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和南区那块儿有片不大的林地,季因揣着面条带出去,给小狼崽子一个撒欢的场地,免得一直闷在房间里。
出去前季因给褚晋文发了消息,问他今天会不会过来,褚晋文发了条语音:“先自个儿玩去吧,晚上去找你。”
其实每次晚上来,为的也不过那点子事儿,不过既然得知了褚晋文会过来,尽管季因再怎么掩饰,心底那点儿雀跃却是压不下去的。
面条许久没出来过了,在这片不大的林子里甩着舌头撒丫子狂奔,兴奋得像一条狗,眼神已初具智慧的苗头。
季因逐渐觉得不对劲,把它抱起来仔细看了看,心里怀疑面条可能不是一只纯种狼。
路边这时传来脚步声,季因惊了一下,忙抱着面条往林子深处躲去,生怕它被人看见,然而没等他深入多少距离,却听到了路边的那道交谈声:“你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要是我不来看你,你就这么天天躺下去?”
是季因无比熟悉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很年轻,带着几分笑意,清朗悦耳:“医疗部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要是麻烦他们的话我也不好意思。”
褚晋文轻轻哼了一声:“早前这些事我就嘱咐过他们了,可你脸皮却是薄得很,宁愿闷着也不开口。”
季因拨开面前的草丛,看见褚晋文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男子,在路边散步。
那名男子他偶然间见过一面,是褚晋文一年前从外面救回来后就一直休养在医疗部的那个朋友,好像叫方汀兰,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出来过,轻易见不着面。
他们沿着路边慢慢踱步,季因的目光停在褚晋文身上,从未见过他这么轻松,坦然,且毫无防备的模样。这是只有在绝对信任之人的面前才会拥有的姿态,放松而随性,哪怕随口胡侃几句眼里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实话,很吸引人,如果不是末世的来临和随处可见的威胁,或许他会从政,或许他会从商,在下班后和朋友约上一点小酒,坐在一起满脸轻松惬意的侃侃而谈。
这是季因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早年的褚晋文为了训练他,对他说不上温柔,而且要求严格得超乎同批人的好几倍,稍有差错季因就会受罚挨训,整日面对他的冷脸和训斥,哪怕撑不下去了也得咬牙完成任务,因为这些都是他亲口向褚晋文求来的。
他想要一身能在末世里安身立命的本事。
枯枝断裂的细微声音唤回了季因的神思,也引起了路边人的注意,褚晋文沉沉望过来,冷声道:“谁在哪儿?自己出来。”
季因沉默片刻,抱着面条走了出去,迎着褚晋文的目光一路从林子里出来走到他的身前,低声道:“是我。”
褚晋文的神色微微松动:“你藏那里干什么?”
“我只是想带面条出来活动一下,它待在房子里太久了。”
“这位是......”那人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等季因回身,这才第一次正面看清了他的模样。
方汀兰生得斯文俊秀,身上那股书卷气很浓重,是个跟他一样的男性beta,也不知这样的一个人要是流落在外面的话,要如何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辗转活下去。
“噢,这位是我的下属,”褚晋文自然而然的将手按在季因的肩膀上,微微施力:“他叫季因,今天过来只是溜溜这只狼崽的。”
说完季因的身份,褚晋文却似乎没有打算向他介绍男人身份的样子,于是季因垂眸,忽然道:“您是褚先生的朋友么?”
