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咳咳咳,请问..陈神医在这里吗?咳咳咳...”
关恕回身,只见一轻纱遮面的白衣女子,正虚弱地被搀扶着立于门旁。
“二位姑娘是染了病吗?快请进。”关恕示意。
白衣女子向院内扫了一眼:“这位公子,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陈神医在这里吗?”
关恕:“姑娘,这里没有陈神医、只有个辰大夫,二位若是不舒服,就请随在下到院中来。”
“辰哥哥,辰哥哥,我娘没气儿了,你快去救救我娘吧!”
关恕闻言,立马就扔下了手里的草药,随这小姑娘向西边的内院跑去,只见这西院中也同样都躺满了人,只不过都是女眷。
关恕在一个没了呼吸的妇人身旁蹲下,她一手翻着妇人的眼睛,一手伸出两指去探妇人的脖颈,紧接着她双手叠起,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上下对着妇人的胸口按压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只见关恕又摘了她和妇人脸上的白布,抬起妇人的下颌,又欲向妇人的嘴贴去。
妇人的姐姐见此,从后一把就揪起了关恕的衣领,死命地把她拉开,还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你个狗娘养的,算什么狗屁神医!竟对一个死人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了更为难听的辱骂之声...
关恕无心与她们争辩,一声怒吼道:“闭嘴!要想让她活命,就全都给我闭嘴!”
说完她又赶紧跪回到妇人身边,重复起刚才的动作。
妇人的姐姐一见如此情形,咧嘴拍膝地就叫哭了起来:“天呐,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这个狗娘养的连个死人都不放过,我可怜的姐姐啊...”
曼丹扶着叶贞尾随而至,也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
曼丹惊地张大了嘴,叶贞也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关恕就这样顶着无数的咒骂,坚持了两盏茶的时间...
突然,那妇人睁开了眼,嘴里不断地向上拉着长气...
关恕忙停了手里的动作,从一旁的水桶里捞出了一块凉巾,覆在了妇人的额上...
众人见状,一下子便全都噎住了不干不净的嘴,纷纷惊叹地议论了起来...
关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她哆嗦着右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崭新的白布重新系在了脸上:“你、好好照顾你娘,我去、呼...给你娘、再抓一副药来。”
妇人的姐姐此时才明白,原来这神医是真的在救人,而且是把已经死了的姐姐,又给救活了。
她蹭着双手上前道:“辰、辰大夫,刚才真是对不住了。”
关恕只垂了下眼,转瞬又抬起:“不怪你,好好照顾婶子吧。”她拖起身子又返回了外院...
“哎,他惠婶儿,咳咳,你说你这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咳咳,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家辰大夫?”
“是啊是啊,人家辰神医没日没夜地守着咱,给咱医病,不图银子不图地的,你怎么能这样?”
“姨娘,辰哥哥那么好,你真不该对他又打又骂的...”
“是啊,是啊...怎么能这样...”
那妇人的姐姐当真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儿,听了这些话后,立时炸了毛,她左手掐腰、右手指着一地的妇人道:
“好啊!你们一个一个的倒是数落起我了,也不知方才是哪个骂的最欢,还说人家是杂种,是畜生,这会儿你们又都来装起好人了。
“惠娘我再不济,也给人辰大夫道了歉,你们呢,咳咳咳!”
“哎哎哎,那我们也没见过这么救人的,你们说是不是?”
“行了行了,咳咳咳,都别吵了,都不难受了是不是?没有人家辰大夫你们能活到今天。”
.....
叶贞在曼丹的搀扶下,也随着关恕来到了外院,她看着眼前这蓬头垢面,专注抓药破衫少年,实难相信他就是传说中的陈神医。
虽早前看过此人的简报,但是真正见了还是觉得太过年轻了。
可他方才又确是将那已经咽气的妇人给救了回来...
虽然他这救人的手段有些惊世骇俗,但也许他就真的能救母后。
一阵眩晕袭来,叶贞只觉眼前一黑便欲向后倒去,随着曼丹的一声轻呼,关恕一个箭步就扶住了叶贞。
她将手探在叶贞的手腕儿上,略一沉凝就将叶贞抱起,走进了她的矮帐。
曼丹拖着虚浮的脚步跟在身后,眼泪啪嗒啪嗒地急涌出眶...
关恕将叶贞在草铺上安顿好,转身对曼丹言道:“你们先在此住下,别的屋子都满了,你看着她,我给你们拿药去。”
‘砰’地一声,只见曼丹跪在了石板地上:“求求你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关恕:“你这是干什么,你也是病人,快起来。”
曼丹边哭边摇头:“求求你了神医,救救我家小姐,还有、还有外面的几个人。”
关恕随着曼丹来到门外,见一光板的马车上躺着五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曼丹又掀开了一辆马车的帘子,里面则是两个蜷缩咳喘的女人...
