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茵茵一直以为自己在校门口遇到的妹子是学妹,看起来乖乖的,嫩嫩的,笑时又像是光彩冲破了云,耀眼得很。
今天在高二(5)班的座位区域看到她,才知道这个妹子原来和她同级。
这么乖巧可爱的妹子,一看就是那种性格温吞,不容易和别人起冲突的类型,按照常理,妹子的人缘应该很好才对。
可她刚刚分明见到几个人刁难着不给妹子座位坐,旁边的同学也没人为妹子出头。
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位置好吧?”高茵茵在白梨身边坐下,自然地搭着话。
“好多了。”
高茵茵笑了笑,笑容暖暖的:“同学,还没问你名字呢。”
白梨跟着也笑了笑,笑意很浅,一点点散去,直到笑意消失,白梨也没有回答高茵茵的问题。
自从白家破产后,木断而鸟雀散,过去一个月里,白梨尝遍了人间冷热,从前殷勤的人全都换了副嘴脸,一扇扇门在她的眼前关闭。今天高茵茵对表露的善意,虽然微不足道,但于她而言却难能可贵,不触动是假的。
她不想把这丝难得的善意吓跑。如今“白梨”这个名字人人喊打,她不告诉高茵茵真名,是因为不舍得赶走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而白梨笑而不语的模样,落在高茵茵眼中,就是一个不善社交的内向的女孩儿在害羞。
“你呀。”高茵茵稍稍偏过头,和白梨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最后停顿在足够近又刚好不冒犯的地方,而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肯定能帮你……”
“没人欺负我。”白梨说完又笑了一下,这笑容比之前灿烂了不少,漂亮的眼眸弯了弯,长长的睫毛像是勾魂的钩子。
高茵茵眼里闪过惊艳的光。她一向极会拿捏分寸,妹子既然婉拒了,高茵茵也就不再追问,把控着最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
这时,一个男生停在高茵茵的位置旁边:“会长。”
是个学生会的干事。
“怎么了?”高茵茵应道。
”后台有人找你。”男生说。
高茵茵点头,向白梨示意了一下,离开了座位,背影修长窈窕,出挑的气质在宽松的校服里也藏不住。
会长?
学生会会长吗?
一丝细微的惊讶从心底掠过,白梨想道,怪不得气质心性与常人不同。
“女人缘不错。”
一个标标准准的陈述句在白梨的脑海中响起。
是宋轻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句话若换个人说出来,便是调侃;但从宋轻的嘴里说出来,便只是一局生硬的评价,读不出任何别的意味了。
白梨起了兴致,想逗逗她。
“那是当然。”白梨有意激她,勾着嘴角,提着微哑的声线,声调轻扬,“你不也被绑在我的身体里吗?”
宋轻没理她。
白梨已经彻底习惯了宋轻的冷淡,也不气馁,锲而不舍地逗她:“在我身体里是什么感觉啊?”
宋轻还是没理她。
表演已经开始了,大大的音响放出来,完美遮掩住了白梨的声音。
白梨在音乐的遮掩下越来越放肆,红唇启开,露出白亮亮的牙齿:“那你喜欢我的身体吗?”
短暂的沉默。
“嗯。”宋轻冷冷地嗯了一声。
嗯……嗯?
宋轻回应了?
-那你喜欢我的身体吗?
-嗯。
这段对话过于暧昧,字里行间都能让人浮想联翩,可偏偏说“嗯”的那个人是宋轻。白梨毫不怀疑,这女人只是单纯在评价自己这个能承载灵魂的容器。
宋轻这一答应,白梨反而撩不下去了。
.
高茵茵被人叫走后就一直没回来,白梨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生物书,遇到不明白的就直接问宋轻。
宋轻还是那副鬼样子——有问就答,不多说一个字。
六点左右,表演结束,白梨顺着熙攘的人流离开了大礼堂,礼堂里剩下的都是老师,还有学生会的干部或者干事,他们在善后和维持离场秩序。
高茵茵处理完事务,从后台出来的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白梨的位置也是空的。
高茵茵很轻地蹙了一下眉,这妹子不肯说名字,还不等人的。
而且妹子还没把领结还她呢。高茵茵想到此处,心情好了几分。
高二(5)班、齐肩发、戴黑色方框眼镜的妹子,应该很好找,随便找个认识的人打听一下,大概就能知道名字了。
要是真有人欺负妹子,自己还是帮一把的好。
她对自己的社交能力有与生俱来的自信,只要她想,就能很轻松地和一个人拉近关系。
“嗡嗡。”
这时手机震动了几声。
高茵茵敛去了那丝浅淡的情绪,掏出手机,发现收信箱躺着一条短信——
“会长,我先看到你带着白梨一起,还给她找位置坐,怎么回事呀?你什么时候跟那女的走这么近了?”
