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璃 第70章 动手

悟谦立于枝上，降于‘门’边，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嘴边依旧是那副骗人的浅笑。极致的禁欲和极致的诱惑构成了此刻的他。

他跨出一步，稳稳站在三人对面，冲她们微微鞠躬，嘴里呼出一句：“阿弥陀佛。”

纯黑色大‘门’终于有了动静，泛起两道涟漪，宽大的黑色斗篷最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自他一出现，浓郁的血腥味就弥漫在空气中，经久不衰…

三十小时的倒计时，开始流逝。

风静静地吹，一时间还没有人动手。

悟谦与斗篷人并肩而立，看着他厚重的斗篷不由得说道：“阿弥陀佛，师父说得对，你这斗篷着实丑。”

那人也不执着于自己的斗篷，掀起随手一丢，斗篷砸在地上，带起一阵腥气，甚至隐隐溅出了些许紫色血液。

他的衣服周围，环绕着一层薄薄的水，看上去是在隔绝斗篷的脏污保持自身的洁净。

他的双手表面，覆盖着一层墨般的黑，如渊般深沉。

斗篷之下，是在场众人都熟悉的眉眼。

叶静沉如约而至。

两个黑发少年再度并肩。

此情此景，如若没有他们身后的纯黑大‘门’，那正如四个月前的场景再度复刻一般。

然而不同的是，山巅的众人，不会再有一方选择暂时性撤退了。

叶静沉看着神色如常的三人，微讶道：“璃老…咳，你们对他出现在这儿就不惊讶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悟谦了，叶璃歌三人隐隐有预料到悟谦会出现于此地。

只不过她们没想到的是，他出现得，这么快。

在与叶英几人吃过晚饭的第二天，叶璃歌就带着唐颜找到了程垚…

…

三人在一处木雕的沙发上对坐，叶璃歌开门见山：“我觉得我们四个月后，还得防备一下悟谦。”

两个聪明人几乎立刻懂了她的意思，程垚向她确认道：“你是想说，悟谦的灵核其实并没有被夺走，他的能力还在？”

“对…但我，没有直接证据。”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有间接证据了…两人的目光在她脸上从未离开，都在等着她的解释…

叶璃歌半阖眼皮，脑中检索过自己的记忆：“他们在夺取我哥灵核的那天，和魔王有着明确的计划…说明他们一定有某种方式能联系。”

叶静沉曾经骗崔随说自己能心灵感应的场景在历历在目，那么…

“先除去他和魔王有心灵感应的可能。既然魔王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到我们这儿，那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他进去‘门’内和魔王通风报信了。”

她说的这一点唐颜完全同意，因为他也怀疑过，叶静沉和魔王的第一次联系很有可能就是靠着他那扇开在沙漠的‘门’。

接下来就该切入正题了。

“只有那一次，在我爸的特批下，是他一个人去关的‘门’。但那一天呢？他…他跨入‘门’内的那一天，魔王的‘门’又为什么会开？”

是了，这又是为什么？如若没有任何联系，魔王又怎会恰到好处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打开他的‘门’呢？

“我原本也想不明白，直到昨晚——他来了。”

这个他的意思，更是不言而喻。

唐颜蹦出二字：“何时？”

“就在你们走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出来了。”

如果不是他和五行山的几人有着所谓的心灵感应，那么就只能是他有窥测外界的手段了。

至于是什么手段…

叶璃歌心中早已隐隐有了答案：“是那颗草。”

在叶静沉看上去夺取悟谦灵核时催生出的那块草地里，不起眼的一株新芽。

如此说来，那么就解释得通了。

因为在‘门’后的世界，就有一个能够沟通，并且身具木属性的魔王。

程垚认可她的说法，那么按照这个继续推理：“所以在叶丞曲出事那天…”

叶璃歌凝重地点点头：“悟谦在使用能力之前，都会有点习惯性的小动作…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魔王和他就能够互通往来。”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魔王身上种下‘木’，以此‘木’维持两界的联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日那时的他们，每一个都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叶璃歌最后站起了身：“可能他们的通讯方式只能维持一定的时间，不然他没必要再冒险拿颗新芽。”

