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魔女 第2章 2.鸢尾花

莉莉丝是杜马大陆上第一位魔女，在她之前，魔法就好像被男人们独占。男性术士、德鲁伊、猎魔人，或者效命于国王、领主，或者在陆地和诸岛之间浪迹。其中最强者被称为“法师”。

在魔法领域，女性最多从事一些炼药、医疗的工作。

直到莉莉丝的出现。

三千年前，杜马大陆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以宽广的河流、山谷、高山为界，散落着九个小国。北方冰雪之国的易雷亚王，在他继位后的第二十二年，南下开始了“燎原之征”。

易雷亚王的火凤凰旗帜，很快就开始在杜马大陆上蔓延开来。等到其它几个国王醒悟过来，他已经占领了大陆上将近一半的土地。

最后，南方三王团结起来，建立大军，和易雷亚王激战于莫斯。

在这场史书上记作“红原之战”的战役中，虽然易雷亚王手下有两位法力强大的顶尖法师——精通风系魔法的术士拉斐尔和曾经的猎魔人、后来的将军乔伊，但是激战依然持续了整整七个月，僵持不下。

南方格威斯群岛的国王寻访到隐居多年的法师，施展出强大的水系魔法，暴雨笼罩了整个战场。接着，水汽弥漫成大雾，三天三夜不见天日，辨不清东南西北。易雷亚王的大军在迷雾中被引诱、围困于不朽圣山下，军士精疲力尽，几乎丧失了所有战斗力。

眼看要被逼自刎于此，易雷亚王的救星到了。

那自然就是莉莉丝。

莉莉丝带着耀眼的法光从圣山上翩然而下，随着她的到来，迷雾尽散，阳光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她先是用火焰魔法阻挡了联军的脚步，然后用治愈魔法恢复了易雷亚大军的体力。最后，她用黄金巨龙的骨头和皮制成九十九面战鼓，鼓声如雷，千里之外都能听见。她亲自击鼓，指挥大军冲杀，势如破竹。

在她出现以前，甚至没人会相信，一个人可以掌握这么多不同类型的顶尖魔法，随口念诵这么多禁咒级别的咒语。

这一战之后，南方诸王已是强弩之末，放弃了抵抗，向易雷亚王俯首称臣。从此形成了一国王、八大领主的总体格局。

杜马大陆终于重归平静。

在这之后，莉莉丝又传授了易雷亚王各种法阵、药方、炼器术。还有传说她把易雷亚王迷得神魂颠倒，想要废后重娶。国民当然也乐于让这样一位强大的魔女成为国家的主人，甚至联名上书请求王后退位让贤。

不过莉莉丝最终还是没有当上王后，她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在她离开之前，施展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强**术，让四季停滞，从此杜马大陆上只剩下夏天。莉莉丝也从此被称为“长夏的魔女”。

在那之后，判断一个人是否在魔法领域闯出名头，就看他的名字前边会不会冠上称号，比如“炙热的”“残暴的”“锋利的”。而理所当然的，女性的魔法天赋也开始被重视起来，涌现出大量的女性术士、德鲁伊，甚至是女性猎魔人。

其中最为强大的，会被称为“魔女”。

千年前，第一所专收女性学员的魔法学院图林学院建立，虽然似乎晚了一点，但是迅速成长为四大学院之一。

那正是艾玛即将去面试的地方。

……

在前往城里的船上，达尼一直赌气不肯跟艾玛说话。虽然如此，他还是自以为不留痕迹地一直偷看着她。

艾玛也懒得安抚他，反正达尼的叔叔威廉一路上都非常热络，跟艾玛扯东扯西。是奥哈拉奶奶亲自上门去拜托他，请他安排艾玛前往图林学院。作为村里唯一的女术士，她几乎一力支撑了全村人和牲畜的医疗，甚至偶尔还得出手驱逐一些小型妖魔、怪兽，是非常值得尊敬的。既然她难得开了口，威廉一定会倾力而为。

“死小子，你摆什么臭脸！”

