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中秋节这天，陶居然在家做题做到下午，翻遍厨房没找到可以吃的东西，吴晓若临走前清理了冰箱。他跑到楼下小店买了包挂面，煮了面，打开电视就着一个从来没看过的电视剧吃完了。

家里空荡荡的，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却总觉得违和，像是少了点亲切感……明明他们已经走了，这里却充满主人的影子，暗地里监视着什么。陶居然洗好了碗，看着晴朗的天空，决定出门走走。

阳光金灿灿的，树木色彩斑斓，火红、金黄、深绿的叶子层层叠叠，比夏天还要灿烂。马路上不断有车辆驶过，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嘶嘶声，被秋风卷起抛上云霄。

他一路走到学校门口，拐到那家颇受女生青睐的精品店，店主是个年轻女孩，穿着贴身的黑色短上衣，听见珠帘响，抬头就笑：“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陶居然手忙脚乱地把撞在身上的珠帘放好，跨进店里：“我随便看看……”

空气中飘着香水味，店内装饰得亮晶晶的，玻璃的展示柜、各种可爱的玩偶和水晶饰品、成排的首饰头花、还有五颜六色的香薰……陶居然一排排看过去，全是女生用的，但作为生日礼物好像都不大合适……店主靠在柜台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看他，毛茸茸的手机壳上缀满水晶珠子，在手里一甩一甩的。陶居然踌躇半天，左顾右盼地走到柜台。

店主挺了挺丰满的胸脯，热情地问：“小帅哥，买点什么呢？”

陶居然顿时满脸通红，舌头被糨糊黏住了似的，急急后退一步。店主看着他笑起来。

精品店里就算是文具也可爱漂亮，陶居然看中一个笔记本，纯白的封面，右下角刻着一只小提琴，摸起来粗糙但很有质感，翻开里边都是米白色的空白页面。他觉得程祎祎可能会喜欢，翻来覆去地比较一番，终于敲定，去柜台结账。

店主直起身子，几乎跟陶居然一样高，笑容满面地招呼：“选好了？不再看看？”

陶居然递过去小声问：“多少钱？”

店主扫了下商品：“送女朋友吗？要不要包装？免费！”

“是同学过生日……包装的话，可以把包装袋给我吗？我想在上面写点东西再装……”

“告白卡片需要吗？”

“不用。”陶居然有点招架不住，只想赶紧付钱走人。

“好啦，我给你挑个粉红色的袋子！”她把包装用的彩纸缎带一股脑放进去。

陶居然正要付钱，她一把遮住桌上的二维码，举着手机，红色的指甲上缀着亮闪闪的水钻：“扫我的——顺便加个微信！”

“啊？”

“啊什么，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男朋友吗？”

“……”陶居然被这个问法弄沉默了。

店主哈哈大笑，目光敏锐盯着他，他赶紧说：“没有！”

她满意地点头：“那不就得了，加一个嘛！我不会打扰你的，真的！”

“其实包装是要收材料费的，你看我都送你了，还不能加个微信吗？”

陶居然要给钱，对方佯装生气，他只好同意。

他走出店门，出了一层细汗，心情轻松了不少。从巷子里拐出来，校门口没什么人，校门半开，看门大爷在晒太阳聊天，几只流浪狗在草地上打滚。

正打算绕去学校后面的草坡那看看，突然迎面走来两个少年，他低头换了个方向，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对面的黄毛少年认出他来，笑着招手：“同学，你好呀！”

陶居然装没听到，硬着头皮往前走，却瞥见宋言恩被人堵在墙角——好熟悉的场景，只不过堵人的成了被堵的。为首的就是前些天堵程祎祎和莫筱薇的那个男生，叫张昭？

看到他，宋言恩挺直腰板抬起下巴，一脸冷漠。

张昭立马来了兴趣：“两位认识？一中的？”

“同学你过来！”张昭笑着对宋言恩说：“刚才我们三对一你不服，现在三对二行了吧？”

宋言恩偏过头：“我不认识他。”

黄毛少年提醒张昭：“之前遇到那两个妹子，不就是他，肯定是一中的！”

“是他吗？”

“是啊是啊就是他！”黄毛目不转睛地盯着陶居然，另一个寸头捅他一肘，翻了个白眼：你干嘛那么兴奋？

张昭跨步出来，一把箍住陶居然的肩膀把人往里拉：“认识的？来来来，我可没欺负人啊！给你整一帮手，省得说我们以多欺少！”

宋言恩拍拍裤子上的灰： “谁要娘娘腔帮忙啊！”

张昭正要笑，黄毛先喊起来：“喂，你说谁娘娘腔！”

“诶我说你哪一边的！”张昭拍他一下，被灵巧地躲过了。

“昭哥我肯定跟你一边的！不过这人说话太过分了，我不能忍！”

寸头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黄毛瞅瞅陶居然，摸着后脑勺憨笑：“哎呀一个城市的老乡嘛！”

张昭气笑了：“神特么老乡！你出门忘吃药了吧！”搞清楚我们可是正经在斗殴诶！

“他两一看就不认识，认识也不熟，熟也关系不好，还是算了吧！”黄毛说：“而且我看他的样子肯定不会打架啦！”

“你他妈快别说了！”寸头暴力地把他的头拧到对着墙，对张昭说：“昭哥别跟他们废话了，打一顿算了，上次这小子坏我们好事正好一块儿算账！”

