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解 第11章 第 11 章

落地之后，方修璟和李靖东一起去公关公司的办公室重新调整了一下宣传方案的细节，才分开。

当他拉开大门时，屋子里面灯火通明，客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房子平时只有陆悦绫和方修璟两个人住，每周一三五白天的时候会有阿姨来打扫清洁，除此以外房子几乎不可能有外人进入。

今天他也是临时接到助理的电话，说宣传时间临近，公关公司需要尽快给他们确认一下最终稿的宣传方案。

他走之前，路过李芸芸身边时，正好听到她推掉了李导约的晚饭，说自己已经跟陆悦绫有约了一起吃完饭。

正常情况下，他们家现在应该是空无一人。

思忖片刻，他下颌紧绷，回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大门上的锁眼，完好无损，客厅也完全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正当方修璟准备伸手按门边的物管报警按钮时，楼上传来了拖鞋窸窸簌簌的声响。

“你回来了。”

陆悦绫穿着早上他们在餐厅见面时穿的那套裙装，紧身的长裙勾勒出女子玲珑的曲线，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背后，白皙的皮肤即使没有化妆品的装饰依旧楚楚动人，此时，她若无其事的从栏杆后面探出头来。

“嗯。”方修璟收回自己的目光，贴在报警按钮上的手指也被他收了回去。

他等了一会儿，楼梯的方向并没有任何动静，转而抬眼失神地看向一楼的楼梯口，那个寻常只要他一到家就会立马下楼迎接的身影，今天却久久没有出现。

或许是楼上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方修璟从小是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并不是事事一定要人伺候，只是她突然改变，让他一时间有些没有适应。

确定陆悦绫真的不会下来之后，他躬下身拉开鞋柜，左边那半柜子，平日里整齐放着陆悦绫高跟鞋的柜子，现下空荡荡的，只有几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孤零零的摆在右边。

这一连串的变化，让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方修璟换鞋时加快了动作，踏上拖鞋后，他将行李靠在大门边，抬步直接上了二楼。

当他迈上最后一步台阶时，陆悦绫恰好手里抱着一大摞衣服从衣帽间走出来。

方修璟瞥了一眼她手中最顶上叠得歪歪斜斜的大衣，那是去年两人刚结婚，恰好遇上520，陆悦绫央着他送自己一件礼物，那件大衣正是方修璟不情不愿陪她逛了半个小时商场后，陆悦绫为自己精心挑选的，买回来之后她开心得那天晚上悄悄跑到衣帽间试了好几回，她以为方修璟并未发现，实际上那天晚上因为她反复下床，致使方修璟也彻夜未眠。

他收回自己的思绪，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收拾换季的衣服？”

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不期待陆悦绫的回答。

“不是，这个我不要了。”她语气冷淡，头也不回将那件大衣直接丢进旁边巨大的纸箱之中。

“嗯。”

方修璟心中微怔，不再接话，面上却并未有任何变化。

或许是她已经不喜欢这件的款式了，今年的520再给她买件别的就是，他心想。

便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

回到书房后，方修璟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出差这几天遗留的工作，他们还有一个月就要正式上线了，目前正是最后的冲刺阶段，容不得半点闪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修璟注意到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至当空，小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有一两盏还在倔强的闪烁，小区人行道上的路灯下只有零散几只飞蛾还在那里做最后的挣扎。

书房外的声响也不知是何时停息的，方修璟垂眼看了一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是半夜三点了。

这个时间陆悦绫应该休息了吧。

他们在一起差不多三个月左右的时候，陆悦绫总是晚上惊醒，方修璟陪她去看过一次医生，医生说她是因为精神衰弱，所以对声音特别的敏感。

自那时开始，方修璟只要晚上应酬回来晚了，他都直接睡在客房，以免打扰陆悦绫休息。

之前他在书房加班，撞见过几次陆悦绫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点外卖。

那天两人在酒店，陆悦绫用他手机选的那家炸鸡店，第二天早上方修璟特地搜了一下，他们家附近也有一家这个品牌的，先前本来想着今天回来的时间还算早，他可以偶尔迁就她一次，陪她一起点个炸鸡做宵夜，现在看来只能作罢了。

当方修璟打开书房门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注意到他回来时走廊上原本摆着的纸箱，早已被归置在衣帽间外的角落。

