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宴,小六二人跟巫王告别,便乘着毛球离开了。
不料刚飞出没多久,那**蚀骨的剧痛便侵袭了小六的全身。
一开始小六竭力强忍着疼痛,趁相柳不注意,悄悄把一条汗巾团成团塞进了嘴里,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可相柳还是很快发现了怀中小六的异常,见她额头汗如雨下,浑身上下绷得像石头一样,不禁大吃一惊。
“你怎么了?”
小六嘴里咬着汗巾没办法回答他,只能以目示意他自己没事,继续走。
相柳以灵力检查她的身体,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既没有伤,也没发现中毒的迹象。
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你是中毒了还是怎么了?”
小六依然没有回答,相柳细心看了一下,捏开她的嘴,从里面扯出汗巾。
“我……我没事,”小六的汗水浸透了衣裳,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着,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先天病症……发羊癫。”
她努力地微笑了一下,然而因为面容痛苦扭曲,那笑容实在是很难看。
“过,过一会……就会好,别……嗯……别管我!”小六整个人缩进了披风底下,头埋在胳膊里。
这个样子实在很难看,她不想被相柳看见。然而这次反噬实在太痛了,比上次还要更疼上数倍,她觉得自己仿佛在被一股力量要扯得粉碎,全身四肢百骸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剧痛。
如果不是在相柳怀里,被他牢牢抱住,她早就已经痛得滚落雕背了。在这种剧痛面前,从高空跌落的死亡方式舒服得宛如天堂。
相柳仿佛在焦急地问她什么,唤她名字,可是她实在太痛了,根本没有多余力气回答他,只能用残余的理智死死咬住嘴里的东西,不让自己因为太痛发出惨叫声。
“毛球,回赤宸寨!”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相柳的最后一句呼喊。
毛球用尽全力,很快就飞回了赤宸寨,相柳抱着小六往里冲。
赤宸寨的人见他去而复返,都是一愣,相柳也顾不上跟他们搭话,如同暴风一般冲进巫王的屋子里。
“巫王在吗?巫王,你快来看看她!”相柳一贯淡漠的脸上出现罕见的焦急慌乱。
巫王正在里间午憩,被高声叫喊惊醒,急忙走了出来,见状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西陵姑娘她怎么了?你快把她放下来,我看看!”
相柳小心翼翼把小六放到客厅的榻上,巫王催动蛊虫,开始为她检查身体。
小六此时已经人事不省,身体却还在一直痉挛颤抖着,面容极为痛苦,双手握得死紧,全身大汗淋漓,身上的衣物皆已是湿透了。
然而即便是失去了意识,痛苦至此,她依然牢牢咬住嘴里的布,不肯发出半声呻吟。
相柳坐在旁边,不时以布巾替她拭去头上的汗水,心痛万分。
过了好一会,巫王收起蛊虫,面色古怪。
“如何?”相柳忙问。
“西陵姑娘身上并没有伤……我以蛊虫探测,也没有任何中毒或者生病的痕迹,唯一就是她的灵海曾经受损过,应该是难以储存灵力,无法修炼,但如今她这个样子,显然跟这个旧伤是无关的。”
“我方才以灵力帮她检查也是这样,她自己说是先天病症羊癫疯。”相柳苦笑,他并不相信她的话,却又找不到病因,如今以医术高明著称的巫王竟然也是看不出来。
巫王断然否认:“绝无可能,我见过患了羊癫疯的人,不是这个样子,有羊癫疯的人脑髓有损,而西陵姑娘身上除了灵海曾经破碎过之外,脑髓并无半分损伤。刚才我以蛊虫探测,发现她的精神力极为强悍,可以说是我生平仅见,脑髓有损的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精神力。而有着这样强悍精神力的人竟然还会痛晕过去,可见绝不是一般的疼痛,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
“有没有办法减轻她的痛苦?我刚刚用尽了各种止疼灵药,给她输送灵力,对她都是不起作用。”
事实上光是要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就极为困难,相柳怕弄伤她又不敢用太大力,最后是用双手硬生生掰开她下巴,嘴对嘴喂才勉强把药灌了下去。
巫王摇了摇头:“我刚刚试着以蛊虫给她缓解疼痛,蛊虫刚一动作,直接就死了一大半,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笼罩着她一样。她以前有过这样么?”
相柳沉吟了一下:“几年前似乎有过一次,当时她把自己的手咬伤了,却不肯说是为什么。她身边的灵鸟告诉我,她气息微弱快要死了,我赶到的时候,她却又什么事都没有,毫无异状。”
榻上的小六现如今可不就是气息微弱快要死了么?阿来的确没有说错。
上次他接到消息赶去回春堂见到她,距离她病发大约是两个时辰之后,她当时已经收拾妥当自己回到屋子里躺下休息了。
从回程路上病发到现在,早就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小六这次却依然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毫无好转迹象。
她自己说一会就好,可这到底能不能好,什么时候才能好,相柳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他感到失去的恐慌和害怕。
相柳是大荒以灵力高强智计无双著称的第一杀手兼军师,巫王是百黎地位最尊贵的首领,一身蛊医之术极为高明,然而两人此刻却都只能对着榻上生气微弱的小六束手无策。
“情人蛊有用吗?”相柳忽然问道。
巫王一惊:“你想跟她种情人蛊?”
