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最后一日。
卞良佑收到王升传来的消息,打开后眼神一变,在宴会开始前匆匆来找慕泠槐。
慕泠槐打开后同样变了脸色,只见那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慕泠槐低声问:“所以让将离接下这桩差事的人……竟然是陈鸿瑜自己吗?”
卞良佑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场战争,终究在所难免。”
陈鸿瑜表面是陈国太子一党,那么他买凶要杀自己的事情太子不会不知道,可他暗地里又投靠了恪王,所以陈启明对这件事情同样不会一无所知。
从一开始,陈国那边的目的就是挑起两国战争,无论慕泠槐他们如何做,无论他们将陈鸿瑜的死推到谁身上,都是无济于事的。
或许陈国太子与恪王确实各有心思,但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他们选择了并肩。
慕泠槐认真道:“卞良佑,我们行动要快些了。”
陈国皇室一致对外,卞国内部却还在分崩权力,接下来或许还会有大的动荡。
内忧外患并行,国难当头。
卞良佑点头,“嗯”了一声,接着深深看了慕泠槐一眼,问:“陈怡宁怎么办?”
若是仍旧按照原计划,让她指认陈启明,待她回到陈国,日子定然不好过。可陈国将她派到这里,或许从一开始,也没有存留让她活着回去的心思。
卞良佑动了心思,想让她和陈鸿瑜一起死在陈国。
反正要开战,死一个死两个没有区别。他只担心陈怡宁会将在卞国的事情带回陈国,于他而言,终究是隐患。
慕泠槐大约能猜到他什么心思,沉思片刻,道:“把事情全部告诉她,她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抉择。陈国不拿她当人这件事情她不会是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才认清的。她对陈国,不见得有几分真心。”
“陈国太子和恪王也只是在这一件事情上联手,实则还是离心。”
“这场仗打到最后,结果未知,但无论如何,我们吞并不了陈国,陈国也无法将我们收入囊中,只是看哪方损失更大。”
“将陈鸿瑜之死推到陈启明身上,算是我们白送给太子的礼物,经此一事,他也会知道陈怡宁和卞国皇室有勾连。”
“若他聪明,便会选择通过陈怡宁联系上这所谓的卞国皇室,去扳倒陈启明。否则被陈启明捷足先登,他就失了先机。将可供鱼肉的砧板拱手送人,这买卖对他来说不划算。”
“至于陈怡宁,她也聪明。若她控制得当,无论是选择太子还是选择恪王,对她来说都有益处,反正主动权在她手里,只要她护好自己的命,别那么轻易就死了,以后在陈国,她就会是有自己势力的公主。”
“若我们不放弃陈怡宁,或许对我们也有好处。”卞良佑听慕泠槐分析,连连点头,最后微眯起眼睛,道:“毕竟,这场仗打完,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消失,但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准,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陈国改姓了卞呢。”
慕泠槐看他一眼,沉声道:“你胃口倒是大。”
“你愿意陪我一起吗?”卞良佑问。
“不愿意。”慕泠槐回答得迅速,又以劝告的语气道:“还有,若你没有绝对把握,我劝你不要挑起战争。战场铺得越大,时间线拉得越长,上位者能感知到的变化越细微,他们会变得麻木、盲目自信。可底下的百姓不是,时局稍有动荡,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打击。若你真想当一个好皇帝,就不要做这种蠢事。”
卞良佑端正态度,点了点头,“我会的。”
“这场仗,我会想办法前往。”他道:“皇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慕泠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平安回来。”
卞良佑将要点头,又听慕泠槐说出下一句,“还有,陈鸿瑜死后,卞良哲或许会扣留陈怡宁。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想办法放她出来,你让顺心阁的人暗中保护她回陈国,不要让她在路上出事。”
卞良佑问:“不再对我多说两句吗?”
慕泠槐想了想,装傻道:“不要恋战,早日结束战争。”
“……行。”卞良佑笑了,“说得好。”
两人先后赶至宴席,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
刚坐好,陈鸿瑜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前走了过来,他所中之毒已经被陈怡宁解除,现下一点事都看不出来。
慕泠槐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要开始寻衅。不止如此,恐怕他还要惹怒卞良哲,让他即将到来的死亡更加死得其所,让陈国能轻易拿捏错处,说他的死亡就是因为卞国做了手脚。
她悄悄看了卞良哲一眼,发现他不甚在意,于是她也不动声色,想看看陈鸿瑜能演出怎样一场戏来。
陈鸿瑜行了一礼,客气道:“陛下,我今日想跑马,不知您能否陪我一起?”