借着书房微弱的灯光，他忍不住望着卧房的方向。

如他先前所想，此时房门被阖上了，看来陆悦绫早已休息了。

他轻手轻脚摸到楼下的浴室洗漱完毕后，就径直回到客房休息。

*

不知为何，昨天晚上方修璟睡得并不安稳。

当清晨的阳光刚刚透过云层，掀开窗帘的一角时，方修璟便揉了揉早已没有睡意的双眼。

他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

现在才七点不到。

陆悦绫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就算她知道方修璟喜静，她也已经足够小心，但是始终逃不过猛地弄出点什么声响。

方修璟已经习惯了她冒冒失失的样子。

他从未想过，当有一天这个房子彻底安静了下来，会如此地让人心中惴惴不安。

既然不想睡了，方修璟也不愿就这么躺着白白浪费时间。

他从床上起身之后，本想去到衣帽间看看陆悦绫今天给他搭配的衣服。

当他刚刚走出房门，一抬眼又看到了昨天昏暗光线下，看到的那几个被摞在衣帽间门外的纸箱子。

走近时，方修璟才发现那几个箱子的侧面被陆悦绫贴上了备注。

从下往上，依次写的是五月，六月，七月……一直到四月。

满打满算，刚好一个对年。

方修璟突然有些好奇，陆悦绫整理这些箱子的目的，他随手打开了最顶上备注为四月的箱子。

偌大的箱子，里面其实只放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自己的笔记。

纸条上只简单地写了三个字——“我走了”。

方修璟盯着这张黄色的便条看了一会儿，忽然后想起，自己落下这三个字的情形。

今年的四月，整个公司鸡飞狗跳的。

游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公司里人人都出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或许由于经验缺乏，或许由于他们低估了玩家的热情……而这个导致的结果是，他们的公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BUG。

才刚刚开始开放测试，由于服务器难以承载玩家的爆发式涌入，导致无数的玩家频频接收到error的错误提示。

而且祸不单行。

服务器的问题才刚解决，公司客户就接到很多的投诉电话，说他们游戏排队时间长，且创建的角色穿模卡死的现象。

当天就连国内权威的游戏论坛，当日top前10的帖子，基本都是讨论他们游戏的各种负面。

整个四月方修璟基本是住在了公司，一群人没日没夜的为用户解答各种问题。

经过了一周的不懈努力，公测时出现的所有问题终于得到完美解决，游戏论坛上的用户口碑也在呈正向上升。

全公司上下望着有条不紊上涨的数据，心里长长抒了口气。

李靖东体谅方修璟是已婚人士，特地在一个不忙的上午空出三个小时候的时间，让他回去看看陆悦绫。

虽然当时方修璟觉得自己应该跟大家并肩作战，但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陆悦绫，因为距离她上次给他发消息提醒他注意休息，已经间隔了一天了。

那天，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也是像今天早上这般，家中一片死寂，厨房堆积着几个未清洗的餐具，流理台上随意摆放着几个撕开的塑料袋，和一板空了两颗的胶囊。

当方修璟推开卧室的房门时，陆悦绫脑袋上顶着一条已经干了的毛巾，她原本白皙的脸，现在却像白纸一般的煞白。

方修璟伸手一探，发现她浑身滚烫，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

她皱着眉，口中哼哼唧唧地念着，“妈妈冷、妈妈疼……”

见此情形，方修璟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慌乱之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人送到医院。

现在回过头去想，当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将人抱去的医院，那时他心中无比恐惧，他担心陆悦绫会不会被烧傻了，他悔恨自己的对她的疏忽，他害怕会不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的笑脸……

最后，方修璟在慌乱中寻回最后一丝理智，以最快的速度将陆悦绫送到了市人民医院的急诊中心。

在看到医生为她打上点滴的那一瞬，他整个人靠着墙，只觉双腿发软，无力的滑到地上。

他看着自己鞋底被磨破的拖鞋，无奈的扶额轻笑。

一向自诩处变不惊的他，原来也有慌不择路的时候。

后来联系了陆悦绫的妈妈，暂时到医院来照看她。

而他自己一直守在她身边，只到三小时的最后一分钟才离开。

离开前，他从已经穿了三天的西装外套的口袋里翻出一叠便签纸，刚开始他写“好好休息，乖乖吃饭，等我忙完这阵就回来……”

看着标签上写得满满当当的字，他心下觉得有些矫情，将那张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思来想去，犹豫再三，他最终只在字条上留下了三个字——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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