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何炽难得没在网吧耗时间,孟兆言忙的那阵已经过了,今早起来就看到他穿白T恤屋里屋外晃,悠闲地出门买菜,回来做饭打扫卫生。
他也不想出门,磨磨蹭蹭在家呆到十一点,吃过午饭趴在沙发上看孟兆言在厨房洗碗。
手机还响着游戏音效,他全神贯注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出神。
孟兆言收拾好走出来,何炽忙一个鲤鱼打挺坐直,摸起手机装腔作势。孟兆言把客厅垃圾桶的塑料袋系起来四周环视,刚打开门,身后立马冒了个脑袋:“你干嘛去?”
“扔垃圾”孟兆言头也不回。
“喔”,没下文了。
正关门,听见一阵拖鞋踢踏声,何炽从沙发上翻出来,挤出门缝跟着闪出来,冲他眨了眨眼。
“你不问我去干嘛?”
“你干嘛”孟兆言耐心顺着他。
“……”
还真问。
“老子……消食”何炽随口鬼扯。
孟兆言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正是正午,太阳发出刺眼的白光,热气蒸腾四周的建筑看起来都有些失真。何炽脚还没踏出楼道就后悔了,这天热死人,消个屁的食啊。
孟兆言去扔个垃圾的功夫,回来白皙的脸被晒得发红:“你不出去?”
“老子……”何炽顿了顿:“食儿消完了”。
“就……下个楼?”孟兆言瞥眼打量他片刻,了然:“年轻人,消化真好”。
两人又一前一后上了楼。
何炽躺回沙发,也不知道自己刚在干嘛。
这不折腾嘛。
七想八想他居然睡着了。
醒来时候,发现孟兆言站在门口和人说话。是个女人,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他撑手从孟兆言身后看,居然是柳静白。
两人像是认识,柳静白发现了偷看的何炽礼貌点头,压低声音:“那……你能不能……答应我”。
孟兆言扭头看了看沙发上的何炽,点点头。
柳静白露出欣喜的神色:“太好了”。
“嗯”孟兆言点头:“就不送你下楼了”。
“不用不用”柳静白摆摆手推脱,“再见”。
送走人,何炽起身扫了孟兆言,假装漫不经心问了嘴:“你认识她?”
“嗯”孟兆言拿起搪瓷杯垂眼喝了口水,没多解释。
这反应勾起了何炽兴趣:“怎么认识的?”
“之前偶然打过交道”孟兆言随手搁了杯子,转身踩着拖鞋侧身避开他,回房间。
嘿,这人。
何炽站在原地生闷气,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星期三下午,孟兆言早发消息说今晚不回家吃饭。没人做饭何炽只得在路边摊上炒了碗河粉随便对付一口。吃完想起来黄毛最近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就又顺手给他捎了一份。
打电话给他没人接,还得送过去,这一个个的跟他祖宗似的,何炽嘴里骂骂咧咧,脚下还是往他住的出租屋走。
刚拐到街口,红灯亮了,他百无聊赖地叼了根烟四处乱看。
马路对面是写字楼广场,长花坛前头站了个身材婀娜的女人,长发长裙,白肤红唇,脸上挂着娇笑,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男人身上靠,明晃晃一个投怀送抱。
他定睛一看,柳静白。
顺着眼往旁边扫了扫,削肩窄腰,印花衬衫,孟兆言。
何炽突然笑了声,好家伙,怎么又碰他们两了。
红灯还没结束,他也没什么过去打招呼的意思,就站在原处眯眼盯着,他到是想看看他们两个能整什么幺蛾子。
目光自然往下,定格在孟兆言右臂上。
那支从西装袖口里伸出来的手腕正自然地扣在柳静白的腰肢处。
柳静白娇羞地抬眸看他,脸色绯红,一时间二人对视相依,四周嘈杂全不入眼。
一支烟抽完,何炽目光和火光一同熄灭,脑子里滑过那天他们两人在门口说话的场景。
不自觉皱起眉头,胸口生出股闷气。
艹,他。妈。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晚上九点,这个时候C城的天已经全黑下来了,但路灯还没亮。老城区整个被一片黑暗吞没,显得格外安静。
孟兆言慢慢走进巷子口,低头看手机里的信息,只有一条,是何炽发的。
【回来没?】
这消息时间送达时间显示三个小时前,他一直没留意。现在已经九点了,没收到什么其他消息,估计何炽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寻常催促。
他想起何炽不会做饭,此刻说不定还饿着,忙把手机放回兜里,下意识加快步伐,临到家前特地在楼底下抬头看了眼家里。
灯没亮,不在家啊,他慢下脚步。
老单元楼的楼层灯坏了有段时间,平时就靠巷子里的路灯的光辐射勉强照亮。
这会路灯还没开,整个楼里黑咕隆咚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楼道里平日堆满各种杂物,能挡住一半道,白日里还好,能避开,夜里就够呛,只能靠记忆摸索。
孟兆言谨慎地边探边走,还没跨几步,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巨大冲力,他猝不及防,被人瞬间硬生生怼在墙上,双手被擒,反扣腰间,手中的公文包“啪”一声,应声落地。
“谁?!”
