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混账兔崽子!还敢回来!还知道回来!”
云清晓抱着新鲜出炉的画卷,高高兴兴一踏进靖安侯府,就迎来了祖母老当益壮的吼声,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长鞭破空的声音。
“以前你招猫逗狗吃喝赌石也就罢,如今居然连嫖都沾上了,当真是我靖安侯府的好公子哥!吃喝嫖赌全不落!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祖母!”
然而嘴上话放得再狠,手里的鞭子也只是劈过虚空,没落到云清晓身上来。
一是因为挥鞭子的祖母她老人家没真想打死这个体弱多病的不肖子孙,二是云清晓正在其他仆从的掩护下闪躲。
“祖母!我什么时候嫖了!”云清晓躲在贴身小厮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冤枉地嚷嚷,“不带这么泼脏水的!谁跟您胡说八道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云家祖母——襄宜郡主,因着年纪大了也被称为老太君——气急败坏地重复,手上摔了一下长鞭,围在她周边的嬷嬷、管家等一干仆从连忙闪躲。
边躲边劝:“老太君,听二少爷这意思,怕是有误会啊!”
“您别动怒,先听二少爷解释解释吧!”
长鞭甩到了屋檐下的柱子上,老太君又指向云清晓:“你说,你是不是连着三天没回家,是不是刚从那什么逸客居回来!”
云清晓满头雾水:“是啊……等等等等!祖母!我三天前不是让剑霜回来报备过了吗,我又不是一声不吭就夜不归宿,再说那逸客居是戏楼又不是青楼!我怎么就寻花问柳了!”
管家在剑拔弩张中连忙说:“二少爷,外面在传,说您要了逸客居戏班里正当红的两个戏子,还要了个房间,单独留了他们俩三天没出门,期间有别的看客想要那两个戏子上台唱戏,让您身边的小厮剑刃给挤兑走了……这不就有了靖安侯府二少爷在逸客居享乐,还同人争风吃醋的传言吗!您快跟老太君解释解释……”
云清晓哑然,无奈地问他祖母:“您真信啊?”
老太君慢慢放下了鞭子,除冷哼之外没应声。
“祖母,您问问这几天都陪着我的剑刃,我这几天到底在干嘛?还有三天前我打发剑霜回来禀报的时候,不是让她跟家里说了吗,我在戏楼画画呢!您看,我这画如何?”
云清晓说着从小厮剑刃背后走出来,打开了拿在手里的画卷。
纸面之上,是两个穿着繁复戏服的人,正是传言里和云清晓“厮混”了三日的那两个戏子。
“我整日闲着无聊,看他们唱戏觉得有趣,就想画下来,便高价请了他俩站着不动让我画,我画画当然要单独的房间,不然难不成叫人围观吗!也没有三日不让人家出门,就算不管他们,我自己不还要吃饭休息吗,关他们三天干什么……”
云清晓冤枉地嘟囔,然后一边卷回画轴,一边又说:“再且说了,我这跑两步喘三下的身子,能寻欢作乐三日?祖母您也太瞧得上我了。”
气堵得不上不下的老太君闻言又扬起了鞭子:“混账东西,你说的是什么不知羞耻的话!整日不务正业,还好意思嫌无聊,我看你就是……”
云清晓想了想,直接闭上眼睛往后一倒。
“唉哟!”
“二少爷!”
“少爷晕过去了!”
老太君的教训戛然而止,云清晓被就在身后的小厮剑刃接住,其他仆从也都围过来,又在管家的提醒下散开了些、免得闷着“晕厥”的二少爷,还有仆从轻车熟路地去唤府医了。
老太君拿着鞭子又指了指闭着眼睛的云清晓,然后长叹了声:“你这么玩物丧志可怎么得了啊!本来就老生病,还一有事就装病,生怕不够折腾的……德诚,让齐大夫给他好好看看!我是管不了了,回头你哥回来让他管你!”
“德诚”是老管家的名字,老太君说完后就拿着鞭子甩袖走了,老管家赔着笑说:“老太君慢走。”
祖母离开了,云清晓也还是没睁眼。
演戏演全套,表面功夫做一做,别太明目张胆地落老太君面子嘛。
而且,云清晓正好懒得自己走了,这几天在逸客居“废寝忘食”地画画,他累得慌,现在“晕倒”着被抬回自己的院子,云清晓觉得省了力气,还挺乐在其中。
回到了其雱院,府医齐大夫过来给探了个脉。
然后云清晓在齐大夫打算开药的时候悠悠转“醒”,表示:“是药三分毒,这次就不吃药了,我觉得我能挺住,齐大夫觉得呢?”
