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陷落 第6章 上岸

当我提出我要去南因市时，路加没有阻拦，他从小丑鱼化成人类模样，说：“女巫大人，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路加跟着蒂安斯五百年，而我从没有走出过挽月小镇，相比之下，他对人类世界要比我更加了解，我没有拒绝。

路加化作一名清秀高瘦的男生，是完整的人形，我有些惊讶，“路加，你可以化成完整的人形啊。”

路加解释：“当时是女巫力量的转渡时期，我和奥卡体内的力量跟着变得很不稳定，所以才会——”

他没有说完。

面容瘫了起来。

想起他们之前那副人不人鱼不鱼的样子，我赶紧甩了甩头。

果然，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更好，起码在陆地上不会被当成怪物。

奥卡也想跟着去，跟着化成人形，是一副微胖可爱的男生模样，看着很是福气讨喜。

我犯起了难。

两个人必定是不能都跟着我的，我得留一个人看家，如果有海洋生物找来，总要有一个人去应对。

而且他们两个没办法以人形在陆地上久待，我思量了一会，想出一个办法。

我决定把‘明珠’搬到南因市附近的海域。

“你们两个轮流跟着我上陆地吧，一个人跟着我上陆地，另一个人留下来看家，三天一换。路加，你来帮忙想两种身份。”

我不确定我需要在陆地上找多久，只能尽可能地缩短换人的时间。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比较公平的办法了。

路加很快做出回答：“女巫大人，在人类世界，我的外貌和年纪看起来比较像您的哥哥，而奥卡更像您的弟弟，您能否接受这两种身份？”

我完全没有异议：“当然能！”

路加和奥卡忽然齐齐对着我行礼。

“那就冒犯了，女巫大人。”

我摆摆手，示意对此事并不在意。

我把‘明珠’移到南因市附近的海域，停在一个巨大的豁口上。

这个豁口正好可以托举起我的‘明珠’，尺寸完美契合，就像是特意为‘明珠’打造的一样。

路加说这个豁口是蒂安斯弄出来的。

我心说，那难怪这么合适了。

我原本就是人类，上陆地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但对海洋生物的影响很大。

海洋里所有的生物成年后拥有能短暂化成人形的力量，但每天在陆地上只能待最长不超过七个小时。

路加和奥卡要好一点，因为蒂安斯创造出来的，加上我的力量供给他们维持，他们能待得久一点，大概有十个小时左右。

我对路加和奥卡分别交代道：“路加，你先跟我去陆地，十个小时后你就回海洋。”

“奥卡你先留下来看家，要是你没出门，就来岸边接一接路加，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直接用魔法告知我。”

“是，女巫大人。”

我和路加罩着隐身魔法上了岸。

我们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撤去隐身魔法，并肩从街巷出来，正好碰见一位中年阿姨。

她看见我们，嘴里低声念叨着：“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世风日下……”

她啧啧两声，连连摇头离开。

世风日下？

我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看向路加，问道：“路加，她在说什么？”

路加神色没什么变化，“女巫大人，人类当中有这么一类群体，她们喜好对别人评头论足来体现自己的优越感。”

我似懂非懂：“那她有点可怜。”

路加问：“为什么这么说？”

“听你的说法，在她们的眼里，她们只看得到别人而看不到自己，不是很可怜吗？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她的优越。”

路加轻轻笑了笑：“嗯，女巫大人说得很对。”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我们什么。

我们朝着城市内部走去。

南因市是一座大型又繁华的城市，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岸边停泊、航行的船只接连一片。

人来人往，人声喧嚣，十分热闹。

我从没到过这样人多的地方，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上岸前，路加提醒我换了衣服，他自己也换了一身，我们两个的装扮在行人里面显得并不突兀，和眼前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相比，我们甚至说得上是平平无奇，可周围的人对此并不讶异，还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着。

挽月小镇从没有过这样的衣服。

我惊讶地问路加：“路加，他们为什么穿得这么奇怪，而且他们为什么会有五颜六色的头发？”

在我的印象里，人类的头发都是黑色的，等老了以后会变成白色，可眼前这群人明明都还很年轻。

路加见怪不怪，低声说道：“女巫大人，这是人类渐渐发展出来的一种文化，叫——Cosplay。”

什……什么扣思不累？

路加看我一脸疑惑，思考了一个让我听得懂的说法：“女巫大人，您可以理解成，他们在扮演歌剧里的角色，就像海洋里生物们表演的每个角色一样，只是要夸张很多。”

我点点头，表示了然。

眼前这一大群人扮演的大概有很多很多角色，因为一眼望去，几乎没有重复的。

没有人关注我和路加，我渐渐放松下来。

“路加，我不能确定要在南因市待多久，也许明天就找到了，也许要找上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再关注眼前各种各样的角色，而是看了眼面前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楼房说道：“我想我需要在这里有一个住的地方。”

