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南嘉一晚上睡得不怎么踏实。
她到家时候凌晨三点,洗漱收拾又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等躺在那儿的时候,人已经困的不行,没多久便沉沉睡过去。
只是睡着之后,又做起了一连串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愉快的不愉快的,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什么都有。等早晨十一点多,她睡醒睁开眼时,只觉得大脑困顿发疼,睡了跟没睡似的。
应南嘉靠坐在床头缓了会儿,然后拖沓着步子去洗漱。等再出来时,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一条未读微信。
是李屹发来的,问她昨晚酒钱。
应南嘉给他报了一个3开头的小四位数,刚发过去,那边就转了过来,还自觉给凑了个整四千。
应南嘉没收,说给多了。
李屹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
“醒了?”
“嗯。”应南嘉拉开冰箱取了瓶矿泉水,开门见山道:“给多了。”
李屹低笑了声,隔着听筒,有种沙沙的磁感。他深知应南嘉脾气,没再劝她,换了个说法:“余下的算成我的开卡费。”
“可以。”
应南嘉这次没再拒绝。
钱的事聊完,两人都没挂电话。
应南嘉将手机放在茶几上,两手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小口小口喝着,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那端安静了好一会儿。
李屹才说:“宋钊昨天断片了,如果跟你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别在意,就当他酒后胡言乱语。”
应南嘉停下,抬手拭去唇上的水渍,问:“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李屹: “不知道。”
对于这个答案,应南嘉不置可否。
她眉梢轻一挑,问:“他没告诉你?”
“没。说是喝断片了,记不清。”末了,他轻笑了声,问她:“所以,宋钊跟你说什么了?”
应南嘉沉默几秒:“没什么。”
她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宋钊昨晚醉酒吐露的,是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李屹。没有如今的意气风发与大胆恣意,也不像大学时候的桀骜难驯和直白坦荡,他叙述中的李屹,孤僻、压抑、窘迫,令她感到陌生……和一丝酸涩。那种看着记忆中锋芒毕露的骄傲青年在世界另一头的角落里被现实压垮了脊梁,这种感觉无关感情纠葛,只是对一个认识的人境遇的喟叹与同情。
而谈及这些,又势必会牵扯到当年过往,是非对错已然过去,现下虚伪的平和维持起来足够不易,应南嘉不想再撕破皇帝的新装。
好在李屹也没有追问。
他换了个话题。
“你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下月初三,没记错的话。”
应南嘉一怔,垂眸,低低地应了声:“嗯。”
李屹问:“过吗?”
应南嘉没有半分迟疑,“不过。”
李屹握着手机站在床边,俯瞰着下面的人工湖。闻言,低低笑了声,顺着她的话:“行,我知道了。”
而后,电话挂断。
应南嘉点了外卖,曲腿坐在沙发上静等着。
她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这一点李屹是知道的。小时候倒是年年都庆祝,自从南仪去世之后,就不怎么愿意过了,总觉得没什么意思。别人要么是一家三口温馨庆祝,要么是狐朋狗友欢聚一堂,再要么是上司下属趁机社交拉近关系。她那时候也没什么朋友同事,除了舅舅舅妈会记得她的生日,别的也没有什么人了。
哦对,后来又多出一个李屹。
不过现在已经不像当年了,至少,她没那么封闭和孤僻。
虽然主观不想庆祝,到了生日当天,零点一到,还是收到了好几个祝福短信。应南嘉睡前挨个礼貌回复了个遍,等到中午睡醒,就接到王昕芝电话,叫她过去吃饭。
应南嘉简单收拾了下,穿上了条黑色法式长裙,领口是外翻的白色衬衫领设计,上面用针线刺绣着花朵和藤蔓,互相缠绕着,腰部骤然掐紧,将曲线勾勒到极致,版型精致好看,衬得她本就清瘦的身材越发高挑纤细。
今年也跟往年差不多,南轩做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王昕芝亲手做了一个五寸的生日蛋糕,三个人围坐在桌前小小的帮她庆了生。饭后,王昕芝拿出一个厚实的红包递给她,说他们俩眼光和她不一样,怕买的东西她不喜欢,干脆就实际一些给成红包。之所以没转账,是这样看起来稍微有仪式感一些。
应南嘉也没推脱,接过来,抱住王昕芝,轻声说谢谢舅妈舅舅。
酒足饭饱,三人坐在沙发上聊天,话题从饭菜味道聊到酒吧生意再到南轩近日喜欢的钓鱼上。
他说起了那天跟李屹去钓场的事。
说着说着,又谈起了李屹这个人。
南轩说,一个家境贫困的普通学生能有今天这种成就,着实不易,也定然在背后没少吃苦。又说,不愧是他当年最看好的学生,不仅事业优秀,品质也好,长相更是没得挑,就连厨艺都没得说,就是如今的性子比以前读书时候深沉了不少,让人看不透。
末了,他话锋一转,问应南嘉:“你觉得李屹这人怎么样?”
应南嘉心脏错跳一拍,有种秘密即将被人发现的僵硬。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只抬起唇,淡淡说:“挺好的。”
南轩又问:“那你有没有意向,跟他发展发展?”
他端着茶杯,看似闲聊着问起,但视线却紧盯着应南嘉的脸,不放过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应南嘉放下茶杯,心里隐有些疑惑。
上次王昕芝还提起过,说好奇为什么南轩从来没有要撮合她和李屹的意思,明明他语气里对李屹诸多赞赏。应南嘉也疑惑过,但总归已经说好做普通朋友,便没再深究。没想到这次,他突然提起,并且试探着她的口风。
或许是舅舅知道了些什么?
