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进殿内,行至榻边动作慢下来,将阿念轻放到床榻上,拉过一旁被褥给她遮上,掖了掖被角。
一边吩咐海棠:“去熬些醒酒汤,再去拿一方湿帕子。”
趁他转头吩咐海棠的空当,阿念偷摸睁开一只左眼瞧他,只见眼前人板着张脸,很是严肃。
正寻思着自己是否装过头,见蓐收有转回头的迹象,赶忙闭上眼,心一横:‘既然装睡就装到底。’
蓐收端详眼前阿念的模样,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阿念近些年长开些,天然一段风情,煞是明媚。
犹记百年前,他将阿念带下山玩,不想遇到了头颈缠蛇的山神,阿念好奇心起去逗弄那蛇,被反咬一口。
他一时气急,拔剑斩蛇七寸,山神水神多有尚蛇信仰,蓐收此举惹怒了山神。
眼见那山神要对二人下死手,蓐收拉过阿念的手便要跑。
“蓐收哥哥,那是条毒蛇,我现在走不了。”阿念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眼眶盈满热泪。
彼时阿念年纪还小,还会唤他一声哥哥。
来不及思考,只得蹲下身子:“快上来,我背你走。”
为了摆脱山神追捕,蓐收背着阿念跑了两天两夜才总算逃出深山。
当时阿念有伤在身,短时间内回不得五神山,蓐收寻着家客栈包了两家上房作为落脚地。
他就那么守在阿念塌前:“那蛇咬在何处?”
“脚腕。”
此话一出蓐收也怔了片刻,他要给阿念伤口输送灵力,必然要她将鞋袜褪去,可女儿家的玉足乃是及其隐秘之处。
即便身为阿念的表哥,亦属于外男之列。若是见了女儿家的玉足,便该负责到底将人娶回家。
看着蓐收的样子,阿念怎么能不明白。她突然之间便有些后悔,这次出门没将海棠带上。
不再给阿念多想的机会,蓐收已蹲在她身前,将她的小腿轻抬起,作势便要给她脱鞋。
阿念忙拉住他胳膊:“你可知……”
“我自然明白,我会负责。”蓐收打断她的话。
事出紧急,伤口若再不处理,毒素便会扩散至全身经脉。到时即便是高辛王亲临怕也无力回天。
蓐收将阿念鞋袜褪去以后,便开始对伤口处输入灵力抑制毒素。即便连日来的奔波已令他筋疲力尽。
回想到自己百年前的摸样,他不由得轻笑:“还真是少不更事啊。”
其间,阿念偷偷睁眼看了他几次,却见蓐收不知想到什么,一直面带微笑。
海棠很快端着醒酒汤进来,蓐收伸手接过搁在一旁的矮几上。一只手拢起衣袖,拿过托盘里的湿帕子,轻擦阿念的额头和脸颊。
虽说是装睡,酒喝多却是真的。先前脸上的燥热减缓不少,心下觉得蓐收关键时候果然还是很靠谱。
蓐收觉得有自己照顾,海棠也不必一直候着:“退下吧,你可早些回去休息,我来照顾阿念。”
见阿念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蓐收拍了拍她的胳膊:“先起来,把醒酒汤喝下。”
阿念觉得是个好机会,自己也不用装下去,遂装作刚醒的模样。
蓐收将手中那碗醒酒汤递给她:“不装了?”
阿念拿汤勺的手一顿,他到底何时看出来的。
“在想我何时看出来?你以为……我叫海棠出去是为了什么。”
阿念便是再傻也明白过来,命海棠退下是不想当着海棠的面揭穿她,也好给她留几分薄面。
另一边颛顼带小夭回寝殿后,半醉半醒间两人踉跄走至榻边。小夭揪着颛顼的衣领:“哥哥……”
小夭喝醉不假,颛顼可清醒的很,小夭这种行为无异于拨动他紧绷的神经。
颛顼拉着她往内室走,越过屏风便是床榻。屏风后两道身影交错,乍一看竟似交颈一般。
小夭拽着他的衣领,脸颊酡红,一双醉眼瞧着面前眉目疏朗的人。颛顼未作反抗,却也不说话,只盯着她。
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小夭便阖眼睡过去,脑袋直接砸在颛顼肩头。
他安静端详着小夭的醉容,见她眉头微蹙着,香腮晕红如火,一只手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
苗圃进门恰好看到这幕,将托盘置于案上,轻声退了出去。
风声咧咧作响,时远时近,不断拍打着心底暗潮,一浪盖过一浪。连带着尘封已久的情愫破土而出,冒出幼芽之后便疯狂滋长。
那些不可昭于人前的念想,一瞬间涌出,不断侵扰他的大脑,试图将人吞噬。
他不断朝怀中人靠近,直至额头相抵,呼吸交缠在一处,红唇近在咫尺,颛顼深觉自己应该也是醉了的。
小夭忽然动了动,口中呢喃着:“哥哥……”
颛顼意识逐渐回笼,思绪清醒过来。
他扶着小夭坐回榻上,快步行至外室将醒酒汤端进来。
小夭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一把拉过颛顼,命令道:“坐下!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头晕……”一边说着声音竟还带上了几分哭腔。
颛顼依言坐在她身旁,见她这副模样,心底不由塌陷一角,起先垒好的高墙通通在此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轻声诱哄:“哥哥陪你坐下来,你听哥哥的话,把醒酒汤喝完好不好?”
“嗯。”小夭点点头。
颛顼将醒酒汤端至她眼前,小夭倒也痛快,举起碗一气喝见底。
小夭清醒些后,只觉困意不断袭来:“哥哥,我好困啊。”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困了便睡吧,哥哥陪着你。”
“那哥哥不走……”小夭醉酒后格外粘人。
像是害怕颛顼跑了,拉过他的手紧握着。
颛顼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睡吧,哥哥不走,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回想儿时小夭在轩辕山等姑姑,总会失眠要自己陪着。后来去玉山,又等了自己七十年,直到流落大荒。
以至于两人相认后,小夭很坚强,几乎很少流露脆弱的一面,直至今日醉酒。
他想给小夭足够的安全感,保她安乐无虞,护她一世周全。他的一生从双亲亡故开始便没有选择,可他想小夭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