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阿念睡在榻上,听着屏风另一侧翻来覆去的动静,她几次要睡着都被他吵醒,一开始阿念还在忍,可后来被他折腾烦了,等相柳再翻身的时候阿念直接把枕头砸过去,枕头砸在屏风上,屏风倒地,声音闷闷的一声,阿念坐起来,直直的盯着相柳。
“你身上长虫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从阿念这边看过去,就能看到相柳整个僵住,仿佛被人定住一般,过了一会儿却突然掀开被子起身,去了院里。
阿念如愿躺下,吵人的相柳走了,她终于能接着睡。
可还没睡一会儿,就被惊醒,赶紧去院子里找人,她竟然因为睡不好就冲着一个病人发脾气,他刚刚出去她竟然也没拦着,春寒料峭,万一再病倒可怎么办?!
阿念赶紧趿拉着鞋去院子里找人,正好看见相柳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出来往身上浇,相柳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来,他上身并未着衣物。
阿念并没有脸红,毕竟相柳睡了这么久都是她照顾的。
但是他举起水桶往身上浇冷水的举动还是让她心跳的快了两拍,毕竟肌肉线条流畅,整个人就如同一只急速噬发的猎豹,整个人充满了野性的美丽。
阿念心里暗骂一句,美色惑人!
人却已经走到他跟前去,抓着他要再去打水的手,直冰的阿念一个机灵。
阿念又赶紧把手放到他腹部,也是冰凉,“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相柳定定的看着阿念的脸,在月光下她整个人像是一朵白玉丁香,只是站在他面前,他似乎就能闻到那股香味儿。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阿念的手拿开,哑着嗓子开口,“离我远点儿。”
阿念本来听着他的话想说——你都着了风寒了,可她站在相柳跟前,都能感觉到那股冰凉的水汽透过她的中衣进入身体,怎么办,她好像也不能动了。
相柳的眼睛带着侵略感盯着她,阿念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
然后,她就看着相柳——流了一行鼻血。
“你流鼻血了!”
阿念下意识去碰,给他堵上或者是给他擦一擦,却被相柳一把攥住手,“别碰,我的血有毒!”
两个人又是一番折腾,都是心力交瘁,阿念对于此事下的定论是——相柳自作自受。
为了让他记得以后万万不能如此,她让大夫给他开了伤感的药,里面多加了三钱的黄连,一定要让他记得这药有多苦,省的以后糟践自己。
相柳接过药来看着阿念幼圆的眼睛,连问也不问,面无表情直接喝完,心里却咬牙切齿的想,必须马上搬家!
然后直接蒙头睡觉。
阿念在外面戳戳他的被子,“生气啦?”
相柳翻了个身,面向里侧,显然是不想再说。
阿念没再管他,坐在桌前铺纸磨墨,她还要继续写她的书稿,等着到时候直接出书赚大钱!
一旬之后,阿念带着写完的书稿去了书局,跟那个东家商谈出书事宜。
那人自称是涂山岚,是涂山家的旁系子弟,专门负责书肆这块,但是卖书嘛,肯定不如卖盐之类的赚钱,所以书肆在涂山家的商业版图里大概属于边边角角。
他给了阿念两个方案,一个是直接买断,另一个是先付一笔酬金,剩下的按比例分成。
阿念毫不犹豫的选了第二种。
就是这么自信,她的书一定会大卖。
双方拟了条陈,各自签上名字。
阿念写完了她的小寡妇救夫手札,按理本该歇一段时间,可她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一刀纸,当着相柳的面铺开,然后开始奋笔疾书。
相柳这两日一直在忙搬家事宜,阿念没管他,他知道阿念去谈出版事宜了,不过没想到她回来还要接着写。
“不是写完了么?”
阿念冲着他乐,“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等把这个写完,我们就再也不用赚钱了!到时候,我就拿着它,”阿念挥挥手里的笔,“去跟那个叫涂山岚的,要涂山书行一成的干股。”
相柳很欣赏阿念的勇气,但是他有点不相信阿念的智慧。
但是不妨碍他如今跟着一起做做梦。
阿念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夜以继日不停的写,不过偶尔也会停下来想一想,甚至就连在搬家的路上她也在写。
至于饭,她选择和相柳出去吃,或者是怕相柳买回来吃,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相柳再也没让她点过菜。
不过阿念不怎么在意,而且她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有了钱,当然要过好日子。
所以那些不对劲儿,都是在阿念把她新的书稿写完之后才注意到的。
比如,他们这次的小院干净又雅致,不过还是一进的,只有三间宽敞的大屋子,出了门就是泾水湖。
比如,相柳经常会带回来的那些好吃又精贵的糕点都是怎么来的。
再比如,相柳一天天神出鬼没的都在干什么?
