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陪着林骁去安南城区挑选新铺址,徐望才发觉这块地方价格被炒的有多恐怖。
想了想又笑笑,说不定昨天那句小林总真没叫错呢。
“在想什么,开心成这样…”
林骁签完合同起身推门,瞅了瞅沉浸在自我情绪里的徐望,抓抓头发调侃。
“想待会要买什么菜,你和我一起去啊。我最近身体不好,提不起东西。”
徐望瞅了回去,打量着林骁的体格。
心里不由腹诽,这才叫人高马大,之前那叔还是谬赞了,有点像捧杀。
最近是该到菜市场进点货,速食不健康,老去林老师家蹭饭也不太礼貌。
去年过于忙碌的那段时期早就严重损坏到胃了,徐望下定决心不再这样糟蹋身体。
精挑细选,荤素搭配。
菜市场的叔叔阿姨们都热情无比,徐望库库一顿买单,后撤出这片喧嚣的场景。
这块区域靠近一片烂尾楼,比较荒凉,但是条回校的捷径。
看着左右手已经爆满的林骁,徐望只能叹口气自己换只手提袋子。
无意识揉了揉右手被勒红的手腕,心头涌上一股异样感。
抬头是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缓缓走向另一条过道,尚在铺砌的泥石路上突兀地留着一堆错乱的脚印。
徐望不自觉拧起了眉头,不远处的咒骂与惨叫声隐约证实着自己心里的不安。
“等一下,周围不对劲。”
林骁挡在前面尽力听着,无果后放下手里的菜,藏在一个稍微隐蔽点的地方。
身后空荡荡的环境让两人无法做出更好的决策。
只好摸着墙前进,一片狼藉映入眼帘,果断转身拿出手机报警,低声汇报地址与情况。
被压着欺侮的男生有些眼熟,鼻青眼肿甚是狼狈,嘴角的血丝不断渗出,从脖颈流淌下来。
“警察要多久?”
林骁难捱躁动,紧拧着眉盯着前方混乱的局面。
上次这种类似的经历还是报名参加学校的反恐演习,自己是外校应聘的匪徒,意外被学生一顿狠打。
徐望瞟了眼身体有些发抖的林骁,不明所以地皱眉。
“你抖什么,搞得我都有点紧张…”
见那些混混越打越上头,拿着匕首便要戳瞎男生眼睛,一瞬间又怒上心头。
自己当初救人都不敢随意攻击的部位,就这样变成他们暴力行为的泄愤点,如此无视践踏他人生命。
来不及反应过多,徐望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跑到一旁抄起墙角处较为锋利的铁锹,雷厉风行地加入了混战。
林骁本就是急性子,比她更快一步,气势汹汹上去挨揍。
混混刺向眼睛的匕首被踹翻,手臂被重击得通红。
“艹,你们tm谁啊…”带头的男子不断甩着额前新整理的刘海,自以为威慑地龇牙咧嘴。
他带的人不多,算上他自己三个。徐望再次审视形势,冷静提起男生的衣领,踉跄后退。
很瘦弱,轻到徐望微微怀疑地看向右手。
“能起来吗?”声音一沉。
男生点点头,咽下欲渗出的鲜血,挣扎着站起来。
混混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冲向挡在前方的林骁。
铁锹过于全面,徐望也学过一些防身技巧,挥舞之下不落下风。
可拉着伤员始终是个累赘,人数的劣势很快显现出来,徐望的胳膊挨了几道口子,鲜血淋漓很是渗人。
林骁伤势更为严重,先前调侃的人高马大也变得虚妄无比。
遥远的警笛声似有似无,徐望狠着劲,抬腿再次踹飞了为首人的匕首。
被划破的裤脚伴着四溅的鲜血,只觉钻心痛感,双腿将要发软跪倒。
“卧槽……警察来了,你们疯了吧?”
不同于小说桥段警笛一响,反派就落荒而逃的情形,感觉混混都气急了。
徐望着急地想要问候对方十八代祖宗,拉着男生一躲再躲,看向林骁全身伤口的眸子里满是焦急之色。
“别动,警察,都放下武器……”
一个急刹扬起的灰尘终于让三人紧绷的心弦松了不少。
甩了甩一片狼藉的手,徐望无视阵阵痛感顺带没好气地看着被欺凌的男生。
熟悉的眉眼让她回忆起前几天同样的地点,半晌才无奈沉声道:“第二次。”
男生默不作声,阳光洒落在他沾染鲜血的发丝上,有些悲怆。
徐望扶了扶额,记忆里忽然闪现数年前被扒手抢钱时同样迷茫的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程最。”
声音嘶哑怯懦,徐望同他一起上了警车,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我初中特别喜欢李清照的词,比如这个沉醉不知归路,你的名字倒很有意思。”
男生没回应她,徐望也不觉尴尬地四处言语,闹腾大半天才发现他的疏离。
于是开始道德绑架:“第二次啊,怎么弥补我?”
“我什么也没有。”毫无窘迫之意,仿佛在诉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你们受的伤,可以双倍还给我。”
徐望禁不住手抖,眼皮猛地一颤。
飘忽的神色着急望向前座警察寻求安全感,同时揣测起这个程最现在到底是什么心理。
偏执狂?受虐狂?
