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药材后,两人也无心再睡,便将所有的药材依次检查了一遍,林父不太放心自己的检验效果,于是安排自己检查第一遍,让林深来检查第二遍。
林深检查药材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打开抽屉闻一遍就能确定药材是不是真品,于是在开门接待病人前,他已经将所有药材都验过了一遍,保证了所有药材的品质。
一切准备就绪后,林家药房正常开门。
心里装着事,林父没有去办公室休息,而是站在药房大厅角落观察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林深要看诊,没办法陪着林父,便派了林雪过来和林父作伴。
虽然林父和林深都告诉林雪没事,但生性敏感聪慧的林雪还是看出了两人的紧张,她心里不禁弥漫风雨欲来的担忧。她想起过去整日待在闺中时,事事平常,生活无波无澜的平稳,又想到离家以后,似乎总在风雨中前行的跌宕起伏,顿生世事无常的感叹。
她望着父亲耳边的白发,突然生出了恐惧,这就是离家以后的生活吗?麻烦事接踵而来,怎么都无法逃避。
父亲焦虑不安,紧张担忧时,母亲又在做什么呢?
……
“娘,我们真要真么做吗?”王天宝两手握着推车的把柄,惴惴不安的问王母道。
“没用的东西,就让你推个车,你就怕了。”王母眉毛一竖,本就刻薄的长相现在看上去更是恶毒不已。
王天宝吓得浑身一哆嗦,本就瘦小的身材畏缩在一起更显懦弱,他小声的辩解道:“可是爹的病,只有林大夫能治啊。我们这样陷害他,万一他不治了怎么办?”
“他凭什么不治!”王母双手叉腰,大声斥骂王天宝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得要死的榆木疙瘩,都说了你爹是吃药变成这样的,你怎么就记不住。”
王天宝有些不服,努力反驳道:“明明是你换了爹的药,爹本来要好了,你把他的药换了,他才会吐血,才会昏迷不醒。”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这天杀的林深,一副药要五十文,还给你爹开了七副,这不就是抢钱。”王母大声嚷嚷着,那样子就像要吃人。
“可是爹的病真的好多了。”王天宝含着眼泪,心疼又担忧的看着拖车上的王父。
王母冷冷的瞥了一眼王父,刻薄道:“他的病既然好些了,那少吃一剂药要怎么样,这么多年,他要死要活的,最后还不是没死。”
王母摸着怀里的钱,越看越觉得王天宝不顺眼,她狠厉道:“你少跟我吵架,贵人可是给了三十两,你爹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你爹就是死了,那也值了。等会你要是在林家药房说什么不该说的,小心你的皮。”
王天宝懦弱的不敢再说话,只是看着拖车上的爹默默垂泪,他真对不起他爹。他爹辛苦了一辈子,被他娘骂了一辈子,现在连自己的命都要赔上,就为了三十两。
他开始小声的念经,求菩萨保佑他爹,保佑他们这次闹事真能顺利。
……
林家药房内,刘和娜喜滋滋的拿着林深的号码牌,恨不得出去跑一圈释放一下激动的心情。
自从林深在林家药房开始坐诊后,她每天都来排,但因为家住得远,又是女子不方便在外过夜,她到的时候,号码总是发完了。
今天她已经尽早赶来了,但是到药房的时候,林深的号又排完了,气馁和疲惫一下子压垮了她,她忍不住坐在林家药房外面哭,哭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但药房总有人哭,大家看一两眼也就走开了,只有一个穿着锦缎的女孩子靠近了刘和娜。
锦缎女孩蹲在刘和娜身前,小声的问她怎么了。
以往刘和娜是不会和人搭话的,但今天可能是太绝望,也可能是女孩的声音太温暖,她忍不住倾诉道:“我娘病了,郎中说他治不了,让我来找林大夫,可是我每天都来排队,但从来没有排到过。”
她心里悲伤,话也说得一哽一哽的,但女孩没有打断,安静的听她说,等她说完才问:“怎么是你来排队,你父亲呢?”
“父亲在我十岁就去世了,我和我弟弟全是我娘一手拉扯大。”刘和娜回答道,然后她看到女孩眼里折射出怜惜的光。
女孩眼里的怜悯刺痛了她,刘和娜苦涩一笑,擦掉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道:“我要走了。”
女孩连忙问:“你要去哪?”
刘和娜强自平静道:“回家去做豆腐,客人都还在等我。”
听她这么说,女孩跟着站起来,眼里满是纠结,最后她做下决定,目光坚定而滚烫的看着刘和娜,咬牙道:“你等我一下。”
刘和娜看见女孩快步跑进药房,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将纸揉成一天,跑出来塞进她手里小声道:“这是林大夫的号,他每天中午有半个时辰休息时间,你那时候来,我带你进去。”
刘和娜震惊的看着女孩,不太敢相信道:“真的吗?”
