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引力 第27章 途经月港

六龙载日舰并没有在艾莉亚星多停留一秒，按照既定的时间启航了。

许舟星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下一段航程，他得长时间卧床静养。

林琅给他做了细致的身体检查，幸运的是，尤利乌斯还是留了一线，没有给许舟星使用上瘾性致幻剂，只是普通的性亢奋类致幻剂。

这种致幻剂没有任何上瘾性和依赖性，也能够被自然地完全代谢，甚至可以说是同类药物里最为安全的一种，但是代谢过程中会有较长的肌肉乏力酸痛、头晕等反应。

乔钺叫人帮许舟星写了申诉书，并且附上相应文件资料证明，表明他使用致幻剂并非本人意愿、后续干预良好，按照流程提交，这样，许舟星的履历中就不会有黑记录，也不必担心罚款或其他麻烦。

许舟星在启航的第二天下午清醒过来，望着舱室内银灰色的天花板，心情复杂。

他当时在尤利乌斯的观光飞艇上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恨着尤利乌斯，也恨着乔钺和这世上的一切。

可是乔钺还是出现了。

就在自己衣不蔽体、满身红酒渍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乔钺用他整洁的风衣毫不犹豫地裹住了自己、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即便知道乔钺或许就是造成他惨状的罪魁祸首，可是许舟星发现他没有办法理智地去看待这件事，也没有办法继续保持那片刻的恨意。

在乔钺抱起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想再质问对方为什么将他置于险境。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他们之间身份与地位的鸿沟，他们是这样不对等，很多事情没有了意义。

乔钺就算放弃他、就算直接不顾他的死活炸毁整艘飞艇，他都无权反对。

但乔钺并没有丢下无足轻重的自己。

甚至耐心地亲自照看了自己一夜。

许舟星还记得自己是在乔钺怀里沉沉入睡的，他有些想不明白，乔钺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角色。

乔钺是他从小就在新闻里听过的名字、仰望过的人，也是学校里荣誉纪念室里嚣张地用奖章、奖杯霸占了半间屋子的人，还是他走投无路时、愿意花一笔巨款购买他解他燃眉之急的人。

乔钺是个耐心的师哥、慷慨的雇主，不厌其烦地纠正着他消极的态度，带着他慢慢去看月港和中央星之外更大的宇宙。

他无计可施，只能一边恨着乔钺太优秀太强大，一边又不可自拔地爱慕这样的乔钺。

许舟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他仰慕已久的师哥，就这样没有感情地摸过了他的腔口通道。

他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关于“第一次”的，难以言明的情节。

虽然没有人特意告诉过许舟星，但是他觉得，如果一个人要恋爱、成婚，能一下找准那个人、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他的话，是很幸运的。

因为在他的亲生父亲的回忆讲述中，许晏和林晚风，就是这样的存在。

许晏在大学当志愿者时，遇到了在孤儿院的林晚风，他比林晚风大整整十岁，一开始并没有对这个可爱的小弟弟产生什么多余的关注。

但是林晚风喜欢缠着许晏，许晏也就渐渐地多关注起他。

甚至于林晚风在义务教育毕业以后，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许晏为他提供的。

但许晏平时总呆在驻地，从来不和谁恋爱交往，单纯得像块木头，林晚风故意说不想还钱了能不能别的方式偿，他只晓得说：没事还不起算了，哥乐意供着你。

直到二十一岁的林晚风在某一个清晨忽然一个人跨越了无数星球、经过了漫长的旅行出现在了许晏驻地的门外，那天很冷，林晚风冻得哆哆嗦嗦的。

林晚风曾跟许舟星说：

当时把你爹吓了一大跳，他问我怎么过来的，是不是被人拐卖到这里的，我就把小时候的笔记本拿出来给他看。

小时候我们玩许愿游戏，我说要嫁给他，他说我太小了都还没分化，等21岁以后再说，我就写了字据让他签名。

他没有仔细看，以为是同意以后再说。

林晚风笑得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其实我写的是，等林晚风21岁了，许晏要跟他结婚。

许舟星其实从心底里向往着父辈的爱情。

如果没有后来远征军的意外，故事停留在他五岁之前的话，许晏和林晚风，就是他心目里最完美的、爱侣的模样。

一生唯一。

所以做异形检测时他很害怕，被乔钺拽着尾巴往外拔的时候他也很害怕，他反复安慰自己，这些死物不算什么。

但是当乔钺温热的手指也碰过那个地方之后，他有点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第一次通过别人的手指，获得了目前为止体验过的、最美妙的欢愉。

是的，尽管那一天的经历充满了混乱和恐惧，但现在，最深烙印在许舟星脑海里的，竟然是由乔钺的手指和目光所开启的，那场属于他一个人的，单方面的高/潮。

他觉得自己有好多第一次都给了乔钺，第一次登上星舰、第一次远航、第一次参与舰队工作、第一次跳交谊舞、第一次遭遇枪战和刺杀、第一次穿着情趣睡衣向对方展示自己的身体、第一次牵挂出征的对方、第一次有人为他争取联合表彰、第一次参加狂欢节······

太多太多了，他根本数不完。

他其实好想跟乔钺做一生唯一的爱侣。

可乔钺注定不是他的月亮、不是他的归处。

护理机器人发现许舟星醒了，贴心地为他调整姿势，轻轻他帮他活动四肢，还给他倒来了温热的特质能量饮品。

许舟星觉得也不能总躺在床上发呆，他想快点恢复，马上就要经过月港了，他这副样子没法儿去见爸爸。

他努力地想要复建，尽快恢复对于肢体的控制，结果操之过急失去平衡摔倒，一头磕在床头的监测仪器上，撞晕了自己，撞坏了昂贵的仪器，也压趴了赶过来扶他的护理机器人。

原本安静整洁的病房舱室内，顿时乱成了一片。

许舟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钱新野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用彩色餐巾纸叠双丸子头美少女的卡通头像。

