的行人们,隐约能看到邮轮顶层上正在进行的小型派对。
那是个极难入场的酒会,但狗仔和小报记者们也不是玩虚的,望远镜超长聚焦镜头各式设备架在了邮轮必经的途径上,拍完一组就开着车赶往下一个点守望。
叶之南刚和一个国内顶流的经纪交谈完,转头寻找唐礼的身影。
他没有在顶层派对上,而是神色如常的同其他人谈笑风生之后,找了借口来到甲板,站在船尾的位置吹风。沉黑的夜色下,连灯火通明的邮轮都忽略了这个角落的灯光,男人静静伏在栏杆上,神色寡淡疏冷,全然没了放在人前的儒雅笑意。
酒精味裹挟在周身,唐礼松了松领带和前襟,露出锁骨利落的线条,不过是几杯香槟而已,身上却传来一阵阵莫名的燥热,他深谙上流圈子当中这种私密酒会的社交之道,国内还算规矩,到了国外,有些按捺不住的人就一时一刻都懒得等。
男人眼眸暗的深幽,如同蛰伏在草丛中等待捕杀猎物的豹。
一只柔软的,充满暗示的手,带着挑逗的热度贴上他衬衣下紧实的腰线,若即若离在后面打圈,接着顺着向前,五指如青葱般张开,玲珑有致的身段紧紧贴在唐礼的身后,那双手则圈住他的腰,熨帖在腹肌上磨拭。
年轻的企业家拥有一副穿着衣服时看不出来的好身材,手下腹肌的弹性充满张力,散发出性感的荷尔蒙让陆笙有些眩晕。她抖着身子轻喘,手开始顺着人鱼线往他的皮带下滑去。
她打听过唐礼回国前的事迹,知道他风流浪荡,回国后那副洁身自好的样子,八成是装给唐家看的,他对她没兴趣,但男人忍了这么久是很好挑逗的,更何况,对象是她。陆笙在暑假凭借小成本网剧和精准营销大火,如今各种资源接到手软,粉丝们说她是纯欲教主,但她还不算是一线,所以就算资源多也不过是二流,大牌和高奢轮不到她。
她想要唐礼,除去他本人以外,还有他能带给自己的大好未来。但唐礼本人,她从第一次来面试引力时,就被深深吸引了。这个男人瞧着矜贵温雅,就算是笑眼底也不带温度,谈判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却能游刃有余的捏住对方的命脉,像玩一场游戏,而他是真正的上位者,那种从小浸润在上流圈子里的气度,让陆笙着迷。
隔着衬衣凉薄的布料,她一寸一寸亲吻着下面灼烫的皮肤。
面前男人的呼吸明显紊乱,陆笙笑了,手往下滑。
猛然间,手腕被抓住,像是要被捏碎一样,将所有旖旎的幻想都像泡沫一样被瞬间粉碎,陆笙只感觉到一股很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扯开,手臂传来扭痛,她被唐礼像是抓贼一样的姿势反剪了右手在身后,转过身面对着船舱墙壁。
像是被巨大的浪花拍在了脸上,浑身上下都凉透了,陆笙吓得说不出话来,“唐,唐总……”
“Amy本事不小,能把你塞进这个酒会,”唐礼嗓音凉薄,没有丝毫被下了药的情绪,“一点小小的前程来之不易,现在就急不可耐的想回到你那个出租房继续吃泡面?”
“唐总,对不起!我只是,太喜欢您了……”陆笙哭了起来,连手臂的疼都不在乎了,想转过身给唐礼赔罪。
唐礼轻呵了一声,笑容冰凉玩味,“喜欢我……”这三个字对她们来说那么廉价,轻易就脱口而出,可那个女孩一次都没真正对他说过。就连问,他都只敢问,她是不是在乎他。
“只此一次,陆笙,Amy我回国会处置,你可以选站在谁那边,”唐礼烦躁的扯下领带扔开,那细长的带子在风中翻飞滚动,缓缓落入到多瑙河的晶莹水面中,“这个圈子,捧一个人很难,毁一个人很简单,而且,我很擅长。”
他说完快步离开了这一处灯光昏暗的角落,留下穿的单薄的陆笙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的抱住自己的手臂。他抓住她的那一刻,身上的气息像是一瞬跌到零度,犹如死神,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
她见识过唐礼的温柔,整个人都笼着清和的光,视线的尽头,是那个女孩。后来她深夜幻想,模拟剧本情景的时候,对象都是唐礼,而他也总是那时的模样,现在她明白了,只有沈君歌才能拥有那样的唐礼。
贝齿咬紧下唇,陆笙想,除了家世,她哪里不比沈君歌好。
邮轮上的派对还在继续,唐礼一路穿过甲板回到自己的VIP套房,脚下生风一样。邮轮的侍者看到他恭敬的躬身,“唐先……”招呼还没打完人就从身边掠过,身后嘭的一声,套间的门关上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始扯自己的衣服,药力开始发挥效用时,唐礼打开了花洒,一阵冷水从头上浇下,包裹住了整个身体,却降不下心底的火。他单手撑在浴室的墙壁上,眸色晦暗沉浮,手臂上脖颈上青筋浮现,喘着气闭上眼,脑海中浮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
呼吸越发急促,男人仰起头任由冷水扑面,喉结难耐的上下滚动,整个人都轻颤着。
被水声充盈的浴室中,一声难抑的呢喃低低响起,“渺渺……”
……
叶之南找不到唐礼,猜测他回房了,下楼去找他时,遇到了脸上妆都哭花了的陆笙,意外地扬了扬眉,笑了,“你挑了个最难的对象啊,这个派对里,数他最难下手,”他像是浑不在意陆笙的行为有什么影响,与她擦身而过,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了,你知道棋子脏了就是废棋吧,我和唐礼不同,他会说狠话但下手有时候会留情面,但我最讨厌脏东西。”
陆笙吓呆了,忘记回应叶之南的话,就看到他优哉游哉的离开。这个叶总,她一直觉得是好好先生,总是笑,公司里的人都喜欢找他汇报,但现在……
陆笙想哭,觉得上了贼船。
叶之南来到唐礼的卧房门前,敲了敲。
门开了,露出他一张情绪不高的脸。下半身裹着浴巾,正在擦头发,懒懒地掀了眼帘,看见叶之南时毫不意外,转身向屋内走去。
叶之南撇嘴,走进去关上门,坐到沙发上笑的神采飞扬,“着了道都得自己解决,我都要可怜你了唐少。”他端起桌上的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沈君歌给你下蛊了啊?哦不对,现在人家叫沈渺了。”
唐礼凉凉的瞟他一眼,“你有事?”
“公事有,”叶之南继续笑,“不过明天等你过了这劲头再说吧,我刚听说一件事,和沈渺有关的。”
他淡然开口,“算了,不想听。”
叶之南端详着他的神色,想了想,便也作罢,“那就算了。”他私以为,这样其实最好,沈渺对唐礼的影响太大了,大到有的时候会影响到他的判断,他本质还是个商人,不是红娘,虽然为挚友感到惋惜,但毕竟,唐礼还要顾及在伦敦等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