女孩点点头,语气有一点娇纵道:“是真的,林大夫不喜欢我中午放号,但是我放了号,他也会帮你看病的。”
刘和娜有些羡慕她的娇纵,但拿到号码,她更高兴,她连声对女孩说谢谢。
女孩摇摇头,安静的离开了。
刘和娜捏着号码,丝毫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手上的汗把纸弄坏了,她浑身僵硬的同手同脚往外走,却突然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嚎叫道:“林家药房治死人啦,林深治死人啦!”
她对林深二字十分敏感,听到这话立刻抬起了头,往女人望去。
……
王母见自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十分得意,嚎得更大声,“相公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里就是害了你的林家药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这是死了吗?”围观群众见林父躺在拖车上一动不动,忍不住问道。
王天宝想摇头,但王母抢先回答道:“我相公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昏迷前还一直吐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带血的手绢,用力挥舞道,“大家看啊,这就是我相公吐的血,他一直昏迷不醒,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围观群众被她说动,窃窃私语道:“这人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恐怕是难以活下来了。”
“也是个苦命人啊,她儿子还这么小,家里没了男人,该怎么活下去啊。”
“但这也不一定是林家的错吧,药物也不是万能的,再说林深大夫的医术那么好,品德更是无可挑剔,怎么可能刻意害人,人的寿命都是有定数的,怪不得林家头上吧。”
“你这是收了林家的好处吗?人家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丈夫死了,找林家讨一个公道都不行吗?”
这话一出,为林家药房说话的人都闭上了嘴,他们并不想被人扣上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头,再说林家药房家大业大,总不可能被孤儿寡母欺负。
随着王母的哭诉,又有心怀不轨之人引导风向,为林家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恍然真是林家害了这王父。
王母一边哭一边偷偷看围观人的反应,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掏出一早准备好的证据道:“大家看,这是林家给我的药包,这是林深给我开的药方。”她打开药包,辨认出幕后人告诉她的复与,将其拿出来,高举着手道:“各位,这就是林家给我的药,药方上明明写的是清枕,他们却换成了更便宜的复与,他们为了挣这点黑心钱,害了我相公!该死的林深,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相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王母伤心欲绝,破口大骂的样子引得路人心生同情,又见她真的拿出了证据,于心不忍便开口安慰她,与她一同谴责林家药房。
有鲁莽的正义路人甚至跑进林家药房,要林深出来给个说法。
林父看得心焦不已,虽然他对这事早有预料,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对方来势汹汹,准备充足,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他悲愤的对观众道:“大家都是南海城的老人了,知道我林陆山是什么人,我林家药房是什么人。我林家向来本本分分做人,诚诚实实做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这满城的百姓,你们承认不承认?”
此刻人群中传来一声应和声,“没错,林家药房已经办了二十年了,我相信林家。”
他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人附和他。
林父感激的朝他们鞠了一躬,感激道:“谢谢你们。”
林深的坐诊间在药房内侧,王母一开始闹得时候,他离得远没有听到,但有人冲进他办公室让他给说法,他就知道闹事人来了,他先是朝正义路人安抚一笑,“请你先等一下,我把药方写完就跟你出去。”
他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正义路人都呆住了,心道:林大夫看起来完全不是个坏人啊。
林深把手上病人的药方写完,交给病人,还仔细的说了药方的服用方法,完全没有因为被人催促就敷衍病人。
病人感激不已,连声道:“多谢林大夫,多谢林大夫。”
林深对他一笑,对等着的其他病人说:“大家先在这等我一阵,我去去就回。”
他有礼有节,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听到外面动静以后有点慌的病人都安静下来,有开朗的还安慰林大夫,“林大夫,你先出去吧,我们不着急,你证明自己清白比较着急。”
林深温柔一笑,“谢谢你们相信我。”
林深跟着正义路人走到了大堂,见到他来了,众人立刻道:“出来了,出来了,林大夫出来了!”
王母也看到了林深,她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害怕,但怀里的三十两给了她信心,她朝林深吼道:“你终于出来了,你还我相公命来!”
两个主角都出现了,众人识相的让开了位置,让林深能一路走到王母身旁,林深风度翩翩、昂首挺胸的模样和狰狞凶恶、粗俗霸道的王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群众忍不住心偏向了林深一点。
林深在王父身边停下,眼睛盯着对方的脸,手指摸上林父的脉搏,他专业又专心的模样,让身边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林深很快做出了诊断,他不徐不缓道:“王大海,男,三十二岁,是我本月初三第四位病人,病症是心率不齐,肺部有杂音,我为他开的药方是:清枕,白芨,人参,红枣……,现在的症状是心率偏高,血液流速过快。”
他语速不快,但声音很有力量,众人忍不住安静下来,仔细听他说,有记忆力好的在林深说完后,和王母掏出来的药房对照后说道:“没错,林大夫给王大海开的就是这张药方!”
