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过两天拍摄,终于轮到一天休息,路菲这些日子以来难得心情不错,早晨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又给小早精心打扮了一番,造型是梦寐以求的迪士尼在逃小公主。
两个人美滋滋吃完早饭,开上李重刚洗的红色路虎,去往詹湛指名的一家限定名额会员儿童中心。
李重觉得好生奇怪,原来她们无论去哪玩儿图省事一般都是抓自己当司机,有时候近处不用开车,小早也习惯性拉上他这个小舅舅。今天不知怎了?母女俩神神秘秘的。想来小早这个鬼精灵,肯定提前跟她妈妈合计好的。
李重最近小心翼翼看路菲的脸色,生怕她过不去眼前这个坎儿。见路菲自行扫除心中阴霾难得和女儿有说有笑的,倒也放心不少。
路菲故意不带李重的。
詹湛主动提出见面在电话里只说了一个条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们这次私下会晤。因此地点选择相当私密,绝对小众十分隐蔽。
路菲搞不懂为什么心情不错,可能因为詹湛没事吧,至少没有因为她出事。她早就没什么立场可言了,自从进到杂志社就不知道在帮谁。如果是在帮自己,她不需要这种方式。
按事先发来的定位,路菲跌跌撞撞开到地方,中途绕了两圈冤枉路,比最短距离多开了一倍。
儿童中心叫“莲花”,听上去和儿童没啥关系。如果不是了解营业内容,从名称外观想象不出干嘛的。
硬件设施和服务质量,更是难以想象的高档。这里一共上下三层,区分不同的年龄段设置游乐项目,每位小朋友都由两名服务员陪同,一男一女固定搭配,随便你什么喜好。
詹湛这一招,典型的情感位移。
路菲以为选这个地方,是为了讨孩子的欢心,顺便比较容易拿下自己。结果不成想人家是对等社交,也带来了自家的小朋友。
詹湛儿子叫南南,据介绍快三岁了。长得倒是虎头虎脑蛮可爱,性格极度内向却不知随了谁?
路菲带小早进来的时候,想要打电话询问具体位置。还没等对方回复呢就被一个小男孩的狂哭吸引了视线,定睛一看正是要找的人。
平时小早不喜欢主动搭讪,但是遇弱则弱这一点比较像路菲。看见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哭成这样停不下来,她仗义走过去打开对方紧握的手,往手心里塞了一块大白兔奶糖。
南南神奇的不哭了。詹湛赶紧从包里掏出纸巾,将儿子脸上的鼻涕眼泪一并擦干净。
这时候,两对年轻服务员极有眼色地走近,各牵了一位小朋友,稍稍远离他们的家长,好像商量几句什么。然后回过头来望着各自的妈妈。她们连忙示意好好玩许诺中午一起吃大餐。
两个孩子离开后,詹湛反倒不自在起来。她拿纸巾也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地笑说:“一个人带孩子的不易,恐怕只有你能理解了。”
眼前的詹湛,失了以往的锋芒凌厉,就是随孩子喜怒哀乐的妈妈,竟有些简单朴实的可爱。
“南南有孤独症,一岁半发现的,放进人群完全不适应,典型症状就是大哭不止。起初我觉得不好意思,哪也不敢带他去。现在慢慢习惯了,越哭越要带到陌生环境锻炼,不然怎么办呢?一个男孩子……”詹湛突然非常坦诚。
这一点路菲特别能理解,无论她们自己遇到什么人什么困难,只要孩子的笑容阳光灿烂,至少不觉得孤独敏感,一切都没有那么糟。
“刘会长,平时管孩子吗?”路菲斗胆问了一句。
“不太见面,但也没有不管。现在的男人原配生不出儿子,在外面都会想点儿辙。这种情况不奇怪吧,辛迪和冯院不也是这样吗?”
路菲心想,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冯院毕竟离婚了,只是还没决定再娶一个。但她什么也没说。
停了一会儿,詹湛自顾自说:“这地方就是老刘找的,不然一般人哪里进得来,每次预约我也只能多带一个朋友。他说让我带孩子多出来见识一下,至于他自己嘛,现在还不是时候,给钱倒是不含糊,时间确实吝啬得很。”
路菲只能点了点头,任由她的坦诚自由发挥。俩人正说着话呢,目光所及的不远处南南又开始大哭,之后腾腾腾往回跑,两个服务员紧跟在后面追。安慰老半天才把他重新牵回游戏区。
这回詹湛自己忍不住哭了。路菲大气不敢出在一边不停地递纸巾。等她哭够又断断续续说:“我的错是我不好,南南这样都是我害的……一定是怀孕时情绪起伏,才让他这样敏感……可是路菲,你相信我吗?走到这一步,不是我情愿的,都是不得已被迫的……我恨死徐静波了!”
