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陶居然问：“那你转学是为了躲他吗？”

程澄如实相告：“我哥工作的地方离这边近，我们就搬过来了。”

程澈原打算等程澄高考后再搬家的，他还没攒够买房的钱，但夏野对程澄的百般纠缠彻底惹怒了他，尤其是他竟然傻逼到去跳河！这是干什么？以死相逼吗？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夏野当然没傻逼到那个份上，所谓的“跳河殉情”完全是一个乌龙。

作为夏野的军师，侯煜给他出过几十个馊主意，反正苦肉计是奏效了，于是他采纳了“你得整一场惊天动地的告白来证明你是认真的”的建议，同时要求不要太惊天动地，因为程澄是个低调的人，但是一定要浪漫、郑重、让他感动到哭那种！

夏野精心准备了好几天，在他们常去的游乐园租了个场地，雇了乐队，花了两天时间挑选鲜花拱门的品种和当天要穿的衣服。

侯煜作为总策划，被折腾得眼下青黑，跟阿庚吐槽：“要求这么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求婚呢！好好一校霸就这样栽了，看来我得另投明主了！”

阿庚大翻白眼：“你是真猴子啊，这么喜欢给人当小弟？”

侯煜嘿嘿摸头：“人多好玩嘛！我就爱凑个热闹！”

这次热闹到底没搞成，夏野期待了半天接到程澄电话说来不了，老师不知道从哪搞了一套绝密试卷，趁着放假组织几个成绩好的搞模拟考试。

于是夏野捧着花——这回是程澄喜欢的白百合，马不停蹄赶到学校，结果被门卫当成社会闲散人员给拦住了。

“大爷是我啊！您不认识我了？上周我迟到是您放我进来的呀！上个月我课间跑出去还是您拦得我呀！我真是三中的！”

大爷铁面无私：“没穿校服不让进！”小小年纪穿成这样还捧束花是要干什么！？

好说歹说就是不让进，夏野脑袋一抽，绕到学校侧面，穿过茂密的小树林，试图从独木桥上进入学校。

三中绕着校区有条四米宽的河，说是河其实跟条小沟也差不多，平时水深一米左右，河底全是淤泥。夏天开两支荷花出来，平时连□□都没有，全是水蚊子。所谓的独木桥实际上只是一根架在河上的枯木头，不知道放那多久了。

夏野心如火烧激情澎湃，坚信程澄会感动冲动继而跟他在一起，于是毫不犹豫地踏上去，用侯煜的话说“那简直就是灵光一闪、天才般的想法”！

结果可想而知，他才立上去还没稳住身体，木头就应声而断，他整个人跌进淤泥里，白百合成了黑百合！

等程澄收到信息，匪夷所思地带着保安赶过去的时候，他还站在淤泥里捧着一把臭烘烘的花对着他笑呢。

这件事程澄除了哭笑不得倒也没其他想法，但程澈听说了以后大为恼火，决心不能再让弟弟跟这个智障来往了！于是火速搬家，帮程澄办了转学。高三转学的不多见，但校领导一看程澄的成绩立马答应了，还让第二天就来，生怕他反悔。

“我想着保持距离，不经常见面也许他就不会有那些心思了……”

程澄的想法很天真，夏野完全不能接受，在学校、家里还有程澄家门口大吵大闹要死要活，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程澄看他被程澈打了又被他爸妈混合双打实在可怜，就先安抚住他：“就算见不了面也可以打电话聊天啊，人家牛郎织女还一年见一次呢？你不是说喜欢我，难道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那看来你并没有多喜欢我……这样也正好，见不到就不会想了，你就恢复正常了。”

夏野急了，立刻赌咒发誓自己绝对真心，什么考验都经受得住！程澄故意说：“真的嘛？我不信！”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心，再加上他爸妈承诺只要他安生半年就用“钞能力”给他转进一中，夏野终于消停了。程澄在一中安心学习，偶然像今天这样接受一下他的骚扰，生活清净多了。