众人惊呼不停,“林大夫,初三的病人你都还记得啊!”
林深淡淡一笑,不骄不躁道:“我治疗过的每位病人我都记得。”
听他这么说,有被林深治疗过的病人立刻道:“林大夫,我也找您治过病,你还记得我吗?”
林深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徐继峰,上个月二十一号第十三号病人,病症是双脚真菌感染,耳部真菌感染……”
眼见林深要把他所有秘密抖搂出来了,徐继峰立刻阻止林深道:“林大夫,够了够了,我信你全部记得了。”
见林深记忆力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好,围观众人中被林深治过的病人都蠢蠢欲动想要找林深验证一番。
林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肯定会记林深一辈子,但他们并没有期望林深记他们一辈子,现在知道林深把他们都记在心里,他们佩服的同时又十分感动,甚至想要跑上前去,把林深举起来。
王母见事情越跑越偏,路人的心也越发偏向林深,想到自己怀里的三十两,她猛的朝林深冲去,还大叫着:“林深,你还我相公命来!”
林雪吓得尖叫了一声,却看见林深敏捷的退了一步,轻轻松松避开了王母的冲撞,他淡定的对王母道:“你相公都还没有死,你这样咒他,不怕他真的死了找你偿命吗?”
“他怎么敢找我偿命,明明是你害死了他。”王母怒气不减,直直的又朝林深撞过来,
林父看得心焦不已,林深幼年的不足之症虽然治好了,但体型并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他现在依旧瘦的像春日刚生的翠竹杆,脆弱易折。
在林父担忧的目光下,林深再次随意的变换了一下位置,王母又撞了个空,这次她用了猛力,撞空之后收不住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她举止粗俗鲁莽不讲理,而林深始终有理有度,情绪平和,围观众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林深的冷静。
王母也知道自己是撞不到林深了,她眼珠子一转,将话题扯回了她最有信心的药材上,她高举着复与道:“不管你怎么狡辩,你们药房卖假药材这事是不可能过去的!我们明明付的是清枕的钱,你们给的却是复与。若不是被我发现,不知你们还要骗多少人!你们做的可是人命关天的生意,大家想要活下去才来找你们,你们却骗了他们,害了他们性命!挣这样的黑心钱,你们晚上睡得着觉吗?”
她这话一出,瞬间说到路人们的心里去了。
是啊,他们想要活下去,才来找林家治病,可若是林家用假药材骗他们,他们的性命还保得住吗?再说,林家敢用假药材骗人,那是不是平常治病也不用心,随便开药呢?
大家看林家药房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林深依旧是不急不缓,充满底气的样子,他学着王母的模样找出药包里的复与,然后举着复与问王母道:“复与和清枕长得十分相像,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王母神色一慌,狡辩道:“你管我怎么认出来的,你就说这是不是复与?”
林深平静的点头,“没错,这是复与,还是仿的跟清枕一模一样的复与。”
王母顿时喜上眉梢,“你承认了,你承认了林家卖假药!”
林深摇头道:“我只是承认了这是复与,而你是不是也该承认,换了药方里的药!”
王母断然否定道:“我连药都不认识,又怎么去换药!”
林深好笑道:“你连药都不认识,又怎么知道这是复与?”
旁观群众也听出味道了,这王母说话前后矛盾,她连药都认不出,怎么就知道林家换了清枕,用了复与。
“除非,这药是你自己换的,所以你才能在所有药材里找出复与!”林深代替众人说出了答案。
王母肉眼可见的慌了,但她还记得贵人叮嘱她的话,咬牙不承认道:“我找其他大夫帮我看过,他告诉我的。”
林深追问道:“哪个大夫?”
尽管林深语气平静,但王母还是被他问出了一身冷汗,她圆不了谎,只能生硬的把话扯到林家身上去,“你管我找了哪个大夫,你一直拖时间,是想把药房里的复与丢了吗?”
林深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了,我敢让官兵查药房,你敢让官兵查你吗?”
王母下意识捂住了胸口,但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放下手,但大家都看明白了她的动作,知道她胸口藏了她的秘密,顿时都不急着走了,等官兵来查王母的胸口。
话说到这了,众人也看出这是一起碰瓷案了,王母换了王大海的药,害他陷入昏迷,想来敲诈林家,但没想到林深记忆力那么好,思绪那么敏捷,一下子就抓住了王母的漏洞,逼得王母步步后退,露出了马脚。
“林大夫可真厉害。”看完了全程的刘和娜情不自禁的感叹道,对林深能够救她娘这事更有信心了。
她喜不自胜的想:太好了,林大夫一定能救她娘,她娘就能一直陪着她和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