齐大夫就揣着手走了。
云清晓近身的丫鬟小厮各有一个,丫鬟剑霜,小厮剑刃,这会儿围在云清晓身边。
剑刃愁眉不展:“少爷,我怀疑您明儿个就要被老太君捆着押回国子监了。”
剑霜拿了云清晓带回来的画展开看,惊叹道:“若是科举能考画技,咱们少爷一定能拿状元!”
云清晓靠在高床软枕上,喝着剑刃刚给他倒的清茶,闻言乐道:“可不是吗,我也觉得咱大宛欠我一个状元。”
然后又有些困惑地问剑刃:“就算少爷我要被押去国子监,剑刃你这么愁做什么?怕没人带你们出府玩啊?”
闻言,剑刃更愁了。
剑霜咯咯笑道:“少爷您失忆了,不记得啦,您在国子监的课业都是我和剑刃给您代笔的!每回轮到剑刃的时候,他就抓耳挠腮的,可不想做了。”
听到“失忆”,云清晓轻咳了声,把心虚藏在喝茶的动作间。
——一个月前,云清晓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千年前这个架空朝代,成了大宛靖安侯府的二少爷。
这二少爷正如方才老太君所说,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日常最爱和几个不上不下的公子哥纠集在一起,狐朋狗友胡吃海喝,还嗜好赌。
但寻常赌坊上不得台面,几个娇生惯养讲究排场的金贵少爷一合计,决定搞赌石——也就是赌玉。
虽然都是赌,但“玉”听起来可就高雅多了。
和云二少爷凑堆的其他纨绔子弟,都是出身家世风光清正但本人不求上进的,不过虽然只知享乐,但又没烂到毫无底线,确确实实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颓唐得家里人已经放弃让这个子孙成才,但又没堕落到家里人怕他给家族蒙羞、所以不得不野蛮管束的地步。
可谓纨绔的程度拿捏得正正好。
虽吃喝赌石,但云二少爷凑堆的公子哥们也没惹出其他事来,便是赌石也堪称“进退有度”,虽浪费但不算奢靡,在各公子哥们的家人眼里一直都算可以忍受、随他去吧,反正比起其他家那些个没人样的败家子好出太多。
——直到一个多月前,云二少爷和狐朋狗友们赌石,开出了一块水头极好的大翡翠,难得没走眼的云二少爷一高兴,就不小心一脑门磕翡翠上了。
霎时“花红柳绿”一片,本来就体弱多病的云二少爷当即进气少出气多,抬回家小半个月都没醒。
直到一个月前某天深夜,云清晓睁开了眼,记忆中自己刚在二十一世纪咽了气。
坐起来看着月亮琢磨了一会儿,云清晓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现实。
但问题是,他没有“原主”的记忆,脑子里对这个时代空空一片。
好在经过试探,云清晓发现自己和从前的云二少爷相似之处颇多。
一样的病秧子,从胎里带的体弱多病。最关键的是,连相貌带名姓都一模一样。
云清晓提笔写过字,虽有些手生,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肌肉记忆,总之字迹方面也没有破绽。而且原主也有兴致来了提笔画几下的喜好,笔触竟也与云清晓别无二致。
此外,吃穿住用的偏好和忌讳也都差不多,性格上都一样的没心没肺——说真的,他这个穿越的想要崩人设还真挺难。
云清晓都怀疑这个时空的云二少爷是不是平行时空的自己,这边云二少爷磕到脑袋咽了气,那边云清晓在现代也出了事,于是正好有什么没法解释的玄学把他搞穿越重生了。
总而言之,大大方方暴露了自己是“失忆”之后,云清晓这一个月以来过得十分如鱼得水。
虽然刚开始因为养伤养病,被拘在了这靖安侯府里大半个月,但正好云清晓是看什么都新鲜的时候,又体弱、精力有限,所以那大半个月慢悠悠把整个府里逛完,又了解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和所处的大环境,并不无聊。
十天前正式解禁,云清晓装聋作哑,把老太君叮嘱他回国子监上学的事抛诸脑后,在这大宛国都长陵城里四处看新鲜。
据剑霜和剑刃说,老太君以前也偶尔会拿鞭子“教训”他,但云清晓穿越过来一个月了,今天还是第一次领教。
为了赶紧收场,云清晓选择了装晕,但听老太君那反应、看周围人的态度,以前的云二少爷似乎也是这样干的老手了……
这么多相似之处,让云清晓有点犯嘀咕。
不过他凡事不往心里去,嘀咕也嘀咕不出结果来,于是嘀咕了会儿就自行转移了注意力,高高兴兴点起晚膳要吃什么来了。
……
翌日上午。
“二少爷,不是老奴拦着不让您出门,实在是老太君今日一早发下话来,说您若是出门,便只能去国子监,若不去国子监上课,便不许出门、只能待在家里温书。一月后国子监小考,您若是能考上丙等,老太君说就让您出门玩……您看?”