詹湛的眼泪颇具蛊惑力。无论眼泪背后的故事,柔情抑或凶险,路菲皆为她的真实所打动。
两个极致要强的女人,第一次坦诚地面对面,此刻肯将脆弱示人的一方,不期然占据了绝对优势。
詹湛没有往下说的趋势,路菲也不是主动发难之人。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我在这里,你压力太大,我可以随时离开……”这句话的止哭效果异常明显。
詹湛立刻收住哭声,纸巾轻蘸眼泪,惯性延续片刻抽泣,迎着落地窗射入的强光眯缝着哭肿的眼睛,错愕看着路菲的方向:“待不下去的是我,又何必两败俱伤呢?”
路菲不知此句轻重却听出挽留的意思。
詹湛情绪渐渐平复:“如今我在社里孤立无援,或者确切地说,自从进到杂志我一直都是众矢之的,原来是暗的,现在是明的。没了徐静波这块挡箭牌,社死不过分分钟的事。”
“如果真有什么你能好端端坐这?”
“是不够抓进去的分量,可也没有安然无恙的资本。”
“刘会长知道吗?”路菲小心翼翼问。
“提他干嘛?我只是他和徐静波的一枚棋子……”
“棋子,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不瞒你说,如果不是多年前酒局我稀里糊涂上了老刘的床,现在也不至于这样被动……徐静波那个混蛋压根儿不否认当年是他做的局……”
听完这些话,詹湛的眼泪反而不值得同情了。好歹也是征战四方的人物,这么轻易被几杯酒撂倒?
詹湛多少看懂路菲不为所动的神色。原想说六分留四分,如今只得赌一把将实情和盘托出。
“那一次,我们本想把安娜送过去。裘安娜,杂志社广告部主任,你刚来不久人头不熟,她是我在老东家的旧部,之前犯了事出来跟我单干,自从到杂志社就成了徐静波的人……”
紧贴领导的人,野心是肉眼可见的。裘安娜跟詹湛单干不久,即发现真正做主的人,不是亲力亲为的詹湛,而是身后摇羽毛扇的徐静波。
于是,三下五除二搞在一起,徐静波便替她出面,在与詹湛的“枕边会”上说起网站业务一年之内了结,她和裘安娜一起来杂志社,转年中层干部改选,可以提一提裘安娜的名字。
旁人不明就里也罢了。起初连詹湛都不明白其用意,后来有一次亲热时徐静波跟她讲:“总得要一个人顶雷,才敢有雷霆万钧的手脚。”詹湛心照不宣。
彼时,依偎在徐静波怀里的詹湛,将柔软长发揪出一绺搔了搔他的鼻孔,对方压制许久打出一个喷嚏。她咯咯咯笑起来面目明艳妩媚,揽他的脖颈讨好撒娇说:“亲爱的,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不如生个孩子还你吧……”
她知道,徐静波对前一段婚姻莫名顶雷养别人的孩子心里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遂故意拿他爱听的套近乎。徐静波被一只喷嚏勾出了附加情绪,听她乖巧讲话自然又翻倒过来,将她从头到尾欺负一遍。
詹湛觉得,身上某些部位越疼,心里的愧疚越能减少几分。她其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头天晚上的饭局,既定目标是给裘安娜灌酒,结果自己不知怎的几杯红酒下肚头疼欲裂,昏昏然醒来发现竟躺在刘昌雄身边。
詹湛惊吓不已,不为对方失态,但为自己失职。慌不迭之中,问了一句很傻的话:“安娜去哪儿了?”
“没别人,只有我们俩,这样不好吗?”老刘也算是老男人当中,懂风情又温柔体贴那款。没叫詹湛失了面子,也没让自己过分难堪。
那天的事她没敢对任何人提。协会为年会预定几十箱红酒,她委派裘安娜去办,自己完全没露面。倒是年会前两日,老刘亲自打了一通电话,又派司机专程送来邀请函,邀她现场做隐形舞伴。
当晚,老刘趁着酒兴,许下替一家会所预订上百箱红酒的承诺,不久便有专人上门将合同兑现。
那段时间,詹湛的网销生意正打算收手不做,清仓库存轻而易举化为乌有,清清爽爽落袋为安。
刘昌雄是敞亮人。他跟詹湛坦诚相待,将徐静波的心思说的分毫不差。詹湛是既得利益者,既然对方看上的是自己,也就没必要曲线救国了。
只是倒了一口气出来,便立刻央求刘昌雄说:“咱俩的关系,可不可以不告诉徐静波……”
詹湛失算的何止一件。原以为老刘有家有室,与她相处会格外小心,没成想人家根本不在乎。
第一次,以为月经刚完,两人兴致突发不要紧,反正不是故意的。第二次,对方还不采取措施,只得回去吃紧急避孕药,怎奈也未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