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流光尽之朝露晞 第34章 34 踏过了，就过了

公子一把攥住阿利的胳膊，沉声道：“先进屋！”

那冰霜一般的侍女指挥侍卫掩护着公子和阿利回到房间，众人躺在地板上躲避利箭。

公子低叹道：“这便是质子的命运，阿媛真是傻姑娘。”

阿媛幽幽道：“萧郎，狡兔三窟，你一定有逃生之道，是我莽撞，给你添乱了。”

公子苦笑道：“傻姑娘，这只是开始。我便是侥幸回到国内，也有无数刀光剑影等着。你若是真的跟了我，哪有一天太平日子。”

小姐沉默片刻，低声道：“你走吧，我和阿利留下来掩护你。”

公子沉吟道：“阿媛，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这次若是再袒护我，你家王上不会放过你，大将军也会受到牵连。”

小姐忽然泪如泉涌，抽噎道：“萧郎，我只是担心，我便是舍去了这条性命，也帮不上你。”

几个侍卫合力掀开地板上的暗门。

公子对阿利道：“先带你家小姐下去吧，走左边那条道，一直通往府外后墙边的大柳树下。”

“萧郎，我会为你引开追兵，”小姐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公子，一刻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阿媛，傻姑娘，”公子面露不忍，柔声道：“前些日子，我只是在利用你，王室的人，没一个值得信任。”

小姐忽然大声道：“萧郎，我已经为你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我不悔，也不会再纠缠你，永别了！”

阿利背着小姐在暗道中狂奔，顺利出洞，果然是在大柳树下，只是瞬间就被包围质子府的兵马团团围住。

小姐苦笑，满脸是泪，大将军冲进人群，看见爱女肩上插着的箭，大喊道：“质子胆敢残害本将军爱女，绝不能放过他！给我踏平质子府。”

阿利低声道：“小姐，莫害怕，大将军一定会护着你。”

小姐嚎啕大哭道：“爹爹，我好痛啊！”

三个月以后，小姐的箭伤痊愈，入宫为妃的诏书送到了大将军府。

大将军对小姐道：“那质子已经潜回了国内，不日就要出兵攻打我国。朝野上下都在质疑你与那质子苟且，质疑为父的忠诚。”

小姐漠然道：“所以送我入宫，向王上表忠心。”

阿利按捺不住，冲出来大喊道：“大将军，王上和您年纪相仿，小姐正当芳龄啊！”

大将军怒斥道：“放肆的奴才，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这些年都是你纵容阿媛胡闹，才让事情无法收拾。”

小姐露出温柔的笑容，道：“爹爹不要责怪阿利，都是女儿任性，女儿愿意入宫为妃，替爹爹分忧。”

阿利退到小姐身后，小姐向他浅浅一笑，又对大将军道：“阿利是个忠心的护卫，身手也了得，可惜不能随我入宫。爹爹让他出府吧，算是他这些年服侍我的奖励。”

大将军点点头，长叹一声，走出了小姐的闺阁。

阿利在小姐身前跪下，沉声道：“小姐，阿利愿意净身，入宫继续服侍小姐。”

小姐淡淡道：“王宫是什么好去处么，何必再搭上一人。”

大将军长叹一声，命自己的侍卫把阿利带到书房。

“阿利，你会永远忠于阿媛么？”

大将军眉头紧皱，满脸担忧。

阿利跪下立誓，道：“今生今世，阿利只为小姐生，只为小姐死！”

大将军闭目长叹，道：“阿利，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你即刻出府，带着我给你的钱，去找一处僻静的田园隐居。敌国很快就会出兵攻打我国，王上昏聩，我国胜算不大。我出征以后，会留下人手，在最后的时刻，把阿媛偷偷从宫里接出来。把她交给你可以么？”

阿利连连点头，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大将军府。

他没有着急离开京城，在一家偏僻的客栈住下。

直到那一日，京城热闹了起来，大将军老泪纵横，亲自送走了宫里迎接贵妃的十六抬喜轿，十里红妆绕着京城转了一圈，围观的百姓惋惜多过羡慕。

“大将军府的千金可是京城第一美人，芳龄十八，正是青春年华啊。”

“王上的春秋已高，怎么忍心……太子也好啊。”

“君王都是唯我独尊，可惜了这位小姐。”

“都说大将军最爱这位千金，怎么舍得……”

“听说大将军要领兵前往边关，抵御敌国，王上不肯拿出兵符，大将军只好献出女儿，什么贵妃，不过是人质。”

“大将军保家卫国，王上为何不肯拿出兵符？”

“还不是怀疑大将军有不臣之心。”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可是听说，这位贵妃曾经救过敌国质子，他这次逃走也是这位贵妃暗中帮助。”

“这不是通敌叛国嘛！”

阿利想说我家小姐没有通敌叛国，又觉得百口莫辩。

“为了向王上表白忠心，大将军只能送贵妃入宫。”

阿利一阵心酸，默默走出人群，他的小姐太可怜了，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没有一个好名声。

一年后，阿利得到消息，大将军力战殉国，全了鞠躬尽瘁的美名。

他急忙赶到京城，亲眼目睹王率领着后妃百官投降。

投降的人群中唯独不见媛贵妃。

问了旁人才知道，媛贵妃已经在宫中**。

阿利用力按着胸口的翠竹香囊，在人群中泪流满面。

肩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过头去，大将军留下的暗卫向阿利躬身行礼，他们的身后，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不施脂粉，低眉垂首，正是小姐。

她变了，就像太阳藏进了云朵中，不再灿烂，明眸中盈满忧伤。

阿利觉得小姐的美貌更加惊心动魄，但是也让他更加害怕，生怕她会像美玉一般，一不小心就碎裂。

阿利带领大将军府残存的部属，在自己置办的庄园后山为大将军府的亡者修筑了陵墓。

“小姐，听说受降的将军正是那位萧公子。”

“与我何干，”小姐一身缟素，默默地烧着纸钱。

微风吹过，漫天黑灰飞舞，小姐瞥了阿利一眼，轻声道：“爹爹战死，家国破碎，我与他之间隔着国恨家仇，就让他以为我已经灰飞烟灭吧。”

“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这里……”

“他很忙，王权富贵并非唾手可得，我只是他问鼎之路的一块踏脚石。踏过了，就过了。”

“小姐，萧公子对你并非无意……”

阿利拿出一封信，默默递给小姐。

小姐瞥了一眼封口的印章，是一个繁复的“萧”字。

她没有拆开信，随手丢入了火堆。

阿利看了一眼一脸漠然的小姐，默默低下头，看着那封信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风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