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至潮归 第1章 童年

“呀，林珈珞，你把本子还我！”

燕王府的懿思堂，一个瘦弱的男孩在被抢走教习本后，追到始作俑者桌前要说法。

“会给你的啊，一会子太师上完课就给你！莫要急噻。”

叫做冷元朔的男孩气笑了，“你自己不写太师留的作业，来我这里拿，你怎么不去珣哥和琅哥那里拿？不就是欺负我吗？我要你欺负！”

“怎么着，就拿了怎么着？”

“太师留的作业也不多，我自己认认真真写了一个时辰就写完了。林珈珞，你怎么可以这么顽劣，作业不写就算了，现在要抢我的，你！太师前些日子教，言必诚信、行必忠正，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有女孩子端庄的样子？”

男孩很生气，这个太师他很喜欢，因此每天会认认真真完成太师要求温习的课业和作业。就说昨天太师留的，要大家围绕白日所学的治国齐家论写首诗，这对只有七岁的冷元朔来说有些难度。

但自从知道骆宾王七岁一诗轰动全城后，冷元朔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也能做到，便更加发奋读书，勤于练字。

最近听到燕王和林相夸赞后，冷元朔更有动力了，就等着今天把题在本子上的诗交给太师，好评多多益善。

谁知道这一切都被那个讨厌的林珈珞给破坏了！

说起林珈珞，谁不知道林相家二小姐是个小霸王？连那个不怒自威的燕王都说，林家两个女儿，一个是秀湖，一个是高瀑。

性格完全不一样就算了，老二还偏偏会了不少功夫，又是个伶牙俐齿的，要是林二小姐吵不过，就要送上拳头了。

林相在燕王幕僚中地位高，林珈珞到了开蒙之后就在燕王府里跟着同龄的几个小孩一起学习，其中就包括冷公家二公子冷元朔。

冷元朔瘦瘦黑黑的，身子骨不太康健，一阵风就能送来风寒。因此冷元朔总是要向太师告假，一年四季总要倒下几回。但太师在一众孩子里最喜欢冷元朔，因为他最认真。

虽然刚来的时候因为缺席前任太师的课业太多，反应不如其他孩子，但冷公家的孩子就是能吃苦，不光补上了差距，还知道主动寻着书看。

现在才七岁就有自己一番见解，有些见识连太师都觉得鞭辟入里，因此经常在众位学子面前夸赞冷元朔。

别的同窗都挺佩服冷元朔的，散了课也不会跟着他们去打水漂放纸鸢，反而收拾好包直接走回家接着看书。

几个孩子们禀赋素养各异，但都没有像冷元朔这般认真的，明明靠着爹足够未来在燕国混个不错的差事，但人家好学，又有什么错呢？

只有一个人看冷元朔不顺眼，就是林二小姐林珈珞。

林珈珞现年也七岁，比冷元朔小了半年生辰，但个头却比冷元朔高小半头。

比起瘦得像黑猴的冷元朔，林珈珞真是天生丽质，一张瓷白带些肉肉的小脸上，每个五官都很好看。黄毛丫头也不用点唇描眉，但林珈珞天生红唇，柳叶细眉，眼角又有颗美人痣，长辈们都说不敢想未来得有多美丽。

个头还高，放在小姑娘堆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因为是林相晚来得女，接近五十岁才有的林珈珞，这位林二小姐恃宠而骄，不光吃穿用都是最好的，身边还跟了一堆小跟班。

不喜欢学习就在课堂混日子，反正爹爹舍不得打骂，爹爹会的那些林珈珞亦不感兴趣。

但新来的太师要求很高，林珈珞昨天因为没写作业被太师用戒尺打了手心，到了今天还有点疼呢，回家就和母亲说手疼写不了字，跟着母亲学了半天打拳，听到拳风才会让林珈珞感到快乐。

今天依然没有写作业，什么治国齐家，太高深了，不适合林珈珞，就算憋在书案前三天三夜也写不出诗，可今天不能再被太师打手心了，再打抱不成拳了。

视线在堂内扫一圈，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的“小学究”，他肯定写了，就他了。林珈珞从最后一排起身，几步走到冷元朔桌子旁，一眼就看到统一封面的教习本，趁冷元朔没反应过来，直接抽走返回座位。

这也就是为什么冷元朔要站在林珈珞小桌案前要本子。

“谁说女孩子就要端庄的，给你看看什么叫鲜话的女孩，让你增长增长见识。我看你诗写得不错，字也不错，给我欣赏欣赏呗，又不影响太师对你的喜欢，是不是各位？”

学堂里大家七嘴八舌的，冷元朔不想听，只想要回本子。

“首先，不叫鲜话，叫鲜活，就算买杂书也得买誊抄正确的本子看。其次，王太师留的作业已经比前一个盛太师的少多了，就算你写不出来，回家问问林相也能写出好诗来，还能让晚辈和大家一起仰慕仰慕林相，而不是你在这里蝇营狗苟给林相丢份。”

“冷元朔，你就是这么和你姐姐说话的？”啪的一声，林珈珞摔了冷元朔的本子到小书案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高半头的气场一下子赢得了主动。

