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铮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难受,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不止,还吐不出来任何东西,温逐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听他边吐边叫:“老子再也不喝酒了!!”
温逐为此大概是很欣慰的,因为他对黎铮展示了几张照片,上面是被吐脏的(名贵)衣服,显然是黎铮昨晚喝醉后的杰作。
“……”黎铮的脑子还是懵的,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和温逐吵了两句才跑去酗酒的。
话说……是因为什么吵的啊?!
有吵吗??
温逐收起手机:“这件衣服本来是想给你的。”
“……”这么一说,黎铮可就想起来了,似乎就是因为井承送的一件衣服:“都说不要了。”
“黎铮。”温逐的语气有些严肃:“因为衣服的颜色和款式都适合你才决定收下的,想陪你散步也不是因为你的信息素很像她,只是我想这么做。”
黎铮目瞪口呆:“不是?这放在哪本小说里不都得拉扯个十万字?你这就说清了?”
随即立刻捂住嘴。
他又在发什么癫?居然把自己和温逐带入到无良作者写的狗血小说里!
温逐歪头:“什么?”
“没没没!什么都没有!”人很尴尬的时候,一般都会装作很忙却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样子,此时此刻的黎铮就是这样,翻着手机假装自己很忙:“算了,都过去了。”
没想到查看手机里还真有未接来电,除了妈妈和小辉的,就只有温羽焱用儿童电话手表打来的未接来电和高银博的狂轰乱炸。
“搞什么……”50 通未接来电和几十条只会重复“你**死哪儿去了!!”的短信,高银博是要生了?这么急。黎铮按照未接来电的数量,先给高银博回了电话:“喂——”
“我的老天爷啊!你终于打过来了?”高银博压低着声音说话:“你**死哪儿去了!!还有温逐,你俩度个蜜月直接玩消失啊??”
黎铮好不容易才让高银博安静下来:“我昨天喝多了。温逐那边,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是真没接到电话。你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急急急,我现在就是急急国王!!”高银博说话的时候,黎铮总觉得他鬼鬼祟祟的,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老黎啊!以咱们这交情,你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林烟夏的事我没忘——”
“那你就快来!北店中路37号!”
电话挂了。黎铮一头雾水,但还是和温逐说过去一趟,温逐也要跟着一起,两人就各自收拾好,下楼上车。黎铮对温逐说了地址:“那是什么地方?不会是什么黑心商贩专门噶人腰子的老窝吧?”
看得出来温逐的情绪相当稳定,听到这样的话都只是淡淡微笑,耐心解释:“艺术馆。”
“……”黎铮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你为什么早说?”
他可是穿着一件在晨跑时才会穿的运动服就上车了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能要打架呢!!
温逐说:“我以为你知道。”
“我看上去像是有闲钱跑去参观艺术馆的人吗?”黎铮幽怨地看向温逐,对方倒是好,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到底是什么事也不说清楚,害我紧张,这个老高真是不靠谱。不行,我感觉衣服上还有酒的味道……”
温逐体贴地打开换气系统。
“昨晚究竟是怎么回家的?我只记得遇见纪泽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给你打电话了?”黎铮其实最想问的是:“昨晚……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如果你是指除了要跟着熊二去打灰太狼这样的事……”温逐仔细思索:“没有。”
“啊……”黎铮欲哭无泪:“这是我成为Omega以后的第一次酗酒,我都忘了自己没以前能喝了。”
都怪凌逢!!
温逐没说话。
高银博给的地址距离酒店不算很远,温逐的车都没停稳,等在艺术馆门口的高银博就已经上前拉车门了:“开门!温逐!赶快开门!你有本事开车,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黎铮合理地怀疑温逐有一瞬间不仅不想开门,甚至还想反锁车门并打120报警,不,是报医,因为高银博的模样很像丧尸,还是超雄版,如果不是打扮得还算得体的话。
车门一开,高银博二话不说地就把黎铮拽下来了,央求黎铮的同时顺便对温逐竖起中指:“黎爷爷,快快快,救救孩子吧!”
“好孙子,慢慢说。”黎铮觉得好笑。
“我的作品今天在这里展出,然后也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家伙给林小姐买的票,她居然来观展了!!”高银博整个人都很紧张:“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冷静,冷静。”黎铮安抚:“她人呢?”
高银博说:“我借口说去卫生间,她还在里面。”
“那你‘完事’就回去啊!把她一个人丢在里面多不礼貌?”黎铮推着高银博:“快去快去!”
“啊喂喂喂!我我我,你别推我……”高银博大叫:“我要说什么啊?”
“你上次不是还说和她相谈甚欢?”黎铮不懂了:“搞什么?”
高银博憋红了脸。
温逐走到两人身边:“老高在正式场合会紧张。”
黎铮惊讶:“哇!已经进展到约会了吗?她是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就是上次……从你们住的酒店回去,在线上说的,半开玩笑……我也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不过,只是说可以试一试。”高银博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艺术家难道不应该浪漫而多情吗?”黎铮促狭:“不管怎样也不能丢下人家女孩子一个人在里面吧?快进去。”
“你说好要帮我的!”高银博都快哭了。
“电话。”黎铮也是拿他没办法,转身从车上拿下来一副蓝牙耳机:“你戴一只,有什么需要,我再看看能不能帮忙。不过话说回来,说话你不会啊?你就找话题聊天啊!哦,既然她是来展的,给她讲你的画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多管闲事,她明明说这周是要宅在家里做方案的!”高银博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跟她说有可能是骗局,又不能放她一个人来……”
“赶紧进去吧!”黎铮说:“我们和你同在,心和你同在!”