应南嘉面上不显,思忖片刻,四两拨千斤道:“总不能我觉得每一个不错的人,都要想办法跟人发展吧?做朋友也挺好的。”
“也是。”南轩笑着点点头,收回目光,仰头品了一口茶,半开玩笑的点评了句:“有的人只适合做朋友。这一点你倒是看的很清楚。”
应南嘉抿唇,但笑不语。
-
下午四点,从南轩家离开,应南嘉去了趟“孤岛”。
徐锦一直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到,催促了七八回,直到应南嘉说动身了,她才消停下来。
到了店里,果不其然又是一通庆祝。
应南嘉刚进门,就被砰一声从天而降的礼花吓了一跳,紧接着徐锦段述和李青从边上窜出来,人手一个那种party用的小喇叭对着她一通吹。应南嘉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闹,闹完,徐锦将她拉到吧台前,挨个送上礼物。
徐锦给她送了身睡裙,是应南嘉喜欢穿的牌子,白色吊带真丝款短裙。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宝贝,我这可是时下流行的纯欲风,so hot~保准男人看一眼就流鼻血的那种……哦抱歉,忘了你没男人。”
应南嘉:“……”
段述送了条手链,某轻奢品牌的经典款,很简约,挺衬应南嘉的风格。他递过来的时候神色赧然,耳廓还红着,显然因为方才徐锦那一番话感觉不好意思。
应南嘉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又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李青没什么钱,徐锦避免她尴尬,就让她订了个小蛋糕。几人将蛋糕分着吃掉,也差不多到了开门营业的时间。
应南嘉将礼物和自己随身的包放进休息室,拿出手机在“孤岛”的群里一连发了十个红包。徐锦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然后挨个点开,领钱领的不亦乐乎。有她带头,其他两人也就不觉得尴尬,跟着效仿了。
应南嘉本身就为了给段述和李青回血,直到红包被领完,她才出了休息室,开启了一天的工作。
这一忙直接到了凌晨两点。
孤岛准时闭店,应南嘉开车回云锦公寓。
车开到小区门口,准备驶入地下车库的时候,她忽然目光一凝,下意识一脚踩住刹车。车轮骤然抱死,车辆急停,惯性带动的她整个身体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紧紧拽回到主驾上。
肩胛骨向后撞到了座椅靠背上,有股轻微的钝痛,应南嘉定了定神,松开安全带下车。
车库入口旁的马路边上,一辆黑色路虎停在路灯底下。李屹站在车旁,半低着头,嘴边浅咬着一支烟。黑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重心倚靠着车身上。今天是工作日,他穿了白色衬衫,领口敞开了两颗扣子,整个人看起来慵懒散漫。
即使是五月,夜风仍旧寒凉,应南嘉下了车,就被内外温差冻得瑟缩了下。她走上前,黑色裙摆随着步伐荡起翩翩涟漪,随之站定,微拢着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算不上温柔,是她一贯的直来直往。
李屹抬手,将烟蒂掐在指尖。烟头蓄了长长一截灰,随着他的动作,抖落在地上。应南嘉视线随着往下,地上已然有了好些个燃尽的烟蒂。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眼眸微眯,黑色的瞳孔定在她脸上,隔着袅袅飘起的青白色烟雾,一寸一寸,细细描摹着。
她今日化了淡妆,眉如远山,口若含丹,头发松散垂落,带着自然状态下微微卷起的弧度,配着她这件掐腰黑色连衣裙,整个人漂亮的近乎精致,即使眉眼冷淡,看一眼,也足够动人。
“李屹?问你话呢。”见他沉默着,应南嘉又问了句。
李屹回过神,站直了身,声音带着抽烟后独特的沙哑:“知道你不喜欢过生日……”他停顿了下,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过零点了,现在送你礼物,应该不算庆生吧。”
语毕,他转身拉开了后座车门。
等再回身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黑色礼盒。
应南嘉垂眸,只见黑色的盒子上烫印着一串白色字母——Riedel,奥地利最负盛名的酒杯品牌,其中领结款红酒杯最为出名……他倒是会投其所好。
应南嘉微仰起头,视线对上他的眼眸,试图在当中窥探出一丝半毫的别样情绪……然而没有,李屹表情淡然,仿佛这只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应南嘉:“等了多久?”
李屹:“没多久。”
应南嘉扯起唇角,瞥了眼地上那堆烟灰。
“你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李屹却笑了:“只是一对酒杯而已,不值钱……只不过是一份礼物而已,我送的,跟徐锦她们送的,在你眼里应该没什么区别。”
他故意曲解了她话里的意思。
应南嘉知道,却也没再继续执拗地纠正。
周遭昏暗,唯独顶上的路灯落下昏黄暧昧的光。
有夜风吹过,拂起她的发丝,在脸颊边轻轻荡漾着。
李屹单手拿着礼盒,伸在半空,沉沉看着她。
应南嘉沉默许久,终于接过。
“谢了。”她说。
李屹轻嗤了声:“没什么,朋友之间。”
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是为了送她礼物,如今愿望达成,也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李屹看了眼时间,将近凌晨三点钟了。
他催促:“快回去睡吧,已经很晚了。”
应南嘉没动,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李屹于是问:“怎么了?”
应南嘉轻轻摇了摇头。
凌晨三点,她生日刚过去三个小时。天还没亮,勉强算做当天。那么,她在这个对她而言特殊的日子里,是不是可以稍微任性一些?
“没什么事,就只是想问你,要上去喝一杯吗?……用你新买的酒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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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