“冷元朔，你别不识好歹，你林姐姐喜欢你作的诗，你得笑纳才是。”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怎么会有你这么无礼的人！”

冷元朔到底还是有些怕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毕竟她看起来那么高，站起来的影子完全把自己笼罩了。

冷元朔见过林珈珞跟着她母亲郑英大将军一起习拳打棍，郑将军是燕王战场上的左膀右臂，率千骑女兵直捣西夏的故事都听了多少年了，知道林珈珞是有些武力在身。但自己可没有，只会读书，这个身体能少生点病让他少喝汤药都算谢天谢地了。

但冷元朔还是好委屈啊，昨天写好诗时的激动，被林珈珞吹灰湮灭。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

散课。

冷元朔一如往常收拾包。晨间的事情直到太师进来，一眼便知林珈珞拿了冷元朔的本子，今天没有罚林珈珞，课堂上也重点夸了冷元朔的小诗，但现在冷元朔高兴不起来。

太师大概会去林相家里和林珈珞父母说道说道。毕竟能来燕王府读书的小孩，长辈都是燕王旗下的重臣，都很重视子女教育。

但冷元朔就是觉得一口气没抒发掉。自己还是个男子汉吗，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要等到太师来了才能躲在他身后去平复？换句话说，为什么林珈珞站起来说两句狠话，自己就想掉眼泪？

丢人，太丢人了！

燕王府和冷宅挨着，因此每天冷元朔散课都会走回去，不需要麻烦管家派车。

现在一边走路一边回想，一股恶气没抒发出来，冷元朔一脚踢飞一块石子，砸在自家门前的石狮子身上……

冷家府邸。

母亲邱氏一直操心儿子的身体。冷家是行商开银庄的，一点都不缺钱，吃的用的都是挑最好的，一开始给儿子吃的都是最好的补品，最后都补流鼻血了。太医说不能乱吃，后来又清减饮食，结果就是儿子长不出多几两肉，瘦瘦得连衣服都撑不起，同样风一大就病倒……

最近邱氏跟一太医交流，说让儿子每天做做五禽戏，因此邱氏近来每天等冷元朔回来后，看着他来一套五禽戏。

但这动作太夸张了，冷元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每次都是关好自己小院的门，在母亲的注视下尴尬动起来，以及在睡前还会趁着天黑打一套，毕竟冷元朔自己也不喜欢这副病恹恹的身体，很想它早点恢复健康，乃至结实。

晚膳后林相拉着林珈珞匆匆来到冷家，要林珈珞当着冷父冷母面向冷元朔道歉。

林珈珞上房揭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林相拉着林珈珞到处道歉也习以为常。

所以当听到这个女霸王懒懒吐出“对不起”三个字后，冷元朔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冷元朔要的不是这种道歉，而是林珈珞发自内心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礼，不好好学习的样子很不惜福，对，就是不惜福。

明明有这么好的条件，贫民子弟都没有太多的钱去买书或者是聘请大儒，林珈珞怎么可以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相不需要给小辈道歉，小辈认为，林妹妹应该给林相道歉。”一句话如石子一般在平静的中堂炸开。

“什么？”林珈珞以为今天已经大功告成了，过了今夜又是美好的一天，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当着父亲面将她！

冷父冷母：……

“朔儿小侄说得有道理，还是得郑重向贤侄道歉，是我对小女儿管教太松，回去定让拙荆好好罚她。”

林珈珞：这仇我记下了。

冷元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股子气还是卡在体内哪里，没有什么畅快之感。反正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忘掉这个插曲就好。

林相与冷父冷母讲了些别的就带着林珈珞走了。冷元朔不关心林珈珞回去会不会挨罚，自己今天的课业还没温习完呢！

临睡前如往常一样，冷元朔在碎石铺地上打一套五禽戏。

忽然脚边滚过来个石子，冷元朔没在意，以为是自己带起来的，准备回房休息，又来了块石头。

接二连三来了好些石头，虽然没砸到冷元朔，但一看就是在挑衅，冷元朔走向哪里，石子就砸在哪个方向的脚尖前。

“什么人！”冷元朔怒斥，用尽了七岁男孩能发出的最愤怒的气力。

“还能是谁来找你，幸好你姐姐我能夜视，要不然真不好在黑夜里看到你。”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惹事精，不过怎么会出现自己的院子里！

“你在哪，自己出来，别逼我喊人找你。”

“哎，真没意思，姐姐我还想和你捉迷藏呢，真是个‘老学究’，还打什么五禽戏，动作都不标准。”

林珈珞翻身下来站定，向上丢着手里的石子，走到冷元朔面前。

夜色隐藏好冷元朔羞红的脸，是因为林珈珞说自己五禽戏不标准。冷元朔最不喜被看到，偏偏还让自己的死对头看到了！

不过比起这点，更多的还是疑惑和愤怒，一个姑娘家自己不知道注意，二更天翻到男孩的院子，知道她有功夫，但也别这么……报复吧？

“你来做什么？”看到林珈珞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冷元朔本能向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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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