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的星 第3章 沉溺

03.

贵明的夏天不像栖城，总有倾盆而落的大雨打得人措手不及。

应珈星手上的冰棍还是没有拿给程缅。

她想，他也许不会喜欢吃这样廉价又口味单调的东西。

化妆间的后侧正好是剧组堆放杂物的地方，应珈星不想让人找到，索性躲在里面。她习惯性地蜷在一张闲置的沙发上，把原本该给程缅的冰棍也吃了。

吃到后来，她只剩满心满肚的冰凉，又想程缅在化妆间说得那些话，更是如入冰窟。

他说得没什么错，从那年她跟着他从白泽来到栖城开始，她就是他的妹妹。

程家待她好，给她单住别苑，又找徐妈照顾她，不短吃穿让她上学，都只是因为程缅说过，她是他的妹妹。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有了妹妹以外的感情，她想时刻陪伴他，想让他开心，想替他难过，想抱他甚至是想亲吻。

这样的心思即使被人遮住眼也会从上扬的嘴角露出来。

不算秘密，就连马潇潇都会拉着她悄悄问：“星星，你是不是喜欢缅哥啊？”

可是只有程缅不知道。

有人说过的，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在他面前做得再多，他都不会看见。

程缅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所以他才一直不知道，她喜欢他这个事实。

手机传来震动，应珈星点开看，原来是马潇潇不断发来的微信。

潇潇：热搜撤得好快！

潇潇：星星，他和那个周薇薇一道拍戏，而且两家粉丝也没闹没招黑，现在上热搜是多好的宣传机会呀，反正都是假的呀。我看要不是因为你，他也没必要把这热搜撤得这样干净。

潇潇：所以，缅哥心里装着你呢，那你啥时候才行动？

应珈星眼里蓄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肯眨眼，她仰起头倒吸着气，试图将眼泪逼回去，却还是不受控的从两颊滑落。

是装着她没错，拿她当妹妹宠；要什么给什么，怎么闹都不发火。

然后呢？

遇到事记不起她，心情差躲着她，出去一趟每回都给她带一模一样的玲娜贝儿和星黛露。

她同意女明星都不同意。

这样的装在心里她压根不稀罕。

星星：我有什么可行动的。

马潇潇的消息回得挺快。

潇潇：告白啊！星星，你难道想他一辈子把你当妹妹吗？

应珈星捧着手机的双手不可见地颤抖，却又将它扔到一旁。

在这一方黑暗阴冷的天地里，她懊丧地把自己拥起来。外面暴雨如注，没有人来寻她，没有人知道她这一次崩溃压抑的痛哭。

只有她自己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

“我不想。”

不想程缅永远只把她当做妹妹。

**

当晚，应珈星拉起肚子。

程缅守在她旁边，替她轻轻拢起被汗浸渍成缕的碎发，狭长的眼望向她时带着心疼和严厉。

“我提醒过你，不可以吃太多冰的东西。”

应珈星腹如刀绞，痛到难忍，一张小脸惨白地埋在枕头里，眼角早已哭得绯红。

而她却头一次不想听话。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程缅语气当即又冷漠几分：“你要是真知道，现在就不会这样。”

应珈星侧头躲过他的抚摸，嗓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你别对我那么好。”

程缅举着原本该抵达她面颊的手，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星星，你是我的妹妹。”

他蹙着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毋庸置疑。

应珈星扯过被子盖满全身，双手攥住被角却还是让指甲生生嵌到肉里。

她很疼，肚子疼、眼睛疼、手疼，这样折磨人的痛苦也无法抵掉程缅轻描淡写的那些话。

程缅一直陪她到清晨。

下半夜药效上来后，应珈星终于带着眼泪沉沉睡去。而程缅却看着她委屈的脸，守了一整晚。

他好几次伸手抹平应珈星紧促的眉头和下撇的嘴角。突然就意识到自己从小护着的小女孩好像真的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更不再需要他的照顾。

他进入娱乐圈的一年多来，工作越来越忙，陪伴应珈星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连微信也总是会已读不回。

程缅翻出和她的聊天记录，最新的一条还是应珈星发给他看得大学录取通知书。

她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第一时间分享给他，而他却始终没有回复。

程缅下定决心，给助理张弛发去消息。

C：这部戏之后，我所有的工作安排全部取消。

他想回到从前的生活。没有荧幕、没有镁光、没有掌声、没有荣耀，却时刻都有应珈星的生活。

张弛随后便发来消息。

ZC：都取消吗？这样会产生不必要的违约纠纷。

C：都取消。再高的违约金我都支付。

**

应珈星在剧组没待两天就要回栖城。程缅的戏份进入尾声，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还有周薇薇总是在她眼前晃悠，变着法地讨好程缅。

应珈星看在眼里，气得直吐三升心头血。

回到栖城好玩的事就多了。

她强迫自己暂时忘掉程缅和那些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索性跑到红楼找傅笙，一住就是小半月。

住到傅笙都烦了，要赶她走：“你回你的别苑吧，整天在这里叨扰我，我做伞都做不好了。”

应珈星又在绕边线，十几天的时间让她的技艺精湛不少，现在她已经可以用不同颜色的棉线在伞骨边熟练绕出更多好看的花纹。

“傅爷爷，不如你从头教我怎么做油纸伞吧？”

傅笙有片刻楞怔：“这有什么好学的？学这个费时费力还不讨好，我看你考上的那个大学是艺术类中最拔尖的。小星，你有很好的未来，别被这些没人再喜欢的传统技艺绊住手脚。”

“可是我很喜欢啊！”