“总之，除非真是心灵感应，不然我们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做好同时面对他们二人的准备。”

…

悟谦无奈地对叶静沉摇摇头：“阿弥陀佛，我早说过你演技不行，这个计划也是破绽百出。”

叶静沉不信邪：“怎么可能！她们这四个月没先去对付你，不就说明了这个计划还算成功的吗！哪儿来的破绽了？”

“阿弥陀佛，真要对付我我也自有办法。更何况，做戏要做全套，哪儿有你这样中间还偷偷跑回来的。”

叶静沉当没听见：“不用谢我救了你的四个月的时间。”

二人一如往常的氛围，证明了她们猜测的正确。

叶静沉自始至终，都没有选择独身一人，他们永远相信着彼此。

不过她们没想到的是，叶静沉和悟谦演了那么一出戏，本以为会是作为二人在最后关头的杀招，结果仅仅只是打破了想要阻止叶静沉逃跑的新‘圈’。

阔别已久，纵使他们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唯有全力一战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阿谦，要上了。”

叶静沉散去了周身环绕的水，雷电“噼啪”炸响，却仍和众人保持着同一速度。

显然，他已经在放水了。

如果没人能破解他的超速状态，那么叶璃歌三人便胜算低微…

可惜，这是在一年前。

叶璃歌身旁辉光闪烁，隔绝了她和世界的时间。

这操作原理叶静沉再熟悉不过了，电光一闪，他眼中的世界几近静止——除了她。

空中现出光点无数，哪怕在青天白日下，也光彩夺目。

光点变换形状，呼吸间就变成了扁平细长的剑身。

漫天光剑冲他砸下，却能不触及他身旁的悟谦。

剑雨近在咫尺，叶静沉却笑了。

他一直都知道，璃老师的懒散和自信来源于她的实力，他更是从未怀疑，她生来就是能够站在灵核者顶点的人，区区超速状态，于她而言轻易可破。

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对元素有如此细致入微的掌控力，想必她早就已经在独自练习了。

叶静沉恍然想起某一日，格外虚弱无力的叶璃歌。

原来是自己试过了，难怪能知道自己没有副作用。

他浅笑一声，说了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璃老师怎么还偷学我呢。”

层层黑洞挡在他身前身后，最外面的黑洞吞噬一波剑雨，而后被第二波剑雨打碎。如此循环往复，正好最后一波剑雨被最后一层黑洞挡住，而最后一柄、也是最为凝实的光剑打破了他身前的黑洞，被他扭头躲过，却依旧被削下一缕头发。

光剑越过他击中了他身后的黑洞，与最后的黑洞一同齐齐消散…

他们停了下来，在没人能看见的时间里，眼中只有彼此。

叶静沉知道，漫天剑雨不过是打个招呼，它只证明着叶璃歌的决心。而接下来，才是动真格的时候。

微光照耀了每一寸阴影，一柄完整的光剑凝在叶璃歌手中，她极速缩短着二人之间的距离。

没有暗处，无法折跃，在这个山巅之上，叶静沉根本无处可逃，惟有正面迎战。

投出的雷团威力强劲，却被叶璃歌的光团轻易抵消。

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强势的她。

剑刃，已奔袭而至。

叶静沉伸出漆黑如墨的双头，硬生生扛住了这势能满满的一击。

而后，如墨汁于清水扩散一般，黑色侵封了叶璃歌手中坚不可摧的光剑。

而叶静沉手上充当护甲一般的黑层也是一击即碎。

二人几乎是同时有了动作，新的光剑再次击中新的黑层，犹如场景复刻般污染了光剑，碎裂了黑层。

叶璃歌放弃了这种攻击方式，如此这般下去，在副作用的影响下，她赢不了叶静沉。

于是，她采取了另一种方式。

在黑层还未凝聚出来的时候，她极快地抓住了叶静沉的手腕，在他愣神的一瞬间，辉光冲破了电层，包裹住了两人。

仅一下，叶静沉眼里的时间开始正常流淌，叶璃歌已经身体化作光点，退回到了程垚唐颜的身边。

叶静沉不论怎么引用雷电，周身辉光都紧紧地附在他身上，甩脱不得。

二人的发展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悟谦看着他雷电迸发，但辉光闪烁，以至于毫无变化，就明白了他超速的能力大概是被禁用了：“阿弥陀佛，神奇的光属性，这是如何做到的？”