林骁由于伤势过重先一步送往医院。
徐望默不作声瞅了眼程最明显更为严重的伤口,视线最终落在驾驶座沉默的警察身上。
有些不同寻常。
“那几个混混是惯犯,坐了半年牢又出来惹事。”
副驾驶三十多岁的男子挂断电话,状作无意般提起。
徐望听着解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余光偷偷扫向程最,蓦地发现他左手小拇指断的彻底。
语气染上忐忑:“你手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被霸凌吗?”
“不。”
程最转头平淡直视她的眼眸,嘴角似乎带着嘲讽笑意。
“那是小时候我爸以为我偷了他的50,一气之下砍断的。”
徐望躲开对视,认真观察包扎自己的伤口。
警察突兀地咳了几声,转头看向二人一脸歉意,补充道:“警局配了医生,马上到,谢谢你们配合。”
程最直挺挺的腰有些僵硬地侧过,本就严重的伤口被拉扯地再次渗血,顺着腰窝溜到了深色裤头上。
徐望莫名压住制止他的想法,咬着唇皱眉。
前些天夜里的惋惜再次浮上心头。
许多老师连育己都做不到,更别提教书育人了。
她能想象程最十几年来生活的悲惨与不堪,但也不代表就有资格去说共鸣他的感受。
车摇晃不停,徐望隐约察觉他的薄唇轻颤,话语勉强:“还是谢谢你帮我…”
又是一个急刹,徐望脑袋撞上前座靠背,强装神色如常:“没事,你以后多多在乎自己身体吧。”
两人不再有交流,从警局包扎好伤口,做完笔录出来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在医生的强烈建议下,程最依旧拒绝住院调养,冰冷的眸子空洞地看向前方。
徐望也不爱劝什么,平视他瘦弱的身体。
又随手扯下花坛边上一根狗尾巴草,递给程最,莫名想看对方叼着。
程最扫了一眼没理会,默不作声地抬腿往前走。
“诶,吃饭去啊,你这样直接回学校,我都怕你晕倒。”
程最脚步一滞,思索一会后放慢了脚步。徐望轻笑着,亦步亦趋走在身后。
警局所处位置偏市区外,徐望估摸着要十五分钟的脚程。
向来懒惰的她破天荒没有选择打车,只是视线环绕周围树木,身心都松弛下来。
“你知道吗,这里以前有幢房子,被一辆大卡车撞毁了,十六七年前吧,我也记不太清楚。”
两人的视线停留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时间的痕迹好像没有记忆那么明显。
“当时你在哪?”微风拂过,程最的眉目柔和了几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露出笑容。
“当然不在房子里,也不在车上。”徐望顿了顿,再次打量环境,弯曲的手指撇向另一侧的草堆。
“我当时在这个树下的土堆里玩沙子,四个小孩吧。那司机可能权衡过,一间不知道人数的房子和四条鲜活幼小的生命。”
“如果是你,你选什么?”
程最苍白的面色红润了些,静静看着徐望提问。
“当然撞房子,虽然未知吧,但我总觉得撞小孩算直接性谋杀了。”徐望松下皱紧的眉头 ,饶有兴致地看向程最,“那你呢?”
“和你一样。”程最转头接着往前走,声音薄凉,“但如果当时就你一个小孩,那司机的选择可就难说了。”
有种幸灾乐祸的嘲讽感,徐望翻了个白眼,不由恼火地反驳。
“去你的,人类是群居性动物,哪个小孩tm一个人玩沙子。”
“我就会。”程最倏忽转身,轻飘飘一眼打消了她的怒气。
徐望掩了掩鼻,倒是没应声。
她念着程最和她一样的身高,以及营养不良的瘦弱身体,来到了一家烤肉店。
这次就算她善心大发吧。
“啊,徐老师今天心情好,我来给你烤。”
徐望撑着头翻动生肉,微微欠身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
劳累几个小时的疲惫感慢慢席卷上来,烤着烤着徐望闭眼打上了瞌睡。
程最无声无息地抽出烤肉夹,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徐望以为他没怎么来过这地方,不会烤肉。
但不巧的是,自己在很多餐饮店当过服务员,包括这家。
徐望技术还比不上他的融会贯通。
“呃,该醒了。”
程最擦完嘴后等待了一会才冷淡开口,他才想起自己还有晚自习要上。
“啊行,走吧……”
徐望眯着眼扫码付款,懒散起身,推开门后夜风灌进身体,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她望着程最在黑夜里更显深邃疏离的眼,有些疑惑。
“嗯?怎么不走?”
落叶又起,刮蹭着程最单薄的背,睫羽颤抖,仿佛思量着什么:“你能最后帮我个忙吗?”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作出决定,只是有些疲惫迷茫地望着徐望。
“你说。”
徐望不想猜也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但依旧眉目柔和地回应。
“我这一段时间住校不回家,但是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还放在家里,我想请你帮我拿过来。”
徐望深深望着他残缺的手,不知为何,原本不想掺和太多的想法犹豫不决。
她总觉得,这个人的一切都太单薄,包括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半晌后,她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