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另有一名贼眉鼠眼的少年大声叫道:
“人呢?都不来帮胡长越,叫你们好看!”
叫完便猫着腰,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他人帮着贺子兰那厮,对自己动手。只是周围人不敢惹事,既不帮贺子兰,也不帮着胡长越,全都在袖手旁观。这少年正庆幸,转眼就看见贺子兰的怒目直直看向了自己,拔腿要跑,一时腿软摔在地上。
有的人见他四仰八叉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笑道:“赵善,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连滚带爬地跑了,不知是不是要去搬救兵。
贺子兰像是不在乎他,要接着揍胡长越,握拳的每个手指关节都变成了白色。张先生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严厉地说:“停下,子兰!”
学生之间的争斗,张彧本不会多管。可是贺子兰是张彧最早注意到的学生,虽然脑子不好使,品行却很端正。张彧此次怜惜他丧父,处处关照管教,顺理成章地做了贺子兰的师父。此时必不能让他犯下杀人的罪行,影响接下来的仕途。
贺子兰感到小臂传来一阵疼痛,茫然地转头,盯住和自己一样高大的张先生,慢慢松了手,道:“可是,他,不能说我爹。”
胡长越嘴里碎了颗牙,张大满是鲜血的嘴含混不清道:“你个龟孙,看你爹那死猪样子,谁知道你爹是不是玩了谁的老婆,被人给杀了!”
贺子兰气得话都不会说了,看脸色,如果不是张彧拉着他,可能下一秒就能送胡长越去见阎王。
胡长越见张彧的动作,还以为他是怕了,偏头吐口混合着唾沫的血,指着贺子兰大笑:“等赵善把赵县令叫来,你们就都完了!我弟也不会放过你们!”
张先生对他视而不见,只是冷着脸说:“贺子兰,你要知道,他这种人,不值得你去计较。”
徐归看着张先生,心中猜想他大概也觉得胡长越该打,只是不希望闹出人命。
看样子张先生是想拉着贺子兰走了,围观的人主动让开一条路。徐归亦跟了几步,却见一个眼熟的黑脸大汉大步走了过来,喝道:“嘿,打了人想跑?”
张先生转头冷笑:“谁家小儿又在学狗吠?”
胡长越见来人,吼道:“黄骐!你们怎么才来,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给我等着,回家之后我要罚你二十大板,扣半个月例钱!”
黄骐嘲笑道:“你不是老板,有什么资格扣我的钱?”
徐归顿住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胡长越自顾自作威作福,却没人买账的样子。
那黑脸大汉后头,胡长云负手悠闲走着,一脸嫌弃地看了眼自家哥哥,挥手让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冲着贺子兰挥刀。
胡长云自己则站在了后头,脸色近乎云淡风轻,像是丝毫不在乎自己干的是违法大越朝律法的事。
张先生似乎也没想到他敢公然这么干,几招之内生擒了一名带刀的人,抢过刀来,开始与众人相斗。
起初还畏手畏脚,想着不能杀人,却没想到这批人竟然不怕死似的,即使被自己人误伤,也要拼命向贺子兰砍。贺子兰终究没有正式练过武,又莽撞极了,试图帮张先生打人,很快就受了伤。
围观的众人觉得事情不妙,纷纷逃跑一样散开。
徐归见张先生纵使一身武艺,可一人难以敌众。于是装作害怕被误伤,也开始往胡长云的方向后退。
胡长云虽然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却为了自身安全,在身边没有多少侍卫的情况下,没有高声制止徐归靠近他,以防激怒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年纪稍大一点的人。
徐归默默盘算着,在一个把握较大的距离里,猛然跨步后退,快速抽剑横在了胡长云的脖颈,用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吼道:“都停下,不然我杀了他!”
胡长云带来的人纷纷停手。
张彧感激地看了徐归一眼,没有趁机报复刚刚砍伤贺子兰的小卒,而是撕下白衣的一角,帮贺子兰包扎伤口。
沙砾般的细雨渐渐停了,场面依然僵持不下。而赵善走了那么久,按理说早该求援了,赵县令却迟迟不来,也没有派人来。
胡长云不顾自己脆弱的皮肉被利刃划伤,仰头看了看天色,突然手抚上沾了血的雪鸿,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道:“黄骐,我们可以回去了。”
黄骐躬身道:“好。”
徐归看他们不打算再纠缠,犹豫了一下,放开了雪鸿。
随后黄骐命令后面的人带上胡大郎,跟着胡二郎回府。
徐归目送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沉思,注意到地上落下了个被打磨成兔子状的蓝宝石,像是在那天若明被绑架的时候看到过的东西。转眼却见张彧带着贺子兰离开,捡起宝石赶紧跟上:“张先生,我……”
张彧看他眼熟,打量一番,恍然想起来是那天向他求教的学生,笑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今日多谢了,若不嫌弃,可以去我那陋室坐一坐。”
徐归作揖道:“谢先生,晚辈此次只想问一句,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彧笑意渐渐淡了:“妄议皇室,不好。”
徐归坚持道:“那您听说过容沂吗?或者……前朝的消息?”
“没有,”张彧近乎有些严厉,“这种事,不要问,谁都不知道。”
徐归不知张彧是否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抑或者只是不想告诉他,只好拜别张先生,再寻其他线索。
“师父,我好像听过容沂这个名字,在我爹那儿。”
贺子兰闷闷的声音突然敲响了徐归心中的警铃。
张先生脚步一迟疑,终究无言。
徐归毫不迟疑地向城外那次若明被绑的地方走去,可惜像是有人处理过现场一样,那些尸体已经毫无痕迹了。
他又一次路过了那名邋遢的中年士兵。
士兵正靠着城门休息,歪斜在地上,手中还拿了壶喝了一半的酒,看地上的痕迹,应该是喝了多少就洒了多少。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缓缓睁开眼,并不太清醒,笑骂道:“谁打扰老子睡觉……是你啊……”
他一说话,嘴里的酒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徐归半蹲下来,认真道:“你知道那天绑架我弟弟的是什么人吗?”
这中年人呵呵笑了起来:“你弟弟?人家是平王的儿子,是那个刺客组织捧在手心里的人,你以为你是谁?”
徐归惊讶于他竟然知道这么多,之前却装作不知道,顺势拿出那个蓝宝石,试探道:“你看好了。”
中年人变了脸色,却还是醉醺醺的:“你……你怎么会有这玩意儿?没想到你这么一个看着就正直的年轻人竟然也和我们一起……不,和他们一起,干这种蝇营狗苟的事……那上次你救那个小侯爷是为什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都瞒着我做事……无怪我不想和你们一起合作……”
徐归了然,这果然是某个组织的信物。
一个有别于燕王、孙大娘、燕王妃三方,不确定和那个刺杀燕王的甘澈有没有关系的,想要若明的命的组织。
而赵县令和胡家明显也不那么在乎赵善和胡大郎。
胡二郎不像是会给胡大郎报仇的人。但其心狠手辣,对弱者从无怜悯之心,按理说就算不杀贺子兰,也要脱身之后立马报复徐归,不会受此大辱还愿意暂时认栽。
但如果今日胡二郎是来拖延张彧或者贺子兰回家的时间的话,就隐隐说得通了。现在也不知这群人在贺屠户家里做了什么。
联想到李四娘杀了贺屠户,烧了县衙——明摆着冲着赵县令去的,徐归总觉得少了个关窍,只想赶紧找到孙大娘,问清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