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终明 第41章 顺心阁

慕泠柏第二天就带着谢安廖启程前往桃花城，走的时候是晚上，想的就是在卞良哲不知道的时候离开。

可是卞良哲派人盯死了他们，众人刚到门口，他就闻声赶了过来。

“这是要去哪啊？”卞良哲沉声问。

慕泠柏道：“我来嘉宁是为了家中事务，现在事已做完，准备启程归家。”

卞良哲有心利用慕泠柏来挟制慕泠槐，不想让他离开。只是慕泠槐刚因为他对慕泠柏下手将身体伤了个透，卞良哲不好再动用强权压制慕泠柏，想了想道：“阿槐伤还没好。”

慕泠柏直视着他，淡声道：“槐儿既已入宫，便是陛下的人，与慕家再无干系，生死自有陛下在意。况且，草民相信陛下不会让槐儿出事。”

这想法自然不是发自真心，而是慕泠柏深思以后才想到的。

卞良哲既然不想让慕泠槐与他关系太亲近，他便遂了他的愿。并且以此为机，尽早从这里脱身。

果然，卞良哲意外道：“你说什么？”

慕泠柏重复道：“草民相信陛下不会让槐儿出事。”

卞良哲狐疑地问：“你真的不在乎她了？”

上辈子慕泠槐为救慕泠柏跪在他脚边求他的画面虽然让卞良哲深为满足，但终归还是有些在意；昨日慕泠槐又因慕泠柏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件事也像是在卞良哲心里扎了根刺。

他在意得厉害，现在听到慕泠柏说这些话，非但不快起来，还有些为慕泠槐不值。

慕泠柏道：“若说不在乎，自然不是，只是草民乃家中长子，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槐儿这里又有陛下在，草民并无担忧。”

卞良哲无话可说，只得将人放走，同时在心里思索，什么时候将人诏入皇城，封一个官职，让他再也不能离开皇城一步。

嘉宁城外，卞良佑看着马车远远朝自己驶来，戴上面具闪身出现在慕泠柏面前。

慕泠柏跳下马，“白公子。”

“这两年间，多谢你。接下来需要你做的，还会有更多。”卞良佑道：“一路平安。”

慕泠柏点头，“你说的那些，全是我该做的。”顿了顿，他道：“若有机会，帮我多去看看槐儿，她这次伤得重。”

卞良佑目光有些闪躲，但只是一瞬间，“我会的。”

慕泠柏又道：“她这次受伤，虽然是因为我，但我是为你做事的，所以说多少也有些你的原因。望你在成事之后，念在她的付出，放她自由。”

“槐儿很好，但只能留在宫里的槐儿会变得不好，被别人强行困在宫里的槐儿，则是早晚会‘坏’了。”慕泠柏深深地看了卞良佑一眼，“那样的槐儿，你不会再喜欢的。既然这样，不若不要开始。”

卞良佑没料到慕泠柏在这件事上居然这么能惦记，现在他要离开，须得让他安心。他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马车朝前行进，离卞良佑越来越远。

周围有风声响动，卞良佑停顿须臾，拿出了一根长笛。

笛声和着风声，卞良佑闭了闭眼。

慕泠槐这般行事动机为何，慕泠柏是否猜测完全，卞良佑不清楚，但他是想到了的。

以往同慕泠槐推拉时，卞良佑曾经说过她对自己“狠”，只是说那话之时，卞良佑不敢想，慕泠槐会豁出命帮他。

曾经的慕泠槐总让他不放心，虽然她说着会帮他，但是却对他多般怀疑。现在的她不再将“要帮他”挂在嘴上，却不声不响地做出了这种事。

卞良佑心里不可能没有触动。

慕泠柏说要让他放过她，卞良佑认真想了想，他做不到。

马车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卞良佑转过身，只身去了琉璃苑。

二楼雅间，卞良佑坐在正座之上，面具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嘴唇都没有再露出。

王升带着一众堂主站在他面前，齐声道：“拜见阁主！”

卞良佑手边提着一壶酒，让它随着手腕摇晃，冷声道：“交给你们的任务可做好了？”

江七道：“截止现在，天字堂已经将所有因狗皇帝而遭遇家中变故的人找了有四成，剩下六成实在困难，只怕是都已经没了。”

卞良佑沉声道：“六成，居然有这么多吗？”

江七：“兄弟们已经用了所有方法去追寻他们的踪迹了。”

“辛苦了。”卞良佑给他斟了杯酒，走到下面递给他，没有再坐回去。直接来到了地字堂堂主的面前。

尹玖道：“各处地方的铺子，均已经在慕领主的带领下完成了人员核查，现在的所有人，全都是背景干净的，可以放心用。”

卞良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给他也斟了杯酒，看向另一个人，“石晨。”