叶静沉不再尝试打破辉光，一掌心蓄雷，一拳如墨，看着和他一样散发辉光的叶璃歌，对悟谦解释道：“璃…她把光属性的加速强行按到我身上，这应该是共享，她现在是什么时间流速，那我也是一样的。”

悟谦懂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阿弥陀佛，一打二呀…”

叶静沉还没懂他说的什么意思，整个人忽地定格住了。

与他一同定格住的，还有叶璃歌，二人的模样，正如他们在超速状态里看到的路人一般…他们被慢放了，不，准确地说，是叶璃歌主动慢放了自己。

战场人员颠倒，她创造了一个对己方极度有利的场合。

现在，是悟谦的孤军奋战。

程垚脚尖轻碰，山顶的地面向着悟谦的方向崩裂开来。

粗壮的枝木和藤蔓生长，带着静止的叶静沉和他立于半空，更多的细长藤蔓冲破山巅，紧紧缠绕住了地面的程垚和唐颜，却冲不破叶璃歌表面的辉光。

藤蔓上的尖刺刺破了二人的皮肤，但数柄飞刀将所有藤蔓尽数砍断。

山下传来异响，悟谦低头望去，黑压压如潮水般的金属器件飞奔而上，它们瞬间分裂重组成无数秋叶刀，冲断了枝繁叶茂，覆盖了天空。

如若不是叶璃歌的微光始终照亮这山巅，那么此刻必然是阴沉一片。

柔软的粗藤稳稳当当地结束了从半空坠落的两人，确认叶静沉没事后悟谦又再度起身站在了他身前。

抬眼望去，天空被唐颜遮蔽，大地为程垚所控，二对一，可真是占尽了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啊。

大地翁动，两根粗壮石柱突立于悟谦身侧，两团金属以极快的速度压着他的双手按上两根石柱，形成了两个手铐模样，将他禁锢于此。

悟谦无法用枝丫藤蔓打碎这手铐，干脆将无数藤蔓种于石柱，石柱表面轰然碎裂，虽带着手铐，但他行动无阻，根本不受限制…

然后唐颜控制着将两个手铐合二为一。

悟谦尝试了一下，现在的自己确实拿这玩意儿没有丝毫办法…什么植物能冲破金属呢…至少在他的认知中，最硬的铁桦树都搞不定手上这玩意儿。

眼角悟谦像是放弃一般停止了挣扎，程垚才说道：“放弃吧悟谦，你们输了，没必要让他…做这种事，我们总有其他办法能解决的。”

悟谦回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叶静沉，那人还保持着挑眉半张嘴的动作，看起来倒是傻傻的。

他忽然笑了一声，看向不远处的程垚和唐颜：“阿弥陀佛。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他。”

“其实我也不相信他。”

这话倒是让程垚和唐颜觉得奇怪，她们都知道悟谦不可能会看着叶静沉、更不会帮着他送死。

悟谦呼出一口气：“我也不相信我自己。”

“但，我相信我们两个人。”

他的话，充满了自信，令作为对手的她们，望而生畏。

悟谦觉得手上的手铐更紧了些，程垚也在防备着他：“可你们现在已经输了。”

被手铐限制住行动的人却很无所谓：“阿弥陀佛。我们不会输的。”

刹那间，他的身上散发出了淡淡微光，与叶璃歌的光芒不同，这光是从他体内自行发出的，看上去…

像极了叶丞曲那时的模样。

一根细弱的藤蔓，绞碎了金属手铐。

生于大地的树木却压制了震动的大地，挡住了所有袭来的金属。

悟谦转了转手腕：“阿弥陀佛，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与魔王联系过了。”

“他确实见过我，不过…不是现在的我。”

他再次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阿弥陀佛。我没有七岁前的记忆，但我还知道一件事。”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悟谦，本名——萧靖，字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