褚晋文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啊,是的,”方汀兰多看了两眼他怀里的狼崽,平和的笑笑:“就是以前认识,我们也算是小时候多年的玩伴了,而且我后来流落在外,还要多亏了晋文把我带回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他感叹着。
褚晋文啧了一声。
方汀兰对季因道:“我......我能摸摸它吗?”他指着面条,看得出来有几分好奇。
季因说:“可以。”他把狼崽递过去,垂眸见方汀兰小心翼翼的用手把狼崽包起来,动作十分轻柔的抚了抚。
“真好,真可爱。”方汀兰笑着说,没一会儿他就把狼崽还给了季因:“谢谢你。”
看完了狼崽,他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乏之色,想来是已经出来太久了身体撑不住,褚晋文继续推动着轮椅,对季因道:“早点回去吧,小心给人看见了。”他指季因怀里的面条。
季因的表情有些勉强,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抬脚离开,怀里的面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着远处的林子抬起爪爪呜呜的叫,不舍极了。
季因轻轻拍它的脑袋:“下次再带你来,今天不合适了。”
他慢步走回家,刚到家门口便感觉有些不对劲,拾起挂在门上的锁头,季因脸色微沉,慢慢把钥匙捅了进去,锁头咔哒一声,开了,他放下面条推门而进。
迎面呼过来的劲风逼得季因后退,他侧腕抵开,给对方来了一记正蹬,对方顺势抱着他的腿倒进了房间里,两人纠缠作一团,拳风呼啸。
然而对方带了刀,季因劈掌揉开他持刀捅过来的劲儿,膝盖顶在他的胸口上,匕首反握正欲割他的喉,忽然砰的一声枪响,一瞬间季因的身体控制不住往后倒了一下,他顺势撑地咬着牙身体往后一翻,半空中对方手里的枪被他一脚踢开,然而身体翻过来之后季因站立不稳直直往下摔,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被击中的大腿造成二次伤害,但落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对方从被他压制在地上的姿态迅速爬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朝着他再补一枪,季因手里的刀已经比他先快一步飞了出去。
蛰伏在房间里的闯入者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身体僵直的往后倒去,肉靉体沉闷撞击的声音响起,这人的喉咙中间深深陷着一把刀,刀柄抵在他的喉结上,全根没入,血流了一地。
季因顾不上正在淌血的大腿,把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拖过去,上上下下的搜查起入侵者的衣服来,最终从他的裤兜里搜出一张通缉令,上面赫然印着他自己的脸。
是北川基地发出的通缉令,这人是一名混进来的赏金猎人。
季因尽量匀下呼吸,忍痛去摸自己摔到角落的手表,等他在房间里拖出一条蜿蜒的血迹摸到手表时,却发现表盘上被砸了一个大坑,已经坏了,他试着摁了几下,通讯功能失灵。
真是祸不单行,季因苦笑着,忍下大腿上钻心的疼痛把身体翻过来,勉强抽下入侵者的皮带绑在大腿上减少血的流速,祈祷有人经过的时候能够发现他这里的异样,他已经没有力气爬出去了。
就在血液流失过多,身体逐渐泛起僵冷的时候,他恍惚看到了褚晋文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季因?”对方脸色一变,大步跑进来:“季因!”
挺好,挺好的,季因模模糊糊的想,这样他是不是也能多分得一点褚晋文在方汀兰面前才会出现的温柔和照顾。
他真是...脑子坏了......
等再次醒过来,季因动了动,手背却不小心摸到旁边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睁着眼睛缓了会儿,一只吊瓶在视线内摇摇晃晃,“渺渺,”他干哑着嗓子,声音很小:“渺渺,醒醒,给我点水。”
手边被碰醒的人啧了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杯子递过来,季因被扶起,眼睛微微睁大,看见床边的褚晋文挑眉道:“不是要水吗?”
季因垂下眼睛,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了一点儿水,跟仓鼠似的。
喝完褚晋文又扶他躺下了,见季因两颗乌亮乌亮的眼珠子仍然瞅着他,不禁清咳一声:“你伤了的事儿我还没跟季渺渺说呢,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你身体素质不错,应该会好得快一点。怎么样,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因揪着被子小声说:“疼。”
褚晋文神色微动,当即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不过力道很轻:“当然疼了,你也真是莽,那锁头明显不对劲了,你都知道里面有人还赤手空拳的推门进去。”
季因顾左右而言他:“面条呢?”
褚晋文重新坐下来,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答道:“在我那儿呢。”
季因松了一口气。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褚晋文的指头点了点,对他说:“北川基地悬赏你的金额很高,难保不会还有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赏金猎人混进来,你要不搬我那儿去吧,起码我那儿的住宅区有守卫,不至于将些身份不明的人放进来。”
基地开拓领域需要人手,经常会从外面带一些没有属地的幸存者进来,人群里保不准会混进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这种事是没法儿杜绝的,目前只能让季因挪挪地儿。
毕竟在末世里已经没有任何法律可言,人命随时都可以按斤论称卖,不值钱的死路边儿都没人会看上一眼,值钱的话就是季因这种境地,可能随时随地都会有人想取他的命,把他的脑袋提回去换钱换物资换珠宝。
季因抬起头:“真的可以吗?”
