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安隐 第21章 第 21 章

她方才便瞧见前头站着的是谢家世子与程家三姑娘，今日见自家姑娘那经幡上所写的谢字，才知晓姑娘用心竟如此情深。

可前头姑娘才冒着大雨挂完经幡，后头便瞧见谢家世子与程家姑娘在此说话。

这姑娘实在是让人心疼。

“姑娘，不如……我们快走吧。”澹月小声提议道。

“再等等，等他们说完了，我有东西要给世子。”道清温声道。

雨声落在地面，或是树叶，又或是水潭间，越发声响大，离得远，听不清那处的男女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隔着重重水雾，女子藕荷轻罗，男子黛兰长衫，并肩而立，低语细声，遥遥望去，像一副雅淡的山水画卷。

画中人便是浓情蜜意的眷侣，是极其般配的璧人。

道清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看文字的时候，因站在女主的视角上，便觉得晏道清实在是讨人麻烦，总要时不时出现扰乱男二与女主。

可到了真是自己做这些事，那种奇怪的感受却在不知不觉中攀爬上了神经。

倒也不是失望，却像有一根极细的针线不知在哪里戳了一下，满身的欣愉便都散去，只觉得很疲惫。

“晏道清啊，晏道清，你看人家郎才女貌，你又是何必呢？”道清心里默念着。

仿佛这样，她才能从这具身体里暂时脱离出来，重新作为宴清与这个角色沟通。

那种奇怪的沉重感这才散去了点，道清便扭头不再看他们，她靠着灰白的石壁，身上粘湿湿得有些难受，又情不自禁打个哈欠，对着澹月叮嘱：“等程姑娘走了叫我，我打会盹。”

道清把手臂抱在胸前，闭眼试着顿了会神思。

混混沌沌之间，她觉得有什么在推自己，随即那力气加重几分，她才被召回了神思。

正想抬头与澹月说道，迎面却见是一个高出他许多的身影，背着光，看不清是什么人。

“晏姑娘。”身前的人开口，声线温润。

道清才猛得神思清明，低头去瞥一侧的澹月，见澹月满脸尬色，也顾不上与她说道，道清硬着头皮作揖：“世子。”

她心里嘀咕，这剧情不对啊，应该是她在这里看着程昭韫走，然后出来与谢瑜搭讪啊，怎么成谢瑜过来找她了呢？

“因宿主睡过头，世界只能按照逻辑线前进，宿主进行必要任务即可，不会影响人物或主线发展。”系统冷冰冰提醒。

道清只得认命。

“晏姑娘怎么在这里？”谢瑜见眼前的少女低着头，她外衫尽湿，散乱的发丝黏在脸侧，很是狼狈，但低着头脸上结痂的伤口只看得到阴影。

他眸色微动，又迅速隐去。

接而余光瞧见她的裙倨上尽是泥点，耦荷色的群衫显得脏乱不堪。

他难免想起方才那洁净秀雅的另一件同色裙袄，与眼前这个截然不同。

微微蹙眉，身体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他从来都不喜欢脏乱的东西。

脸是一样，衣衫也一样。

道清意识到他的行为，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也后仰几步，两人间隔开了差距。

“我····我只是偶然经过此处，就在这里躲躲雨。”道清回道。

她说话底气不足，见身前的少年也没露出什么疑惑的神色，她稍微安心自己的理由。

“是吗？”谢瑜清淡笑了声，“那真是···有缘，姑娘与我，总能偶遇。”

道清结舌，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说起来，自己也确实太多“偶遇”。

道清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只得干笑几声，又觉得这个笑容颇傻，她收了神色，抬手从衣领处摸出一串红绳串子。

“这个东西，送给世子。”

谢瑜见她手心里躺着一串鲜红的串子，这串子宝禅寺里最常见的物件，来往信众们总爱随手带几件，说是沾了佛气，可保平安之用。

道清的掌心白皙，隐隐还有几道粉红色的疤痕，映衬之下，那串子便越发显得腥红。

他无来由地想起自那落梅潭起，脑海里便会闪现的耦荷色衣裙上，大片弥漫开的血迹。

有时候是无端闪过，有时候又是情不自禁想起。

甚至那日在永矾楼，脑中的画面竟更清晰些，几乎能看到衣裙上的丝线纹理。

前几日卧佛洞中，那日的时间地点，她的出现都太过蹊跷，蹊跷到他甚至想要直接抹了她的痕迹。

明明她在他面前那么不堪一击，他甚至，再耐些心思，这样单薄脆弱的生命就会在他的手中被折断。

可面前又浮出了那清晰的藕荷色衣裙，这次，那场景又清晰许多。

顺着那血迹往上，他竟然，竟然看到了自己，搂着那藕荷色的躯体，面上的……面上的好像是悲怆与痛苦。

那一瞬听到自己骨骼里有什么东西在猛烈撞击，像是千层寒冰下燃烧起来的火焰，搅得他的血液仿佛都流逝不止。

这是他极其陌生的情绪。

甚至他开始怀疑，这只是别人顶着他的脸做的表情。

他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表情，会有这样肆无忌惮的表达，也不可能为了什么人而痛苦不堪。