卞良哲原本是扶额的姿势,听清楚后坐正了身体,勉强提起兴趣道:“这提议不错,只是朕有些疲乏,实在不想动,不若让慕泠柏或是张笠陪你。”
陈鸿瑜遗憾道:“既如此,倒也没有旁的办法。只是鸿瑜原还想同陛下打个赌,现在陛下不来,这赌就打不起来了,也太没意思。”
卞良哲看出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道:“那你说出赌约,便是他二人同你赛马,朕也许你承诺。”
陈鸿瑜不识得张笠,便只看了慕泠柏一眼,而后不屑道:“罢了,旁人的身份配不上我,这马不赛也罢。”
卞良哲懒得理他,正准备就这么把事情了了,却听见陈鸿瑜继续感叹道:“只是不想偌大卞国,同我身份相称的人竟然没有一个。”
这话表面上是没有别的意思,可卞国皇室并非是因为人丁稀薄才导致此时无人,而是因为全部都死了。
卞良哲声音顷刻就冷下去,“怎么会一个也没有,陈王不是在吗?”
卞良佑这时正在喝酒,猛一被人提及还惊讶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才道:“我?皇兄未免也太看得起臣弟了。”
卞良哲:“朕说你行你就行,来人,给陈王牵一匹马来!”
卞良佑见局势已定,悻悻然应下了。
陈鸿瑜回头看卞良佑一眼,满意地笑道:“陈王的身份倒是可以,只是不知道他能否为陛下赢下这场赌局。”
卞良哲皱了皱眉,“尚未上场,胜负自然未有分晓,世子不必如此着急。”
陈鸿瑜:“我是不急,只是看着陈王这样子,我觉得我拿下这场赌局,只是上不上场的区别。不若我现在就说出心中所愿,陛下提前应允了我。”
卞良哲不欲同他多纠缠,问:“不知世子所愿为何事?”
陈鸿瑜邪笑道:“丰和公主既已许给我,也该同我维系维系感情,还有她——”
他指了指谢安宁,“本王也觉得有趣地紧;她身旁的那位小姐,救了鸿瑜一命,鸿瑜内心感恩她。是以想同她们三个共同吃酒,不知陛下能否给我这个恩典?”
卞良哲听完后冷声道:“世子可知你口中的最后那人是什么身份?”
“慕贵妃。”陈鸿瑜笑道:“可她到底也不过是个贵妃,陛下原来这么在乎吗?”
卞良哲:“无论朕是否在乎,她都是你不能觊觎的人。你可知你刚才那句话,会给陈国带来什么麻烦吗?”
陈鸿瑜:“陛下可不要忘了,是你们卞国邀请我来的。”他沉声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王兄!”陈怡宁忙起身,喝止了陈鸿瑜的行为。
慕泠槐尚未来得及告知她陈鸿瑜的计划,是以陈怡宁只当陈鸿瑜脑子犯浑在这里作死,赔罪道:“陛下,王兄他——”
“闭嘴!”不料陈怡宁尚未为他找到理由,反被陈鸿瑜厉声嚷了一句:“我怎样还轮不上你多嘴!”
到这时,在座所有的人都看出来陈鸿瑜是故意为之,陈国使臣抬起袖子直擦汗,站了半天也不敢上前。
慕泠槐站起身,轻轻笑了笑,道:“那日的事情,不过举手之劳,世子不必惦念这许久时间。若你真想敬我酒,现在便可以。”
言罢她倒出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周斯然,周斯然双手接过拿下去奉给了陈鸿瑜。
慕泠槐:“世子,请罢。”
“还是贵妃通晓事理,人又生得好看。”陈鸿瑜笑了笑,双手持酒杯往前一举,道:“这杯酒,鸿瑜先干为敬!”
慕泠槐弯腰拿起桌上杯盏,仰头饮尽了里面的酒。
卞良哲怒气早已盈了满心,现在又觉得委屈了慕泠槐,沉声道:“世子想要的说过了,可你没说若你输了,你当如何。”
陈鸿瑜问:“陛下想要鸿瑜如何做?”
卞良哲站起身,冷笑一声,“世子千里迢迢过来一趟,不留下点什么未免遗憾。一根手指,一只手,还是一条腿……世子自己选一个罢。”
陈国使臣腿一软,腾地坐了回去,偏生他们家世子还不安生,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怡宁本就厌烦陈鸿瑜,现下也不管了,心想随你如何,反正作到最后死的也不会是我。
陈鸿瑜挑了挑眉,问:“陛下是在同我说笑吗?”
卞良哲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世子觉得呢?”
陈鸿瑜自我调侃道:“鸿瑜倒是觉得,陛下不是想要我的手和脚,而是想要我的命。”
“那倒没有。”卞良哲抬起手指晃了晃,“只是,既然是赌局,这赌注也应当有意思一些。”
“好。”陈鸿瑜道:“陛下说得有理。”
卞良哲满意道:“那世子好好准备,一个时辰后开赛,五局三胜。朕、张笠、慕泠柏、还有陈王,一人同你跑一局,最后那局,世子自己决定人选。”
“这样安排,”卞良哲笑着问道:“世子觉得可算得上公平?”
“自然公平。”陈鸿瑜行礼,道:“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