云清晓睡到自然醒,起床吃了早膳,就一如往常带着剑霜和剑刃要出门去,却被老管家带着人连忙拦了下来。
闻言,云清晓挑了下眉,毫无心理压力地扯道:“行吧,那我就去国子监,让我出去吧。”
老管家赔笑:“好嘞,那二少爷稍等,老太君吩咐下来,说为着二少爷安全着想,得由府里护卫送您到国子监门口,待下午放了课,正好接您回来,老奴这便吩咐人去备车。”
云清晓:“……祖母是怕我逃学吧,这也太不信任我了。”
老管家还是笑。
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云清晓啧了声:“算了,先别备车了,祖母她老人家在家吗?”
老管家:“老太君去华安寺礼佛了,说一个月后二少爷您的小考成绩放榜了,她再回来。二少爷,您可别难为我们这些个奴才啊……”
云清晓:“……”
云清晓煞有其事叹了声气,转身回其雱院了:“剑霜,剑刃,走!”
剑刃紧步跟上,小声问:“少爷,您真不出去了?”
云清晓睨他一眼:“谁说不出去了!去,给少爷我找梯子来!”
剑霜笑道:“少爷您失忆了都没忘用梯子翻墙,倒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云清晓长眉一扬。
来到临巷口的府院墙角下,剑刃轻车熟路搬出梯子放好。
云清晓一撩衣摆,踩着梯子来到墙头,然后墙外底下两个护卫对他一拱手:“二少爷!”
云清晓低着头沉默几息,又沉默地退回了墙内地上。
“罢了,今日不出去了,明日再说!”云清晓放弃挣扎。
反正上学是不可能上学的,他刚高考完就穿来了这里,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上学。
何况他如今“失忆”了,去国子监又不能带仆从入内,到了里面两眼一抹黑连人都认不得,多麻烦。而且他又不了解课业情况,从前的云二少爷本来就不学无术,如今更是堪称胸无点墨,去了不是招笑吗!
偏偏云清晓又铁了心得过且过,半点不想为了颜面就上进,相比之下他更乐意和祖母“斗智斗勇”。
然而祖母今日不在,连墙角下都留了护卫,云清晓虽然嫌家里无聊,但也并不是非出去不可。
较真地闹得府里其他人为难,云清晓也干不出这事,索性就先老实待着了。
然而第二天,和前一天一样,还是出不了门。
云清晓在府里转了一圈,回其雱院睡觉。
第三天,云清晓画了会儿风景,继续睡觉。
第四天,云清晓觉得自己骨头都睡酥了,于是无可奈何地决定上进一点——去国子监还是算了,他不想干坐着听之乎者也,还是把目标直接放到一个月后的小考吧!
好在剑霜和剑刃比原来的云二少爷都更了解国子监的课业,虽然没有帮忙小考过——毕竟进不去国子监——但不止一次陪过云二少爷经历小考。
“小考并不难,少爷以前也考过一回丙等!”剑刃说。
云清晓并没有被安慰到。
剑霜靠谱一点,跟云清晓细细说了起来。
云清晓听完后总结了下,大概就是小考成绩最终分为甲乙丙丁四等,虽然云二少爷本人是丁等的钉子户,但由于国子监里混吃等死的高门子弟并不少,所以云二少爷往往能在这最后一等中拿一个偏上的成绩,老太君要求的丙等并不算是苛刻。
而小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想拿到甲等的话很难,毕竟国子监也不是纯废物生产处,甲等又名额有限,总还是有那么些个拔尖的。
但乙等往下就容易不少了,丙丁更是轻松,甚至轻松得离谱,谁让大宛式微,文不成武不就,从上到下都乱得慌,国子监里形式大于实际。
比如说,以云清晓已经在国子监就读五年的“资历”,想在小考中拿到丙等偏下的成绩的话,把四书五经里挑一本背下来就行了——只用背,甚至不用理解。
原因是近年来国子监小考始终有一道亘古不变的题目,即是四书五经里各选一个篇目放在考卷上,考生自行选择其中一篇目默写,只要字迹尚可、默写无误,便可稳操胜券。
也算是国子监和不那么想垫底所以尚且有点“上进心”的学生互惠互利,毕竟若是一水的惨卷丁等,国子监脸上也不好看。
“好!”云清晓听剑霜说完,十分奋发向上地说,“不就是背书吗,一个月,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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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