她之前忙得很,自然没时间管他,如今稿子和计划都写完了,自然有余力抓他问个明白。
阿念把相柳摁椅上,面色严肃,“老实交代,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
相柳没看阿念的眼睛,而是盯着她的手瞧,细如青葱,白若羊脂,因为长时间的书写和伏案,手上有了细微的茧子,袖口也微有磨损,不过阿念不在意这个。
阿念看相柳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大概是打定了主意不松口。
她就也懒得问了,直接上手摸,阿念是真的怀疑他又去做杀手了,偏偏她对血腥味不敏感,要不然就靠闻的了。
阿念最后确定,相柳大概率是没受伤的。
“能不去杀人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阿念在观察相柳的手,手上茧子很多,摸起来硬硬的,但是如果只看手背,大概都会以为这是一双弹琴的手。
阿念问完就盯着相柳,她在等一个回答,但慢慢的自己就出了神。
相柳只觉得手心有点痒,阿念在无意识的抠他手上的老茧,扣的他心里也痒痒的,跟有一千只蚂蚁爬似的。
他本来想答应的,可看阿念走神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重新说出来的就成了,“再说吧。”
阿念被这个答案惊醒,她刚刚其实是有点困了,“你干嘛还要去!给自己积点阴德不好吗!家里现在已经不缺钱了,再说了,我会努力赚钱的。”
相柳心里对这个答案满意,面上却是一副被烦的不行才答应的模样,“行行行,以后不去了!”
阿念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心里只觉得相柳的脸这会儿变成了一块太阳下的被褥,不抽一下真的很对不起自己。
可她看着相柳如今的样子,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这下也顾不得生气了,“哎,你刚刚那样儿,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谁?”
相柳极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出阿念以前还认识谁与他相像,不过心里却有种不妙的预感。
“防风邶,他是防风氏的庶子,风流成性,是个十足十的浪荡子弟,不过后来因为带小夭逃婚,自绝于氏族。”
相柳一愣,心里却突然酸涩起来,他没想到阿念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防风邶,可万般情绪消退,唯一剩下的竟然只有害怕,他很怕阿念知道他原先有过防风邶的身份,更怕她知道他当初为了带大王姬逃婚而不得已放弃了防风邶。
那边阿念还在说,“听说他射术很好,就是喜欢逛花楼,哎,相柳,你可不能跟他一样,我是说逛花楼……不过以后有钱了你可以带着我去一次,我长这么大还没进去过呢……”
相柳没再接话,他看着阿念絮絮叨叨着以后的生活,阳光打在身上,却莫名的发冷。
当天夜里,相柳去做了最后一单杀人的生意,这是之前就接下来的,提着人头去拿酬金的时候跟地下黑市的人说了,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那人有点可惜,自从相柳死了之后,黑市再也没有能跟他媲美的杀手,百分百的成功率,而且还不挑活儿,灵力磅礴,动手从不拖泥带水……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可做了三次就不做了。
这么想着,他就要劝上一劝,“这是为何?是嫌抽成多吗?这些都好商量啊……”
相柳却抬手止住他的话,声音里带了微微笑意,“家里人不让。”
那人又徒劳的张了两次嘴,不过这次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这人跟他们不同,他有人爱。
相柳穿着一身黑袍在无人的街上走着,行动间一头银丝流淌,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出尘。
他这会儿还不能回家,因为……身后有人。
大概是黑市的人,为什么跟着他,大概是因为他说过的话,这是黑市留住他们中意杀手的常用手段了,摧毁他们在意的一切,让他们也变成孤家寡人,不得不奔波于杀人与被杀之间。
相柳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个死胡同里。
他看着眼前的高墙,静静的等着人来送死。
果然,只是一个照面,那人连相柳的面容都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瞬间头身分离。
如此一个晚上,相柳杀了十几个人,心里估摸着黑市不会再派人来,踏着晨露回了泾水湖畔的家。
而阿念,大概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