把高银博哄进去,黎铮转头看着杀千刀的罪魁祸首:“是你安排的吧?”
温逐点头:“他请你帮忙。”
“你这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哈哈。”黎铮扬了扬手里刚才被高银博塞过来的票:“我们也进去吧?”
今天的展会并不是高银博的个人秀,但他的画有一席不小的位置。因为妈妈的缘故,黎铮从小就喜欢观赏画作,多少也能品出点东西来,于是一边听着高银博笨拙的话语,感叹这小子算完了,语言的性缩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边和温逐一起走在各幅画作前。
温逐对美术方面不甚了解,但又表现得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因为他会问黎铮画的寓意,说自己看不懂。
“你可是有一位画家朋友哎?”黎铮低声说。
温逐耸耸肩:“艺术需要天赋。”
“别这么说,好像我有似的。”话虽然这么说,黎铮还是小声地说着自己的见解,以及各个画作背后的故事和作者的生平,这些东西对于拥有一位学习绘画的母亲的黎铮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可以娓娓道来,早已经不需要死记硬背了。
路过一副表现主义画作的时候,温逐停下脚步,低声询问黎铮这幅画的作者想表达什么。
“还是那句话,‘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解读也是多样的。这副画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作品,名字叫《呐喊》,经常被误认为是梵高的作品。你看,是不是和刚才那副——”黎铮指指身后走过来的路:“感受上有点类似?那副才是照着梵高的画临摹的作品。”
温逐点点头。
黎铮说:“爱德华·蒙克也是一位厉害的画家,被称为20世纪表现主义艺术的先驱,影响了亨利·马蒂斯和巴勃罗·毕加索等画家。这副《呐喊》的话,我觉得是想表现画家内心深处无处安放又无法疏解的苦闷和躁动。结合画家本人的经历,他自幼父母双亡,上学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而退学,早期的人生经历也就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作品的风格。”
黎铮说着转头看向温逐:“你怎么看?”
“……”温逐皱着眉头:“一个人在扭曲。”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黎铮真的要被温逐的诚实和可爱而逗得大笑:“嗯,也没错。我妈妈以前经常和我说,‘艺术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所以艺术的魅力也就在于此。’”
“即使只能看到表象?”温逐问。
黎铮说:“我不觉得你只能看到表象啊?觉得心里苦闷的人看《呐喊》,或许会觉得压抑;胆子比较小的人看,或许会因抽象而感到害怕;也有人看了,就是会觉得只是画着一个人在扭曲,你没说错。”
温逐说:“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这就是艺术的魅力。”黎铮很开心:“很高兴我们意见一致。”
温逐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黎铮,黎铮低下头:“穿着不太适合的衣服在艺术馆里大谈‘艺术’……是不太合适。”
温逐摇头:“我喜欢看你说这些。”
黎铮睁大眼睛。
“每次你看着它们,说起它们,整个人都在发光。”温逐说。
“喜欢?!”黎铮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你能明白喜欢的感觉了!”
“……”温逐把头转向那副临摹《呐喊》的画作:“无限投入成本,享受和一个人或一件事的相处过程,不在意也不会去计较结果,更不需要回报。是从内心推动驱使人的动力,是自发的想要,不是客观的应该……”
“这话怎么听来这么耳熟?”黎铮听温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了:“你怎么了?”
“我……”温逐的脸上难得有犹豫不定的神色:“以前‘交往’的人,都是工作上的需要。”
“?”黎铮懵了:“我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接不住你的话了?”
“黎铮,我……喜欢你。”温逐转过头,话音刚落,容不得黎铮有所反应,站得最近的几位游客突然从上衣里掏出小型相机,对着黎铮的脸就是一顿“咔咔咔”的狂拍。
“哈哈,完美落幕!”耳机里也传来高银博的声音。黎铮站在闪光灯的映射下,感到无比困惑。
原本安静非常、不应该大声喧哗的艺术馆里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好像雕塑馆里的雕塑全部活过来了一样。
一分钟后,高银博赶到黎铮和温逐身边:“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被我精湛的演技骗到了吗?”
林烟夏也走过来,冲黎铮眨了眨眼。
“哎哎哎,我说你们拍照就拍照,不要太过分了!人家度蜜月的小两口想还原一下第一次见面时的一见钟情,不介意拍照,你们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啦!”高银博指着那些拍照的记者:“别忘了拍我!”
相机又冲着高银博一顿狂拍。黎铮拉拉高银博的衣服:“什么情况?这么吵,还有记者,这不好吧?”
“放心咯!哥们儿今天包场,全是记者,没有游客。”高银博凑在黎铮耳边:“媒体那边没怎么拍到你和小猪的蜜月,最近就老是出连标题都在内涵你们已经光速离婚的报道,哥们儿想了一个好办法,打着还原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名头,让他们拍个够呗!”
黎铮无语:“为什么不告诉我?”
“惊喜咯。”高银博说。
“你看这很惊喜吗……”黎铮叹气。
该说不说,惊喜没有一点,惊吓倒是拉满了。前脚被突然表白,还没反应过来,后脚又发现只是在做戏,更来不及高兴。
黎铮看向温逐。温逐没有在意媒体记者们的采访和拍照,也没有理会高银博兴致冲冲地邀功,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