石晨是心字堂堂主，主管顺心阁的情报机密，擅长喂养动物，也善于编写文书，只是不会武，平时常与人字堂堂主段凉绝待在一处。他看着就文弱，风吹就倒的样子。

他身体也的确不好，加入顺心阁便是为了借助阁中药材续命，闻言道：“鸽子、大雁这些，都已经训好了，只要阁主一声令下，这些玩意儿便可以放出来。至于那些煽动人心的书信，只写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待到有大事发生之时，结合着那些事情一并写，会更好些。”

“好。”卞良佑叮嘱道：“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慕家怎么样？周家和李家又有什么动作吗？”卞良佑看着段凉绝问。

顺心阁中近八成的杀手都归段凉绝管理，看人盯梢这些事儿自然也就落到了他们头上。她道：“慕家有柳先生在，不用我们多费心。李家还好，李老将军整日留在家中，不问纷争；周家就没那么老实了，周礼仁最近运了一大批火药进京。”

“果然。”卞良佑道：“早知道周礼仁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没想到他动作竟那么快。”

“还有件事儿，”段凉绝道：“将离来了，说要投奔我们。”

卞良佑来了兴趣，“天机客这是做什么？怎么把这么一个杀器得罪了？”

“不是。”段凉绝道：“她不想干了，希望我们这里给她留一个容身之处，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她。”

卞良佑：“我记得，你和她有些渊源。”

段凉绝：“是。”

卞良佑：“你怎么想？”

段凉绝斟酌着道：“我和将离的关系有些微妙，杀过对方，也救过对方，最后还联手弄死了那个人，我很佩服她。她的能力在杀手界非常出众，无论从公从私，我都希望阁主接纳她。只是她招惹的人太多，阁主现在还在谋事，我有些担心，她的身份会坏事。”

“确实有道理。”卞良佑看向石晨，问道：“帮她换个身份，你需要多久？”

石晨觑了段凉绝一眼，段凉绝正抱着手臂，指节在手臂上面点了三下。

石晨便道：“三天。”

卞良佑听完，缄默了很久，久到这些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现在的阁主虽然待他们与以前似乎并无区别，但这些人总觉得，猜不透他的心思。

终于，卞良佑开了口，道：“段凉绝留下，其他人下去罢。”

那三人走后，卞良佑给王升递了个眼神，王升便立刻拔剑指向了段凉绝。

段凉绝问道：“阁主这是做什么？”

卞良佑缓缓倒出一杯酒，酒壶仍旧勾在手指之上，声音里带上笑意，“不做什么，问问人字堂主和心字堂主什么关系。”

段凉绝脸色突变，腾地一下跪下来，道：“阁主赎罪！将离她这一生，过得实在辛苦，我只是希望能帮她一把。”

“哦，这样——”卞良佑笑了笑，走近段凉绝，用手指抬开王升的剑，将段凉绝扶了起来，道：“那你大可以告诉我，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做，我也不是那不知晓通情达理的人。石堂主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若再有下次，我留在这里的，可就不止你一人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卞良佑忽地掷出手中酒壶。

酒壶撞击地面，碎裂四溅，里面没剩多少的酒水蜿蜒了一片。

段凉绝道：“是！”

“今日之事并非我刻意寻衅，只是阁中规矩早就定好，若是不当回事，顺心阁覆灭也不过是一夕之间。”卞良佑将那杯已经倒好的酒递给她，笑道：“望段堂主不要介怀今日之事。”

段凉绝不寒而栗，接过那杯酒，“谢阁主。”

然后一饮而尽。

卞良佑道：“将离的事，就交给石晨去处理，之后你想要如何安排都随你心思，不用再过问我。将离换了身份后，也无须为我顺心阁效力，她就只是你段堂主的旧相识，做什么全凭你二人自愿。只是切记，不要坏了阁中规矩，也不要坏了我的事。”

段凉绝瞠目，又听卞良佑道：“顺心阁中人，有事直说，若我能帮，不会不管。段堂主以后不要做这些坏规矩的事情，好歹是一堂之主。”

段凉绝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闷声道：“以后不会了。”

“罚俸三月，自去尹堂主那里通禀记罚。”顿了顿，他道：“若与石堂主好事将近，可以告知王领主，让他为你二人操办。只是到了那时，石堂主需要卸下堂主之位，你二人想好了再同王领主说这些。”

段凉绝脸色由白变红，支吾半天，只绷出一句：“谢阁主，谢过王领主。便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是在阁主成事之后。”

不等卞良佑说“不止于此”，段凉绝就告了退。

他走后，卞良佑摘下面具，王升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道：“王爷，您变了。”

卞良佑转头看过去，听到他又道：“先帝看到您这样，也不知道是会欣慰还是担心。”

卞良佑笑了笑，一只手移动到腰侧的笛子边，边摩挲边喃声道：“会欣慰的罢。”

毕竟他现在，又重新有了牵挂。

王爷：等着回去给槐儿吹笛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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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顺心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