白梨……
“白梨”这个名字在一中的名气太大,裹缠着各色的流言蜚语。
白梨男女通吃。白梨男朋友女朋友换得勤。白梨最近还看上了语文老师。
陌生人的丑闻和她并无关联,只是听得多了,也记住了一些。
轻浮、张扬、不分场合、不知分寸,有点依仗便肆意妄为,恰好是高茵茵最瞧不起的那类人。
高茵茵回想起那张干净可人、清纯无害的脸蛋,眉尖压了下去。
那个外表讨喜的妹子,就是白梨。
白。梨。
高茵茵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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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的饭点,后面应该还有两节晚自习的,吃饭的时间紧张,大多数学生都在匆匆赶去食堂。
白梨没有跟从人流,而是直接掏出走读卡,出了校门。
白梨不住校,可以选择性不参加晚自习。
也幸好不住校,不然以白梨现在的人缘,在寝室怕是要扯出一堆麻烦事。
六点天还是亮的。
她常去的酒吧七点才开门。
——这个念头几乎无意识地溜进了白梨的脑袋里,然后勾连其无数被麻醉的混沌记忆。
戒酒是个漫长的过程,她才断了一个月的酒精,心思还是漂浮的。白梨甚至宁愿绕路,也不敢路过一条有酒吧的街道。
白梨加快了脚步,匆匆走回家。
破产后房产被清算,白家人一个月前就搬离曾经的宅子。
现在,白梨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地方住。家人都在别的城市为父亲的事儿奔走,白梨现在一个人住,母亲说会定期给她打生活费,但让她别指望有多少。
家里的情况很糟。
但到底有多糟,白梨也不清楚,因为没人有闲情跟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千金解释局势。
楼道里阴暗潮湿,白梨摸了好一会才摸出钥匙。
“吱呀。”门开了。
屋内有细碎的声音传来,黯淡的光线下隐约有个人影在客厅忙活。
“木阿姨。”白梨唤了一声。
“饭做好了,屋子我也收拾过了,小姐你今天在学校……”
“能适应的。”白梨眼眶微热,“阿姨以后不用麻烦给我做饭了,我从学校食堂带。”
“嗯……”木阿姨似乎还想闲扯几句,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没事儿的话,阿姨先走了。”
木阿姨是以前在白家干了十多年的老阿姨了,当初搬家时,木阿姨念着旧情,说反正退休了,没事过来无偿帮着做做事,找白梨配了钥匙。
雪中送炭的情义,烙在心口上都是热乎的。
白梨向来不知礼数。
现在却把木阿姨送到了楼下,看人走了才重新上楼。这不是出于礼貌,更多的是出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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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梨吃了饭,自己笨手笨脚地洗了碗,
这个地方空间狭窄、阳台漏水、卧室的窗户卡住了关不上,雷雨的夜里风呼哧呼哧往里灌。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什么都习惯了。
弄完了鸡毛蒜皮的琐事,白梨坐到桌子前,把书包里的作业倒到木制的书桌上。
电灯下,密密麻麻的题目,她看得头疼。白梨落下内容能堆出一座山,她的头脑里接近荒芜,没有任何成体系的知识结构,没有任何解题经历。
她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做到“期末考试全班前二十”。
“宋轻,教教我吧。”在私人的空间内,白梨没有再压抑音量,尾音含了丝丝缕缕的恳求意味。
“每天一小时的身体控制权。”宋轻回得干脆又冷漠,将白梨的那点恳求淹进了冰川底下。
白梨犹豫了。
这是她陌生的领域,她不知道交出身体控制权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撒谎,不知道交出控制权后她还能不能再要回来。
“进入副本前,系统自带有且仅有一个能量器,用于降落玩家的灵魂降落到角色身上,能量器出错会导致降落失败,目前没有解决办法。”这是宋轻第二次主动给她解释那个陌生领域的规则,不急不缓,清晰有条理,很好听,“而且你不给我身体控制权,我怎么教你做题?”
白梨长长地沉默。
宋轻的每个字都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要赌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梨最后妥协:“怎么给你控制权?”
“闭上眼睛。”宋轻说道。
白梨觉得宋轻有点像小说里的恶魔,哄骗着人类签订交出灵魂的契约。
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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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