应珈星随手拿起庭院中一把正在晾晒桐油的油纸伞，鹅黄通透的伞面，精致细腻的毛竹伞架，凑近它的时候还能闻到一阵天然的清香。

“小星，对于像油纸伞这样的夕阳手工业，只靠喜欢远远不够。”

傅笙不愿再与她多说，佝偻着脊背，独自回到工作间。

应珈星的确没什么时间再住在红楼了。

因为马潇潇即将要过生日，而她要挟着她哥马俊在博瑞又要大办一场生日宴。

这次的宴会比上次更隆重，听说就连主厅铺满千坪的地毯都是从米兰手工定制送来的。

最关键的是，程缅的戏杀青，要回栖城了。

程缅杀青的那天，正好是马潇潇的生日。

而当天网上的热搜也相当热闹。

#程缅周薇薇# 爆

#程缅周薇薇脸颊吻# 爆

#深海沉没# 热

马潇潇一直走在吃瓜第一线，应珈星才看清热搜上那几个刺眼的字，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薇薇也太绿茶了吧！趁着杀青大家都高兴她竟然偷亲缅哥！”

“而且她到底有没有亲到啊，好有心机竟然知道用捧花挡镜头。但是星星别担心，我看缅哥身体微微后仰了，肯定没亲到哈。”

应珈星没说话，却下意识反复播放着这段只有短短十五秒的视频。

程缅先前只是客套的与周薇薇一齐拍杀青照，周遭的场务们却因为两人的绯闻一直在起哄，周薇薇含羞带臊地遽然转头吻他，手中大捧的鲜花遮住了动作却越发引得大家联想。

而应珈星却看到程缅倏地皱起的眉和微微往后撤的脚步。

那么小小的一步，带着抗拒裹着冷漠。

可应该还是被吻到了吧，不然为什么众人欢呼，女主角绯红脸颊，而他最后望向镜头时眼底难得染上波澜起伏的情绪。

热搜下的广场祝福声一片，粉丝和围观的路人口径难得统一。

不多时，#好配#这个话题也紧跟着上了热搜前五。

应珈星退出应用软件，终于下了决心。

她对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马潇潇说：“潇潇。”

“我要跟他告白了。就在今晚。”

虽然很难过，但她不想再继续做他的妹妹了。

**

程缅从贵明赶回栖城参加宴会的时候，应珈星已经独自为了壮胆喝下好几杯鸡尾酒。

按照马潇潇的策划与布置，她特意为应珈星空出博瑞顶层的露天阳台作为告白的地点。

她让服务生用白色玫瑰装饰着栏杆，又点了星光蜡烛在四周，应珈星上去看过一次，真是又浪漫又旖旎。

马潇潇：“星星，你放心，缅哥对你那么好一定不会拒绝你！”

应珈星扯着嘴角笑了笑。

应珈星见到程缅向她走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深蓝如海又点缀着闪闪亮片的纱裙。

她被酒醺得红了脸，望向他时眼底再藏不住璨璨星光。

“你来啦？”

程缅来得匆忙，黑色的休闲西服一看就是片场杀青的那件。几小时的车程将昂贵的手工西装压出好几道不合时宜的褶皱。

但生日宴已近尾声，他急着来见应珈星，更来不及换衣。

程缅被应珈星惊艳，一时间半月未见的思念澎湃如排山倒海，最后只能干哑着“嗯”了一声。

马潇潇有眼力见的遣散方才一同与应珈星闲聊的朋友，让出场地给她发挥。

应珈星心跳如鼓，却偷偷怪自己贪杯，深怕一不小心露了醉态。

“这个天台是马潇潇给我布置的。”

程缅抬眸仓促扫一眼，又把目光聚焦到应珈星身上。

“很漂亮。”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得是天台还是站在他眼前的女孩。

应珈星笑弯了眼，她真的如同坠入凡间的星星一般在这黑夜中闪闪发着光。

她仰头凑近程缅，努力靠近自己心中的太阳。

“阿缅，”她唤他，“我很喜欢你呀。”

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重重落地。

终于，她说出来了。

她看到程缅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震惊。

然后她听到，他说：“星星，这是大冒险的游戏惩罚？”

音色淡淡，没有带上丝毫波澜。

应珈星眼里的光黯然几分，她不再仰头望他，喝的三杯鸡尾酒只够她的勇气走到这里。

“是啊。”她低着头，深蓝色的纱裙被她纠结颤抖的指尖扯紧，“你不在，他们连玩游戏都欺负我……”

片刻后，她听到他如释重负地笑声，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温柔覆上她的头发，像是安慰。

“别怕，我给你撑腰。”

程缅的手机响起电话。是张弛打来的，似乎是一些很紧急的工作。

他挂下电话要走了。

“星星，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别苑。”

她摇摇头：“我还想和潇潇玩一会儿，你有工作先走吧。”

张弛在电话里说因为他取消后续工作的事，牵扯到《深海沉没》的宣发，经纪公司非得让他回去开紧急会议。

“好，那别太晚。今夜降温有雨，回去的时候多穿点。”

程缅走后，老天似乎也要绝情的印证他的话，果真下起了滂沱大雨。

栖城一整个夏天没下过这样大的雨了。

雨水打湿白色玫瑰，浇灭星光蜡烛，就连天上的乌云也遮掩本就黯淡的星星。

应珈星坐在藤椅上，任由倾盆的雨清醒她的酒醉和被画上句号的暗恋。

雨下了一整夜，等天际露白才堪堪转晴。

天气能够暴雨转晴，可她的喜欢却无法逆转。

她依旧喜欢程缅，却终于明白，这段感情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