“你为什么在这里？”许舟星感到不解。

钱新野叹了口气：“还不是怪你，你一个人干碎了两台高端机器，上将说机器不够智能，要人看着。”

许舟星震惊了：“全坏了？”

钱新野沉重地点点头：“对，全坏了，等回了中央星，还得找人维修。”

“我不会要赔钱吧！”许舟星大喊一声坐了起来。

钱新野吓了一跳，说：“应该不用吧，舰内设施维护修理有专门的费用。”

许舟星脱力地躺了回去。

“你要下床活动的时候喊我。”钱新野说，“上将让我陪你运动。”

许舟星动了动腿，感觉可能还是有点困难，问：“我们还有多久到月港？”

“明天。”钱新野立刻回答。

许舟星垂头丧气地说：“算了，来不及了。”

钱新野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揉了一把他的头，问：“什么来不及？”

“月港不是要停留半天吗，我本来想趁机去医院看看我爸的。”许舟星悲伤地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说，“我在艾莉亚星给他买了好多纪念品想带给他。”

“我给你送啊。”钱新野很爽快，“反正上将交代我说，这几天的任务就是满足你的所有需求。”

许舟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这么好心？”

钱新野倒没起疑：“上将对自己人一直都很好嘛。”

许舟星不禁问：“有多好啊？”

钱新野想了想：“有什么福利总拼命去跟上面争取，有什么不合理的决策也顶着压力跟上面刚，而且很护犊子。”

那是真的很好。

许舟星想，乔钺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上司。他虽然没有在别处工作过，但偶尔，很偶尔，在外面工作受了委屈的林晚风抱着许舟星静静地哭一会儿。

要是全天下的领导都像乔钺这样慷慨又善良，那就好了。

许舟星有点走神，不知道自己未来的那些雇主会不会这么好说话。

路过月港的时候，钱新野帮许舟星提着大包小包去医院看望了林晚风。

林晚风非常焦急地问钱新野，为什么不是舟舟自己来，他还好吗，为什么是战友替他来？

钱新野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之后，林晚风叹了口气，说：“那天他生日，我给了打了十几回视频和语音通讯，他都没有接。”

“那他真是胆子肥了，竟然不接通讯，我回去帮您揍他！”钱新野拍拍胸口，“您说要怎么打！”

林晚风被他逗笑了，也终于放下心来，不住地夸钱新野人好、反复感谢他。

林晚风的点滴打完了，钱新野眼疾手快地按了呼叫铃，等护士来拔针。

这期间他有些局促地坐在病床边，时不时偷看林晚风一眼，然后局促地搓搓手。

太意外了，钱新野刚进病房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找错人。

林晚风看起来非常漂亮，仪容整洁，并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的发色瞳色都天生偏浅、皮肤很白，可能祖上有一些东西方混杂的血统，柔顺的长发绾在耳后，颈上绑着条窄窄的、大约两指宽的长丝巾——

人们普遍认为男性omega在外同时露出喉结和腺体是风/骚的表现，绝大多数omega会对自己的颈部进行一些遮挡和装饰，钱新野以前没有特别注意过谁的颈部装饰有多特别，但是林晚风的丝巾让他觉得特别好看。

他原本觉得许舟星就很好看了，要是许舟星是omega就更好了，但是没想到眼前就有这么一个omega，还是许舟星plus版。

而且说话又好听又温柔，夸得自己都有点脸红。

他刚刚偷偷看了一眼床头的病人身份卡，其实林晚风也才42岁，现在人均寿命两百多，42明明是小年轻啊！

怎么就生病了呢，听说还是信息素类的不治之症，已经没剩下多少时日了，钱新野感到很伤心，要不是这样的话，自己或许可以试着追求一下林晚风，当许舟星的新爸爸！

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也一直在注意着钱新野，毕竟这个alpha高大帅气，又穿着军装制服，非常惹眼。

听林晚风问完了他亲儿子的情况，知道没什么事，隔壁床的家属就凑热闹地问：“小伙子，你是他们家舟舟的男朋友啊？”

一句话直接清空钱新野的血槽，钱新野当场被打败，满脸通红地逃出了医院。

等回了星舰，钱新野还是没忍住跟许舟星说：“小许，你爸爸好漂亮。”

许舟星忽然警觉：“你觉得你礼貌吗？说别人生病的爸爸漂亮是什么意思？”

莫非自己把钱新野当朋友，钱新野却想做自己的新爹？

钱新野撇嘴：“你爸都夸我有礼貌呢。”

许舟星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和自己的亲生父亲许晏，其实是一个类型。

一样傻乎乎的大个子alpha，一样在边境驻扎，没谈过恋爱，心思单纯脾气耿直。

而且审美偏好似乎也挺一致，喜欢美丽温柔的omega。

但是林晚风的病，归根结底还是他太爱许晏了，许舟星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将来手术摇到号了，林晚风成功恢复了，或许真的可以让爸爸和钱新野多接触接触。

他也觉得林晚风其实还很年轻。

林晚风现在才四十二岁，如果身体健康，后面还有一两百年的日子呢。

他已经将自己最青涩美好的前四十年时光给了自己深爱的初恋和他们共同的儿子，也不算亏欠那段感情。

许舟星相信，如果是许晏，也一定希望自己保护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宝贝，能走出从前的阴影获得幸福。

许舟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事，忽然意识到，许晏好像一直只叫林晚风宝贝，都没叫过自己宝贝。

合着只有林晚风是许晏的宝贝，自己只是顺带的儿子！

许舟星一气之下小发雷霆，气呼呼地捶了一下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