褚晋文:“当然可以。”这次他摸了摸季因的脑袋。
季因不禁露出个浅浅的笑来,清隽的眉眼微扬。
褚晋文觉得这小子特别像在故意勾引他。
出院后季因搬进了褚晋文的住处,褚晋文住的地方可比他那个小单间大得多,两房一厅,很宽敞,处处散发着一个单身男人独居的气息,东西有些乱。
褚晋文还没回来,只是把钥匙给了他,季因自觉的把褚晋文帮他搬过来堆在门口的东西收拾进客房里,阳台传来一声响,季因刚回头,嗷呜嗷呜叫的面条已经冲着他飞扑过来。
季因差点被它扑倒在地,拄着拐杖单腿往后跳,避免了自己被重新撞进医疗部的悲剧。
这半个月来也不知道褚晋文给它喂了什么,面条长得飞快,身体大了一圈,吐着舌头的样子更像狗了。
季因对它的血统已经不抱希冀,放下拐杖摸摸面条的脑袋:“晚上给你煮面条吃怎么样?”
面条听不懂,满脸天真的歪了歪头。
季因忍不住发散思维:面条吃面条......
门口响铃,褚晋文推门而进,看见的就是季因瘸着条腿蹲地上跟面条一起回头的模样,神情出奇的一致。
褚晋文顿了顿,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换鞋走进去:“东西你已经搬进去了?”
这场面莫名像情侣之间的相处日常,季因的眼睛往下看,想法越多就越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嗯,搬进客房里了,收拾了一半。”
褚晋文提着手里的晚餐随手搁桌上,放了钥匙和手表:“你伤着腿,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没必要勉强自己。”
季因不停的揉着狗......狼头,视线内褚晋文绕过他进客房里看了看,随后收拾一套衣服就进了浴室,没一伙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浴室门是磨砂的,隐隐约约能看得到里面的模糊人影,褚晋文抬起手臂抓着头发,勾勒出来的影子宽肩窄腰,影影绰绰,季因目光跟随着移动片刻,心里那个按捺多年的想法又时不时冒个尖儿出来。
不行,不行不行,你死心吧季因,一个习惯掌控局面的alpha怎么可能会允许你对他有这种心思——
“嘶......”被面条咬了一口手指回神,季因看见面条仰头冲他要吃的,嗷呜嗷呜叫个不停。
洗完澡出来褚晋文身上还冒着热气儿,准备去厨房里煮点汤,经过客房时没在里面看到人影,客厅也是空的,他转了一圈,发现季因背对他在阳台上抬着一只手臂,那姿势一看就跟熟悉,是季因抽烟时才会有的惯常动作。
都受了伤还不忘抽?褚晋文一条手臂挎到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顺势从他唇边一夹——只夹下来一根小棍儿。
“没抽呢,”季因道:“你讨厌烟味儿,我怎么可能在你家里抽。”
褚晋文嗤笑一声:“算你识相。”他窸窸窣窣的弄着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季因嘴里就被塞了一个甜丝丝的东西。
水果硬糖。
草莓味儿的。
“冷风吹够了就进来吃东西,”褚晋文把棍儿随手一弹,精准投进垃圾桶里:“你不想伤口好那么快也可以尽情的多站一会儿。”
季因听话的跟进来,尾巴似的一路跟他到厨房旁边,褚晋文一边切着手里的番茄一边缓声道:“基地里有内鬼。”
季因一顿。
褚晋文动作不停:“那赏金猎人是咱基地有人故意放进来的,就跟矿区那事儿一样,我揪出了两个,想笞问出他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一个晚上过去,这俩人都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牢里。”
季因想了想,“同伙儿应该不少,宁愿灭口也不愿意侧漏一点消息,看来胃口不小。”至少延伸的范围已经足够广泛,能够掩过他们的耳目把人干掉。
他问身侧:“那管理层会有吗?”
褚晋文把番茄投进煮锅里搅拌,声音和缓:“谁知道呢,管理层的大多资历都比较老,要查起来就麻烦多了。不过这种事情,与其说是灭口,我倒是觉得像一种挑衅。”
或者是对方谋求的某种事情的信号开端。
真是稀奇,除了矿区,他们基地里还有什么能被外人这么惦记的东西。
晚安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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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面条吃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