威廉一巴掌打在达尼的后脑壳上，大声骂道：“艾玛只不过是去学习魔法，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你越是这样，她以后越是懒得理你。”

“魔法有什么好学的！我们村子很太平，有奥哈拉奶奶就够了！”

达尼闭了嘴，他再说下去，眼泪就要忍不住了。

“对啊，有奶奶在，我都不用回来了，正好出去好好闯荡一番。”

艾玛这话半真半假，她舍不得自己的家乡，可是作为一个最远只到过当地城里的姑娘，她对外面广袤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你！你……”

达尼咬着牙，真的哭了出来。

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艾玛又好气又好笑。

到了城里还不能立刻出发，威廉安排好当天的生意，带着艾玛去了旅舍，登记了三天的住宿。前往学院路程很远，得选择前往那个方向的靠谱的大型商队，提交书面申请然后随行。这些商队会聘用术士或者猎魔人，才不用担心一路上的安全问题。

“我刚才在前台确认过了，不出意外三到五天后就会有商队出发，我已经帮你登记了。放心，我每天都会来城里，如果需要延期住宿，也交给我去办。这两天你就先在城里逛一逛，买点需要携带的东西。”

威廉做事非常周到，艾玛很是感激。

“走了！小崽子！你一直跟着干嘛，不是让你看着卸货吗？”

用力在达尼屁股上抽了一下，威廉自顾自走出旅舍，也不急着离开，而是点燃了烟斗。他可以留了点时间给达尼，让他跟艾玛说说话，虽然他这几天也都还可以过来找她。

“你带够衣服了么？那边会不会冷。”

“达尼……整个杜马大陆都永远是夏天，你是真的傻了么？”

“万一晚上会冷一点呢？那边毕竟是北方。我又没去过，怎么知道。”

“别没话找话了，你快去工作吧。我还要在城里待几天呢，明天忙完也可以来找我。”

达尼不情不愿地走了，过了好一会儿还能听见威廉在骂他的声音。

艾玛长吁一口气，上楼把行李放好，准备去书店买几本书在路上看。

小城不大，主要的商业区被称为“七条街”，纵横交错的石板路街道，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小店。小吃店、火腿店、手工皮具店，外墙刷得五颜六色，都在卖力运营着。

艾玛在街巷间熟稔地穿梭，她以前每个月都要来采购一次新书，零花钱不算多，一次只买三本，看完了就反复再看。这次出来前奶奶特意多给了些路费，她准备乘机多买几本。常去的那家书店老板挺厚道，说不定知道她要走还会给个折扣。

在路过城中心广场时，巨大的骑士雕塑喷泉边上，有人引起了艾玛的注意。

那人盘腿坐在喷泉边的地上摆摊，花白的头发留得很长，但是有点稀稀拉拉的。他穿着灰色的长袍，又破又烂，不少地方都脏脏的，手肘那里还破着洞。

按理说这里不允许摆摊，但是并没有人上前去阻止他，因为他卖艺的内容和魔法有关，而术士是没人敢去招惹的。

他这会儿正从袖子里一朵接一朵地变出花来，玫瑰、风铃、香雪兰、洋桔梗……甚至还有搭配用的尤加利叶和满天星。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用细细的麻绳扎成花束，左右欣赏一下，然后放在喷泉的台阶上。每放好一束，就挥动一下手指，从喷泉池里调出一缕水柱，在阳光下破成水雾，洒在花瓣上。

他专注地扎着花，动作很慢。艾玛被这样的场景吸引，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大概盯着他做了三束的样子。期间一个上前找他买的人都没有，这令他看上去不像在卖花，更像是在卖艺，而且吃力不讨好。

广场尖塔上的乌鸦叫唤了几声，让艾玛回了神。她想了想，还是走到那个老者跟前。

“老爷爷，这花多少钱一束？”

“一个银币。”

这价钱很骇人，通常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收入是一枚金币，一枚金币换十二枚银币，一枚银币换三十枚锡币。如今艾玛身上总共也只揣着大概等同十枚银币的钱而已。

