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冬 第20章 第二十章

林老师走向一旁的自助售货机买水，徐望便环顾周围景色，兴致高昂。

“你们好，我能给你们拍张合照吗？”

徐望走向一对穿着亲子汉服的母女，笑容和煦。

“好滴，谢谢姐姐。”

小女孩咧着嘴笑，露出明晃晃的小虎牙，软糯糯的声音惹得徐望心花怒放。

“哎，好好好，姐姐给你们拍好看的照片。”徐望后退几步，微微屈身，聚精会神地调着相机。

红墙绿瓦，亭台楼阁，独属于翰园碑林的古朴气质衬得两人古色生香。

“满不满意啊？”徐望轻轻笑着给母女二人看照片，顺带薅了薅小女孩蓬松的头发，满是愉悦。

又闲聊了几句，徐望余光注意到不远处低头打着电话的林知许，于是朝着二人晃晃手说拜拜便走向前去。

水瓶被放置在一旁，林知许撑着下巴仿佛在愣神，只是时不时开口补充些什么。

徐望靠近到一定距离，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她忽然想到这句许久前学到的文言文，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此番场景只觉难以共鸣，台阶之上，假山之下，她的林老师美得不可方物。

徐望耐不住性子，哼哧哼哧跑上去，又怕会吵到她打电话，便蹲在腿边摆弄着相机。

拍了会景色后，像是想到什么重要决定，到处乱蹿立志要给林老师拍出几张人生照片。

“假山上的猴子应该要你去扮演。”林老师挂断电话收起了手机，笑容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它们见到你只会又挠又抓，可不会像我一样给你递水补口红。”

徐望殷勤地献上双手，冲着林知许眨眼。

是熟悉的最喜欢的一款色号，林知许轻轻地与她对视，想说些什么又笑着停顿住了。

“很满意？”

“是这样。”

林知许刮了刮徐望的鼻尖，睫羽也随着颤动。

两人由南向北不急不慢地看着景色，欣赏碑帖。

徐望的注意力飘忽，有时能愣着半天，有时各个位置都能找出适宜林老师的角度…

轩辕黄帝像，曲水流觞，文翠山，仰圣山，碑坛，翰园湖……

一路走过，徐望说的嘴巴都干了，可惜林老师的水也不够她喝。

“我们要不要去玩那个水上项目啊？”

林知许细细浏览着徐望刚拍好的照片，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感受到徐望炽热的眼神依依不饶，林知许只得抬头叹气:“最近身体不好。”

“哈哈没事，我们也可以去体验一下那个秘拓。”

徐望想起在林知许书房里见到的字画，很快提出来另一个建议。

主题碑廊那侧还有着青砖练字的活动，周围有近四千块琳琅满目的书法碑刻。

徐望挑了些符合刘教授审美的字体，拍照发送过去。

上了年纪的理科生大多都会有着陶冶情操的艺术倾向，美名其曰在成堆的数据中找到真实的自我。

“怎么样？”林知许把自己的两分钟速成作品推过来，侧着身询问。

“啊，我看看。”

徐望摸摸鼻子，奋力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反应:“算了吧，你还是适合那种中性笔。”

“很难的好吧，你自己试试。”林知许颇为不满，转回身去不再搭理她。

徐望憋着笑继续比较她的作品和标本，推搡着林老师表示自己是土狗没眼光。

拓片老师面容慈爱，花白的头发晃来晃去，很是感慨地讲解着这些拓片浓缩着的文化价值和翰墨情怀，一口东北话平添了许多亲切感。

两人磨磨蹭蹭地赶到大宋武侠城时已经快七点，错过了原本安排的节目三打祝家庄。

徐望翻看着网上的推荐，有些遗憾地擦擦脸:“可惜了，水浒街那边还有个知名NPC王婆，我最近在视频软件上刷到几次了，想和流量明星合照啊。”

“先去吃个晚饭，这边的小吃也是很有名的美食打卡点。”

周围热浪喧嚣，林知许查看手机收藏，无意间贴着徐望的左耳，“别担心，夜游的表演场次会更精彩的。”

街道人满为患，油炸特色香气扑鼻，徐望带着林知许一路窜行，来到稍微宽敞些的摊位。

“我朋友说这家灌汤包好吃，全是开封情调。”

点好单没多久，徐望又跑到店外找了家面糕店，锅中翻腾的油和层层叠起的面饼勾起了她极大的胃口。

“这个好香，三折叠，怎么折都有蛋，你看见了吗？”

徐望递了一份给林知许，不怕烫地直接啃咬“就是有点油，料还是放了很多的。”

林知许从前台拿了瓶冰橙汁给徐望降温解腻，修长的手指替她挽上耳边的碎发，然后再认真地回答她的句句废话。

随着指示牌一路来到快活林，还有一会便是有名的风雪山神庙情景剧表演。

徐望挑了个好位置，探出手在前方感受着温度，好奇不已。

“人工降雪。”林知许触碰着即将从徐望手心滑落的雪，想起前段时间的趣事。

“他们这个表演很逼真，据说之前有一次真把山神庙点着了，消防员都喊过来补救…”