关恕毫不含糊,将他们全部收治,里里外外又忙活了起来。
这几日,时疫大有转好的势头,新研制的药方起了奇效,那些重症的病人已经逐步转为轻症,而轻症的病人也已陆续离开了疫馆,回了各自的家。
关恕将新药方署了琬医官印,分放到州里的各个疫馆,又将防治策略重新拟了范本交给了琬州州令,驻军们也帮着州衙,挨家挨户逐一分发,普及全城。
不仅如此,关恕还接待了一批新到的援琬郎中,她将本次时疫的症状,病程,治疗方法和处理手段,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
终于,关恕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是让她见到了这场时疫的曙光。
...
“小姐,您别坐这帐口这儿,小心着凉。”曼丹将一碗温水递到了叶贞手上。
“小姐,您看您的手,定是被那烈酒给泡的。”曼丹又紧张地搭起了叶贞的手查看着。
叶贞半阖着眸子只略扫了一眼,而后又抬眼抬向了帐外:“无碍。”
语气清冷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曼丹又道:“小姐,自打您醒后,那神医就只来过两次,他每次都是匆匆地诊完就走了。”
“咱们是找到他了,可却每日连他的影儿也摸不到,咱们可怎么请他回京呢?”
曼丹看了看四下,又看了看坐在草垫上的叶贞,公主长这么大何时住过这么简陋的地方?
几叠稻草,两床被褥,就是公主这几日的临时居所。
曼丹似是早就习惯了自言自语,她也不等叶贞答话,又跪到叶贞身旁:“公主,奴婢该死,让公主受苦了。”说着说着,曼丹不禁又要流下泪来。
叶贞只露着一双狭长的凤眼,深敛的两颗幽邃的黑瞳,就如坠潭的黑晶宝石一般,无波无绪,仿佛永远都掀不起一丝波澜:“起来吧,能找到他就是好的。”
曼丹:“小姐,奴婢听送药的小童说,这里原是那神医所住的地方,真没想到他对咱们还挺好的,把他的住处让给了咱们。
“若是也让公主去住外面的院子,那奴婢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轻纱之下,叶贞泉音淡淡:“出门不比在宫里,起来收了泪,别叫外人瞧见。”
曼丹点了点眼角,应声起身,什么嘛,公主一点都不在意她自己,永远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害得我们这些奴婢替她操心抱屈。
暗自腹诽了一句后,曼丹又嘟着嘴疑惑了起来:“小姐,您说我们住在这里,那神医去住了哪里?”
“奴婢看这废园里也就这么一处矮帐,是哦小姐,依奴婢的观察,那个神医好像从来都没有休息过,一会儿跑进院里去了,一会儿又跑到园外去了。”
“天呢,小姐,这个人不会是铁打的吧?他这样,身体能受得了吗?他还能好好地跟着咱们回京吗?”
正巧这个档口,关恕一弯腰便走了进来,她一抬眼,刚好就对上叶贞,关恕弯了弯眼睛:“姑娘今日好些了么?”
关恕匆匆坐下,示意叶贞伸手,叶贞轻敛着眼眸,微微颔首:“多谢神医公子,今日已经好多了。”
一块似蒙脸的白布,搭在了叶贞皙白的腕上,紧跟着便是几根透过白布也能感受到温热的指腹,时轻时重。
叶贞似不经意地掀了一记弯翘的长睫,入眼的便是关恕布满了裂口的通红手背,随后长睫便又被叶贞敛起。
“嗯,姑娘的确好多了,再调理两日便可痊愈。”
声音虽在蒙布之后,但不难听出,很温朗。
“真的?太好了!曼丹替小姐谢过神医公子!”曼丹说着便又跪在了关恕面前。
关恕虚扶一把:“姑娘客气了,你也才痊愈,不可这般,起来。”
叶贞也缓缓自草垫而起,对着关恕盈盈一礼:“小女子谢过神医公子的救命之恩,也替这琬州的百姓谢过神医公子。”
关恕一时有些惊讶于眼前这白衣女子的风姿气质,她愣了一下后,忙起身礼回道:“姑娘言重了,无需这般。”
双双礼毕,关恕一抬眼,便对上了叶贞正睁着眼睛看自己...
凤眸微挑,端狭顾盼,黑白分明的瞳底,如波流滟,是分外夺目的清疏光彩...
之前没仔细看,原这姑娘的轻纱之上,竟是长着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