张昭有点不太记得，目露狐疑：“是你么？”

陶居然默默后退。

“让他滚！”宋言恩厌恶地说：“小白脸只会拖后腿！”

陶居然注意到他的左腿有点瘸。

张昭听他左一句“娘娘腔”右一句“小白脸”，又见陶居然手里提着的荧光粉的纸袋，登时冒出了某种诡异的猜想。

秋风猛地往巷子里灌，陶居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地抬头，隔着这些人与靖如风四目相对。

他背着一个眼熟的黑挎包，穿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白T恤和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几乎所有男生都是这个打扮，但他看起来却那么高大挺拔。巷子的阳光被他挡住了一半，以至于其他人都面目模糊不值一顾。

扑通——扑通——心跳有节奏地鼓动，使其他感官都变得迟钝，陶居然呆呆地看着他。那些“从寸头旁边冲出去而不被追上的可能性有多高”、“怎么在挨打的时候保持手里的东西完整不被损坏”的想法统统被挤走了，他满脑子都是“他怎么会在这儿？是上天派他来的吗？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这种情形下遇到他？好丢脸，他会不会看不起我？”，想到这些可能，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陶居然——”他叫自己的名字，依旧是寻常语气，所有人循声望去。

“你在这儿干嘛？”他懒洋洋地问，原本紧张的气氛跟着一松。

“我……”陶居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黄毛最先反应过来，嚣张地说：“打架没见过？识相的麻溜滚——”

靖如风没理他，只对陶居然说：“外面很危险，没事儿早点回家。”

寸头不满他目中无人：“你们一伙的是吧？昭哥，你看，现在三对三了！”

张昭十分不爽，对方无论在个头上还是在气势上都让他感到了威胁，妈的太拽了不能放过！

“行！三对三上！”就这么开打了。

这是陶居然第一次见到打架，感觉还挺……草率的。不过没有人拿他当目标，张昭和寸头冲着靖如风去，宋言恩去拦又被眼疾手快的黄毛拖住了。

陶居然眼睛都不眨，深怕错过什么，却见靖如风只是低头一避、横肘一击便把张昭撂倒在地，接着迅速转身，借着寸头挥过来的拳头顺势将人掼倒——全程不过眼睛一闪，嗵嗵两声，人就被解决了。缠在一起黄毛和宋言恩、靠在墙角的陶居然都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花拳绣腿与专业格斗的区别吗……他是练过吗？是的吧？他跑到靖如风身边：“你没事吧？他、他们也没事吧？”

靖如风低头问：“他们欺负你吗？”

“还没来得及……”

宋言恩推开黄毛，怒道：“他们占我们的球场，还骚扰我们的女生！”

黄毛一边扶着寸头往后退，一边叫苦：“诶兄弟，虽然昭哥踢了你一脚，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嘛？我们什么时候占你们的球场了，门卫大爷也没拦我们不是？而且女生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是啊！”张昭捂着肚子：“而且我找你麻烦也是因为你打球的时候暗算我好吗！？”他突然觉得好冤！

“那也是你先堵我们的女生！陶居然都撞见了！”

靖如风看陶居然，陶居然点头：“是的。”

黄毛赶紧解释：“不是哇！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要交个朋友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常追求而已！真的！”

宋言恩一脚踹过去，黄毛灵巧躲过，痛叫一声：“救命啊！一中的好学生打人啦！”

“嚎什么！我都没踢到！张昭刚还踩我手呢！”

“是你先推阿庚害他撞到头呢！”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告起状来。

“行了！”靖如风不耐烦道：“都闭嘴。”他走到张昭跟前，居高临下地问：“刚刚用哪只脚踩人？”

张昭梗着脖子不认，靖如风虚踏在他右脚上，“打打闹闹无所谓，踩手打脸不行，不礼貌。不要仗着人多横行霸道，你们没一个能打。”

寸头阿庚不服：“我受伤了！我要报警！你等着瞧！”

“报警？一没监控，二没人证，三——”靖如风画风一转：“看过武林外传没有？”

“哈？”

他以手指天，淡淡道：“我上边有人。”

陶居然知道现在不该笑，可还是忍不住。靖如风冲他眨了眨眼，他的笑容又顿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黄毛识趣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是俊杰识时务的，以后再也不来一中打球了！我发四绝不欺凌弱小骚扰女同学！那啥我们先走了啊！”

靖如风没什么表示，黄毛赶紧拉着另外两个死要面子又不想受罪的同伴离开。

宋言恩肩膀一塌，甩了甩手，昂起头像胜利者般从两人身边走过。他跟很多高个男生一样有点驼背，背影带着几分高傲。

陶居然看向靖如风——他也很高但肩宽背直身形挺拔，像是从来没低过头似的。

风在两人之间缠绕，陶居然突然很想踮脚。

“那个……不打不相识，”黄毛去而复返，腆着脸凑上来：“加个微信呗！”

手机怼到脸上，陶居然傻眼：“？？？”今天是什么加微信日吗？

“……”靖如风无语半晌，揪住黄毛的衣领往外丢：“刚才说的加一句，也不许骚扰男同学！”

“欸欸欸——那个我叫侯煜，外号大圣，有空多联系啊！拜拜！”

靖如风扶额，认真瞧了陶居然好几眼。

陶居然低头：“怎么啦？”

“……没事。”他加了句：“外面太乱了，早些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