总不能到处划空间。

人类不会魔法，也许少数人类懂得画魔法阵，也能够使用，毕竟曾有一些海洋生物上岸和人类交好。

就像挽月小镇里的人给我画的那个魔法阵，就是很久以前某个海洋生物留下的，他为了感谢救助过他的镇民，留下这么一个简单的魔法阵帮助镇民们进行送别。

小镇的人们虽然生在海边，信仰海神，但他们也深信火是一切光明的来源，所以死后都选择火葬，期待来生光明温暖。

那个魔法阵并不复杂，只要用笔沾上红鸢花磨出来的汁水画下来就能使用。

但是——

大多数人类还是不懂画魔法阵的，如果我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应该是会吓到他们。

那住处就比较让我发愁了。

我既不能随意划空间，也不能把‘明珠’搬上岸来，只能在南因市找一个房子。

可是这座城市里的房子看着似乎不便宜。

我犯愁：“路加，我没有钱买这里的房子。”

“女巫大人不用担心，”路加说，“‘明珠’内的任意一颗夜明珠，在人类世界就已经是价值连城。”

夜明珠么？确实多的是。

那我好像能试着买一买……

我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某栋高楼。

那是一众楼房里最高的，应该可以将镜海尽收眼底，我指着最顶层问道：“路加，我要用多少颗夜明珠才能换到那一栋楼？”

路加的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回答道：“女巫大人，夜明珠不在人类平常交易的地方流通，需要去一些特别的交易场所，才能换到人类使用的钱币。”

他看了眼我指的高楼，“我会重新为您准备。”

“你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我很诧异，路加跟我一起上来的，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这里是蒂安斯大人身为人类时曾生活的城市，南因市发展起来以后，她曾在这里买下一栋房子，我原本打算带您去她以前的住所，如果您想去那栋楼，我重新为您准备。”路加说。

蒂安斯特地在她生活过的城市买下那栋房子，应该是为了和爱人一起生活。

那里都是她的回忆，我不该去打扰。

我想了一会，问道：“大概需要多久？”

“应该需要两个小时。”路加估算。

“好，”我做出决定，“路加，就麻烦你跑一趟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城市里的夏天实在炎热，就算时有海风吹来，也驱散不了几分热意。

“我知道一个地方，女巫大人，请跟我来。”路加领着我走到一家名叫“时光转角”的店坐下。

店内很清凉，几乎完全感受不到炎热。

他给我点了一杯黑乎乎的东西，说这叫咖啡。

我尝了尝就默默放下了，好苦。

路加不动声色地给我加了两块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在我耳旁说道：“女巫大人，您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我乖乖地点头答应。

路加离开以后，我看着眼前的咖啡，想起路加刚才放进去的方块糖，又拿起来尝了尝。

味道好了很多。

旁边座位上的女孩子们在开心地聊着什么，聊到特别激动的时候，就会拿起和她们手差不多大小的方块物品，脸和脸贴在一起，对着方块物品比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手势。

那么方块物品，是什么魔法阵媒介么？

我转头望向窗外，行人手里也都拿着差不多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这个城市特有的物品。

我收回视线，搅动起眼前的咖啡，“看来我要学的还很多啊。”

两个小时后，路加准时在我眼前。

他一向可靠，我如愿得到了揽收镜海景色的住处——整栋楼的顶层。

路加面色露出为难：“女巫大人，十分抱歉，买下整栋楼暂时有些困难，需要等很久久，所以我打算——”慢慢买下来。

“不，路加，”我打断他的道歉，“这就是我想要的，谢谢你。”

我原本就只想要最顶层看海景，是我没有表达清楚，让路加误会了我想要一整栋楼。

记忆在慢慢恢复，而且我的时间很多，所以我并不着急：“路加，在找人之前，你先教一教我人类世界的事情和规则吧。”

可怜虽然我是人类，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不如路加对人类世界的了解。

我想着，既然可能是要这里待上一些时间，总要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个大概的了解。

我补充道：“事无巨细，都可以讲一讲。”

路加回答：“好的，女巫大人，我会特地为您准备出一份清单。”

路加果然很靠谱啊，我在心里由衷感慨。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我窝在这个顶层，专心学习了解南因市，学习各种生活常识，一切都很顺利。

路加说：“女巫大人，如果您要在人类世界待下去，您必须得有一个身份，而按照您现在这个年纪，最贴切的身份就是学生。”

“如果你对这个身份没有异议，我会为您安排好合适的学校。”

我犹豫了一会儿。

事实上，我对学校有些抵触，曾经在挽月小镇，我的同学们对我并不友好，但我想了想，没有拒绝路加的提议，“嗯，路加，那就麻烦你安排了。”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我已经不在挽月小镇，也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萧知宁，所以我可以大胆一些，多去尝试新的事物。

也许我会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也不一定，那我作为女巫，这漫长的生命也不会太过无趣。

毕竟传承之杖化为了我心脏的一部分，我是最后一任女巫，不会再有传承者，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会到什么时候结束，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想起格雅和蒂安斯对漫长岁月的厌倦，我难免感到恐慌。

要独自度过漫长的时光实在难熬，我失去奶奶以后深有体会，所以蒂安斯会创造出路加和奥卡。

所以我要去尝试新的生活来抵抗这漫长岁月。

路加的办事效率出奇地高，第二天他就给我介绍了一所学校，叫艾卡利顿，是南因市里最大的一所高中，离我住的地方不是很远。

我认认真真地看完学校简介，撑着脑袋，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在桌面上思考。

我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在做心理准备。

要重新和人接触，我心里十分紧张，也隐隐有些害怕，害怕以前那些不好的过往重演。

路加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挣扎，极其适时地说了一句：“女巫大人，我还打听到，这所学校里有人鱼的踪迹。”

我立即拍板：“就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