相柳点了点头。
“能不能减缓疼痛我不确定,但同命相连之后,保住她性命倒是可以做到的。以你身上的旺盛生机,即使她受再重的伤,也能撑过去。但是种下之后,她受的所有痛苦,你都会感应到,西陵姑娘精神力如此强悍尚且撑不住,你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确定要这样吗?”巫王有些不忍。
“我确定。”相柳站起身来。“这个蛊要怎么种?她还昏迷着也可以么?”
巫王摸着胡须:“要种自然也是可以的,我们常用蛊救重病的人,即使对方无知无觉,也能用阵法强行把蛊种到对方体内。只是这情人蛊特性异常,若是她不喜欢你,这蛊便种不上;即便种上了,若是她醒了之后不愿意,或者变心了,这蛊虫便会反噬。你跟西陵姑娘……感情如何?”
相柳沉默了几瞬,凝视着榻上的小六:“昨天,她带我去拜祭赤宸和西陵巫女,让我给他们上香。”
巫王脸上皱纹笑成了一朵花:“那就行!女儿家肯带你去拜见亡故父母,纵然嘴上不说,那也必定心里喜欢极了!”
“你把她抱到房里,我去准备一下东西!”老头说完便乐颠颠地走了。
相柳蹲在小六身畔,以灵力轻轻从她全身拂过,小六身上的头发衣衫便瞬间变得干爽。
他把脸贴在小六颊间蹭了蹭,小声低语:“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种,可我还是给你种上了……等你醒过来,我让你打让你骂好不好?求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尔后,他小心地把小六抱了起来,往房里走去。
小六的身体依然很僵硬,绷得像像被拉满的弓弦,却又脆弱得仿佛只要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她是不是为了工坊的事太劳累了?怎么这般轻?是不是太瘦了?
她这几年来给他减轻了大量的负担压力,自己却好像只蚂蚁一样,每天忙忙碌碌的,回忆起来,竟像是没怎么见她玩耍休息过。
相柳突如其来的一阵愧疚自责,内心翻江倒海,又酸又痛。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带她去玩。他想道。
巫王匆匆到自己房里拿了阵法材料和情人蛊,便到客房里来了。
“这个是蛊巢,你先用自己的血涂满蛊巢表面,尝试跟蛊虫沟通,操控蛊虫,以你的灵力和妖血,这一步应该很容易。”巫王把那颗山核桃模样的东西递给相柳。“西陵姑娘把情人蛊还到百黎,没想到最后还是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相柳依言把血涂满了山核桃,催动灵力,轻而易举便驯服了蛊虫。
“好了,然后呢?”
巫王又递给他一份图样和一个小瓶子,道:“这是阵图和吸引蛊虫用的引蛊粉,一会你用自己的心头血蘸着这瓶子里的粉末,然后照着图样画在她心口处……”
说着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多加了一句:“要画在心口上,不能画在衣服上。”
相柳会过意来,白皙的脸上顿时现出一片粉色。
巫王清清嗓子,接着道:“画好阵之后,你要念蛊咒催动蛊虫,我先教你一遍。”
说罢,他便把蛊咒吟唱了一遍,相柳向来记性极好,一遍便记住了。
巫王见他都学会了,道:“步骤我都教给你了,你自己种吧!这个我不方便插手,先出去外面等着,你放心慢慢种,没有人敢进来打扰。”
说罢他便出去了,还特地帮忙把房门给带上。
相柳轻叹一声,盘腿坐到榻上,红着脸将蜷成一团的小六抱起,解开她的腰带和半边衣裳,大片的雪白便出现在他眼前。
他定定心神,取了半碗自己的心头血跟引蛊粉混合,以手指蘸了血糊便在小六左胸前画起阵来。
他对阵道并不陌生,画得很快,几下便画完了,指下的柔软触感犹如火焰一样,让他不敢多做停留,一触即退。
从开始到画完,一盏茶功夫不到,却硬是把相柳逼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画完阵,他赶忙从小六指尖取了几滴血,涂到蛊巢上,诵起蛊咒,那蛊巢中便纷纷飞出无数的绿色小光点来,分别没入他与小六的心口。
蛊虫刚刚飞入心口,他便感应到了胸口传来的震动,仿佛有两颗心脏在同时跳动一般,两边蛊虫都在欢欣鼓舞不已。
相柳笑了,摸了摸自己胸口,随即全身一阵剧痛传来。
相柳猝不及防,疼得獠牙跟爪子一下子都露出来了,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尖锐的利爪在木榻上留下了深深的几个坑洞,整张榻险些被他拍碎。
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剧痛,全身从上到下四肢百骸每一个地方仿佛都要被人活活扯碎一样,是深入骨髓灵魂、言语难以形容的剧痛。
原来她承受的是这样的疼痛吗?真的是太疼了!比他受过的任何一次伤都还要疼。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究竟忍受了多少次这样的痛苦?
好在那剧痛持续得并不久,很快就缓和了下来,相柳催动蛊虫,将自身的生机源源不绝地渡到小六身上。
小六那边似乎疼痛也减缓了下来,面容不再那么痛苦,一直紧绷的身体和拳头也慢慢地松开。
相柳紧紧抱着她,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