这段时间因为要适应新的生活、准备联考，所以没给夏野打电话。程澈又趁他忙拿他的手机把夏野给拉黑了，这才逼得他来找他。还好今天他哥加班去了，否则夏野又要挨揍——唉！

程澄迎风叹息：“我真希望他从没喜欢过我，就像以前一样……”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看懂对方所有的小动作；可以挤在一张小床上聊东聊西直到两个人都睡着；可以头挨头解一道题直到两个人都再无疑异……

“或者，他要是不告诉我也好啊……”

陶居然想到靖如风：“这种心情藏在心里，抓心挠肝，是最折磨人的……”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无望又绝望……这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心情，却叫人甘之如饴，因为喜欢靖如风是发生在他身上最美好的事。

程澄情绪低落：“或许吧，憋在心里可能他也不好受……“

陶居然犹豫着说：“其实你只要说不喜欢他，说不定他就会放弃了。”

程澄眉梢一低嘴唇一努，是个为难又无奈的表情：“我怕我说了就不好收场了。”他不想放弃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陶居然沉默了一会儿，桂花树坚硬的叶子咔咔划过地砖，打着卷儿消失不见。草地被霜染得发白，里边散落着零星的黄色小花，是一地伤心的颜色。

程澄把目光从桂花沫上挪回来：“而且他也没有逼我什么，只是要我答应以后跟他试一试。”

“你现在不答应没关系！我知道你要学习你要考好学校！我和你一起好不好？我会努力，我们考同一个学校！考完以后你就跟我试试好不好？我知道你没有喜欢的人，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试着喜欢我呢？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他没法忘记夏野当时的样子，他的眼睛像暗室里突然闯进来一束光那样明亮刺眼，叫人躲闪不及。

他那么恳切那么渴望，好像只要他一点头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他怎么能答应呢？他太了解夏野了，他感情直接又不顾后果，热烈又不加克制，如果他们没法做一对情侣，那么也绝不可能再做回朋友了。

“我感觉就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你明白么？我以后可能会交新的朋友，但都不会像我和他那样好了。这样的缘分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可他把这一切都毁了，我知道不该怪他，可我还是生气，他怎么能一下子抛弃我们的友情呢？要是他没有告诉我就好了，哪怕我知道了也可以装作不知道，至少我不会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既狠不下心跟他绝交，又无法承诺什么，只能这样不清不楚不远不近地纠缠着，或许日复一日他自己烦了、放弃了就一切都好吧。可是程澄心里清楚，以夏野那非黑即白的个性，如果他们无法更进一步就只会渐行渐远。

程澄觉得夏野太不成熟，不禁抱怨起来：“未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我没法给他承诺。我不知道能不能像他期望的那样喜欢上他，我怕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就算我真的喜欢上他，我能给他他想要的吗？我们又会走向哪一条路呢？与其走得近了相互绊脚最后只能分开，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并排走，一直相互陪伴一直热闹下去……唉，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吧，但我真的不想改变我们的关系，变了就回不去了，我不想失去他。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宁愿他将来回忆起我时是遗憾的而不是后悔的……”

他望向夏野离开的方向，白皙清秀的面庞在夕阳底下温柔得几近哀伤。

陶居然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不知怎的心头一痛，偏头看向远处。

一小团蛋黄似的太阳挂在小区的围墙上，晕开一片橘粉色的光芒——围墙齿状的起伏、树木凸出的尖顶、扇形的枝叶都印在这光芒中。天空层层铺开，橘粉色——粉白色——粉蓝色——直到被深蓝色的巨大云团遮蔽，“唰”地一声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飞过。

黄昏就像那天在天桥上看到的那样，但是桂花落了，梧桐枯萎了，绚烂的夕阳只是漫漫长夜的引子……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被黑暗吞没，就像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些。

或许他能做的，就是让一切维持在最好的时候，不要去打破，也别去改变，至少将来他还能拥有美好的回忆……至少此时此刻，他想着靖如风，由衷地感到欢喜。他唯一期望的是，当靖如风想起他的时候，脸上也会漾起笑意。

风不知所起，但他携来梧桐树影、花香和鸟鸣；风无所终，除非天地合一，否则他就在那里，浩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