指尖竟不知觉中松了下来，掌心里的这具生命又脱离了他的掌控，大口喘着粗气。

这是又一次，被这无端由的画面主宰了心思，影响了心境。

这些画面扰得他心烦，他那些冷清冷意都被带成了种种情绪，让他困惑又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被控制了情绪的感觉，便不知觉中带了愠气。

“世子？”身前的少女小声提醒，他眼底重新又回到了手串子上。

那串子尾坠着一串小铃，覆瓣纹样，精致极其。

“湿了。”谢瑜的声音冷下去。

少女不解，低头去看手串子。

那红绳串子或许是方才挂经幡的时候藏在胸口，也被雨水偷袭，红色的绳子又比一般色泽更深。

“啊？”她把那串子往身上拭，试图擦去水汽。

少女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认真，小心翼翼地似捧着珍宝一般，下一刻要把它献给最心爱的少年。

擦完了手串，又放到眼前细细打量一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双手递给眼前的少年郎，声线里都带着轻快的调子：“好了。”

谢瑜盯着那躺在掌心的红绳串子半晌，才抬起右手，用几枚手指勾了起来，金铃随着红串子的起伏，发出好听的碰撞声。

那红绳串子倒是结得很好，想来她挑选手串的时候也是极有耐心。

谢瑜余光瞥了眼眼前的少女，少女正清亮着一双眼盯着他指尖缠绕的红串子，脸上藏不住的欣悦欢喜。

满斗星河于其中，能乘轻舟栽梦。

方才他稍稍淡下去的烦躁情绪又被勾起，这细碎的红手串，突然像凝固的血迹被他环绕于指尖，那破碎的画面又闪现出来。

红帐，血色，罗衫。

不可遏制，铺天而来。

“晏姑娘信这些东西可护平安？”他声线冷淡，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不过是世人痴顽愚昧罢了。”

眼前的少女眼中的星河刹那散尽，她的面容上浮出微微疑惑的神色，随即又似乎有些恼怒。

他心底起了说不出的愉悦。

这才对，他不应被那些无由的画面控制情绪，他才是情绪的施舍者，主宰者。

这天地间，万事万物，绝对没有一人可以影响地了他。

他要掷石于潭，万千波澜因他而起。

“我劝姑娘，切莫太过相信这些虚无的东西。”谢瑜手腕转，那串红绳被他握在掌间，露出几缕红穗子。

他再去寻少女的神色，却见少女眼底明明有的愤怒已消失不见，面容上流露出清淡平静的神态，似方才一切都未发生。

谢瑜有些错觉，总觉得此刻站在眼前的她与方才的她判若两人。

随即他又嘲笑自己的心思，这倒是与寻常那些娇娇滴滴的士家姑娘颇有不同。

“世子说得极对，可人生一世，总需要点东西寄托。”少女清朗说道，语气里也不见阴霾，“这时间之事，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我也会选择相信。”

少女神态舒朗地说完这段，对着谢瑜作揖，便招呼女使从回廊处重新走到宽阔的庭中。

风止雨停，她腰背挺得笔直，像是山间的苍株，颇有不畏世事的气派。

谢瑜盯着那少女转角消失在视线里，又低头看了眼掌中的红串子。

眼底的情的春潭化若秋波风起。

手腕微晃，那红串子掉落进身侧杂草茂生的芭蕉丛下。

腥红的串子落入才下了雨的泥潭，很快染上污色，金色的铃铛没入湿润的泥土里，再不见清灵，唯独裸露出来的些许红线，还能打量出方才的鲜艳。

它从一双骨节分明的掌间被不带任何情绪的抛弃，就似是舍弃一件最寻常的物件。

也许等雨淋日晒，它会被彻底淹没在淤泥之间，再无天日。

“姑娘？”澹月见姑娘走的飞快，她有些跟不上，才谨慎地呼唤一声。

她虽偶尔有些迟钝，听不大懂谢家世子说得那些话有什么深意，但她也知道，这话让人说得心里极不舒服。

可姑娘方才明明阴了脸色，但一眨眼又像无事发生一般，她也摸不准姑娘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道清听到澹月在身后喘气，她这才放慢了脚步。

“姑娘方才那谢家世子···”澹月斟酌言语，末了，也没有把话说尽。

道清并未听明，扬了语调嗯了一声。

某姓谢男子会为了今日的所作所为，在不久的将来，付出惨痛的代价！

其实em……不虐吧（小声），我还藏了好几把大刀呢（超级小声）

还有还有～真切地感谢那位帮我改文案的宝贝！

明天可能会停更，后面有点点卡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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