那人没回话,勒住他后颈的手臂加了些力道,他不免呼吸急促,脸也被粗糙的水泥墙面擦出口子,有些刺痛。
正僵持,“嗡”一声,外头路灯恰好亮起来,楼道里瞬间亮堂起来。
孟兆言没有轻举妄动,只勉强歪头,好让自己呼吸顺畅点,从眼角隐约看见那人的黑影。
身后人终于开口:“你还知道回来啊?”,语调低沉,带着股狠劲。
孟兆言认出这声音,安心不少:“何炽,你干什么?”
“是我”何炽承让得坦然,手上松了点力,孟兆言得以扭过头籁看他。
眉尾上挑,双目如蛇,目光冰凉带着戾气。
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被光分割出道模糊的线,像一道巨大的伤疤,不显狰狞,只彰显出骇人的攻击性。露出来的半张脸上面无表情,每一块肌肉都紧绷随时待命。
“你怎么了?”
孟兆言察觉到他不对劲,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炽盯住他的眼睛,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你喜欢柳静白。”
是陈述,不是疑问。
四周满是呛人的烟味,不知道何炽在这蹲他的时候抽了多少根烟。
此刻他的嗓音也显得格外嘶哑沉重,像在判刑。
孟兆言没说话,沉默中感觉到他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松开了,不过双手手腕还是被他牢牢禁锢在掌中。
“怎么不吭声?”何炽睨他一眼,粗暴地把他头掰过来对视。
眼前的人,盛怒暴躁,戒备紧醒,双目猩红如同只猛兽,和自己当初见到的那样子一模一样。
何炽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想从他那双波古不惊的眼睛中看出点名堂。
“你真他。妈。的喜欢柳静白。”
他重复。
面前的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艹”何炽忽然暴怒大吼一声。
孟兆言确信他看到了什么,但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何炽也没想到孟兆言会是这种反应,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全然不动,就如同这事儿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何炽眼中的耐心被短促的沉默消磨殆尽,他冷笑一声,突然双手加力,将孟兆言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往上掰。
他不是无话可说吗?不是喜欢一声不吭吗?
痛的话,总该知道叫了吧。
孟兆言感受到他手上的动作,拧眉抬臂瞬间发力挣脱他的手。
何炽没防着,竟被他推后一步。
但他反应极快,瞬间跳起,立马用手肘扼住他喉咙,低声警告:“你干嘛?”
“何炽”孟兆言显得有些无奈:“我要回家”。
“说清楚”何炽铁了心要问个究竟。
“……”
孟兆言垂眼不再看他,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淡淡阴影,擦伤处安静地渗出血,猩红一片。
又是这样,不解释,不挣扎。
何炽登时感觉怒上心头,将他的耐心和理智烧干殆尽,一拳头打在孟兆言脸上大吼:“你。他。妈。就不能换个女人玩?!”
这一拳何炽用了十成力,孟兆言被打得趔趄,脑子嗡嗡响,扶着墙半天起不来。何炽还不解气,拽住他的衣领,额头青筋凸起:“老子问你呐!为什么非他。妈。的是柳静白?”
“你说啊?”
他气极了,胸口像堵上十层棉花有人往里头吹烟一般。脑海中浮现出黄毛在出租房里为了柳静白萎靡不振的样子。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边脸高高肿起来,额上也渗出细汗,鼻腔里悉悉索索进出空气,往日的斯文规整的样子荡然无存。
但他,偏偏没有还手。
何炽撒开一只手,撇头不看他,胸痛连上头痛几乎要炸开。
他没有还手,他默认了。
他为什么不解释?
又为什么不还手?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女人,他却偏偏选了个柳静白。
何炽高举的拳头无力下垂,显得有点滑稽,蹲下身。孟兆言摸索着捡起公文包,跌跌撞撞爬上楼梯。
空荡的楼道中只听得见皮鞋啪嗒啪嗒的上楼声,缓慢又沉重。
他闭眼,颤抖着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了几次火才点燃。
其实更可笑的是他,黄毛和他是过命的兄弟。
他替他生气,为他报仇,想把孟兆言怼在这里暴打一顿。
但,对着那张脸,他竟然第二拳都挥不下去手。
满脑子想的竟尽是些自欺欺人的话。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他解释,他就会信。
可惜他什么都没说。
白色烟雾在黑暗中顺着黄光一层层升高,直到散开。何炽呆呆看着那外边那盏路灯,不留神被烟呛得剧烈咳嗽。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被咳嗽牵扯出刺痛。他的手不自觉地往左边挪了挪,模糊地觉得痛的地方好像是这。
忽然之间,他有些分不清了。
刚才,他那些涌上头的怒意,到底是为了黄毛,还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