听到这个报价，艾玛尴尬地笑笑，摇了摇头。果然落魄的术士也还是术士，开价这么不亲民。她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啊，你可以还个价。”

艾玛从荷包里数出三枚锡币，说道：“就这些，只买一朵，怎么样？”

老者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好吧，你想要一朵什么花？”

艾玛思考了片刻，想起面试通知信封上的火漆印。

“鸢尾花，可以么？”

老者嘴里稍微念了两句，从袖子里掏出一朵婀娜多姿的鸢尾花，像一只蓝色的蝴蝶。

“谢谢。”

艾玛笑着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水灵灵的，从花瓣、花萼，到最里边一小撮淡黄色的花蕊，一切都那么真实，无法想像是魔法凭空创造出来的。

“不客气，祝你入学顺利。”

老者眨了眨眼。

艾玛闻言一愣，然后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这或许是个好兆头，预示着魔法世界对自己的接纳。即使是来自这样一个落魄的老术士。

艾玛就这么拿着那支鸢尾花，绕过供奉七神的礼拜堂，流连精美的橱窗，转进了书店所在的商业街。相对于别的六条街，这里略显冷清，比较热闹的只有一个面包房，还有一家漆成黄色的咖啡店。

书店老板在门口支了一张小桌，自己坐在一旁，面前摆了半杯冰咖啡。

“艾玛？今天还不到你来买书的日子吧。”

还没等艾玛打招呼，老板就看见了她。

“是啊，我要去外地一阵子，来买点书在路上看。”

“你一个姑娘家，出什么远门。”老板皱起眉头。

“我不光要出远门，以后还要走遍整个大陆。”艾玛哈哈大笑，自己走进书店，在新书区挑选起来。

……

捧着用一枚银币买来的十二本书，艾玛走得有点吃力。奶奶教她的魔法里，怎么就没有能便于搬东西的呢？这里边有一本是有点发霉的旧书，从书店最里面的柜子里翻出来。那里边的书都是老板从别人那里收过来。

这本书像是小说，之所以说“像是”，因为艾玛也只是稍微翻了翻，被里边夹杂的精美插图吸引，于是顺手买了下来。书封经过了细心的修补，而且好像不止一次，用浆糊混合着蛋清，仔细地补好了皮革。但是书名早就磨损殆尽，根本认不出来，只残存了一丁点金漆。

既然曾经被人这么爱惜过，应该是本不错的书吧。

等回到旅舍，放下书，艾玛才哎呀一声叫出声来。

那朵鸢尾花忘记拿了，应该是结账前顺手放在了老板的咖啡杯旁边。

算了，回头去取未免太麻烦，就当送给老板了吧。艾玛揉了揉有点酸痛的肩膀，去找来水盆准备洗把脸，然后下楼去吃点东西。

就在取盆子的这么一下，再回身，就看见那朵鸢尾花静静躺在那捆书的最顶端。

这也是魔法的力量？

艾玛拿起花发呆，有点不知所措。要是奶奶在就好了，她或许能为自己解答。

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并没有花瓶。毕竟这只是家普通旅舍，不会在意房间陈设是否精致浪漫。于是艾玛把花放在窗边，下楼打水去了。

……

商队第二天就有了回复，说好第四天的清晨来旅舍接上艾玛出发。具体收了多少随行费也无从得知，因为威廉坚持付了这笔钱。他宽慰艾玛说凑巧是有生意往来的商队要去那个方向，根本没有花费多少。

于是艾玛就收拾心情，好好休息两天，准备好开始她的第一次远行。

那本旧书自然是还没看，她选了本新出的小说在旅社里读起来。经过一夜时间，那朵鸢尾花似乎魔力也开始消散，没有了最开始的光泽。于是艾玛干脆把它夹在那本旧书里，放到书堆的最下面去，想要把它做成干花，以后当书签使用。

达尼连续两天的下午都有抽空过来探望她，赶在回村的船离开码头之前，也不知道聊什么，有时候随便说几句，有时候就安静地在一旁陪着她看书。

……

终于，商队出发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