“哈哈这样的啊，我们往后面坐一排，我怕待会被误伤。”徐望带着林知许懒懒地挪动着位置。

两人同步地撑着脑袋，静静等候开场。

在裤子黏腚的时节大雪竟洋洋洒洒，周围一片惊呼声。

徐望悄悄地靠在林老师肩边，呼吸声的热意在这一场冰雪中尤为炽热，林知许莫名心头一烫。

“山神在上。”

“林冲实在不愿杀人害命”

“只是苦熬做梦，挣扎地回来”

“屈臣在小人之下”

“林冲实在，让无可让，忍无可忍”

“今日林冲，何等扬眉吐气，光明磊落！”

非一般演员的台词功底，沉寂良久的观众席爆发出震耳的掌声。

两人也不由代入情境，感慨不已。

蓝色阴郁的色调，极易勾动众人心弦。演出即将接近尾声，徐望和林知许商量了一会，便决定提前退场，去占据打铁花的前线观景台。

“这个景区开发的真不错啊，以前在河南只去过洛阳和郑州，其余都没了解。”

林知许见人流汹涌便主动伸手牵住徐望，笑得柔和，微卷的刘海遮不住她掺光的眼，“你怎么会想到来开封玩呢？”

“有几天闲着没事看了本散记文《东京梦华录》，大宋时期的开封真的很美。再说了，我就是很想和你出来旅游，哪里都会很好。”

徐望说完便非常满意自己这一番话，看向林知许的眼神满是期盼。

“哎呀，人这么多啊，完了。”

来不及等待林老师的夸奖，徐望踮着脚扫过前方乌泱泱的人头，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拉着她跑向右侧前方的栏杆处。

夜晚的徐风吹得她们脸颊生痒，周围喧嚣的人群让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二人不约而同地期待着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心跳如鼓点般。

望不清台上赤着身做准备工作的师傅们。

徐望把挎包换了个方向戴上，旋即自然而然地与林知许十指相扣，一方冰凉，一方温热，在默契的等候中紧靠一起。

片刻后，人围得越来越多，台上负责人熟练地调动着现场范围。

气氛最是高昂之际，众人伴随着声声入耳的撼人倒数声：“十，九，八......”

“三，二，一！”

徐望轻声念着最后的“一”，抬眸时的神采一如多年前见到渠安大雪时的自己。

1600度的铁水在此刻被场上所有人赋予了许多意义，是璀璨的星火，是怀里真切的爱人，是不再朦胧的世界，是中国式浪漫。

炽热的铁水被花棒打向高空，漫天的星光宛若宇宙初始，鸿蒙初开时的陨星，随着火光炸裂开来。

“火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网友们形容得很美，可依旧不及此刻的心神俱颤。

徐望在这一瞬宛若游神般侧头望向身边人，修长的肩颈在火光的映衬下如梦如幻。

她喜欢此时林知许溢出光的眼，微颤的睫羽，还有紧握她的手。

还是这句，人们耳之所闻，目之所见，皆为艺术。

徐望忽地又笑了，许多话在不同景致便有着不同于其他的翻天覆地的意义。

她拭去了右眼不自觉的一滴泪，灼热到让她发愣。

高中时常听惠姨的一首歌《Call You Tonight》，也常想象着“I can't catch my breath 'cause you take it away”究竟是什么样的触动感。

（无法呼吸，因为它已随你而去）

林知许握着她的手好像更紧了，似乎要嵌进血肉。

此时此刻，连呼吸都发抖。

徐望的大脑混乱无比，用着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一刻她严重怀疑刚出生的婴儿都没这么脆弱，不过这并不糟糕。

因为歌词的下一句就是“For the best writer in town could not find words to say”。

（全城最好的作家，也难以言状）

“怎么了，徐望？”林知许侧过身，轻声道出她的名字。

这一眼竟出乎是她们二人最**的一次对视。

坦诚相见从来都只会是剖开心的直白，与是否相拥热吻毫无半点关系。

“你看了我多久？”林知许见她不回答，便轻轻捏着她的手，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催促着提问。

“我只看了这火花一秒。”

徐望换了种不那么直白的角度回答，可她的林老师还是烫的脸绯红。

徐望没憋住笑出了声，少年人独有的明媚与青涩。

“亏大了。”

林知许的神情是吃瘪后的闷闷不乐。

徐望没告诉她自己以前在临沧也观看过打铁花，只有她一人。

当时所有的一切都灿烂盛大，除了她自己。

“转瞬即逝的东西看一眼就够了。”

因为短暂，所以更具价值。

“你在我这不一样，林老师...”徐望的眼神是许久都未曾有过的认真与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