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屋内余氏平静地盯着烛火出神，小小的烛火突然爆裂开了，她似乎被烛火的余热溅射到了眼睛，同时闭了闭眼睛。

她动了动手指，哆嗦着去摸身边一个男童的脸。

孩子没有动。

散乱的头发遮盖了她的视线，她将头发拢到耳后，去看她的丈夫。

可是她都认不出他了，他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

她用衣襟轻轻拭擦丈夫遍布血迹的脸，将地上的一个银簪子捡了起来。她爱怜而不舍地抚摸着上面的每一条花纹，如同第一次收到这根簪子那样的满心欢喜。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一名大汉揩去嘴上的油，大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却傻眼了，

“老大！老大！这可咋整？我也不知道这婆娘竟然这么狠！”大汉嚷嚷着开脱道，“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她这......”

余氏瞪大了眼睛，无声地控诉着他们的暴行，而她的咽喉处，赫然插着一根银质的簪子。

“表舅！你可得救救我！”大汉就差没有涕泗齐下了。

“慌什么？”首领喝止道，“快快搜搜屋子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首领心里头烦躁不安，如今没从奚家中追查到线索，还不小心把几人都弄死了！要是上面追问起来......

“老大，怎么这里还有这样的衣服？”一名手下将几件衣裳递上前，“他们会不会还有一个孩子？”

“蠢货！他们有几个人你们难道没有事先查明吗？”首领暴怒道。

“你不是也没想到吗？”先前那名大汉嘟囔道。

“你还说！”首领一掌招呼道大汉脸上。

那首领先前是在军中做事的，后来因为犯了军纪被发落而在市井混迹，结识了一些混不吝，常常帮着一些大户人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先前那讨水喝的男孩！”首领叫道，“肯定就是他！快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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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风吹进厢房，微凉的气息让床上的人轻轻打了一个冷噤。但是她却没有醒来，嘴上说着呓语，脑门上冒出冷汗。

“你这个贱人！”

“瞧瞧你那下贱的模样！”

白瑾瑶躲在屏风后，看着一对争吵的男女，害怕不已。

“夫君！我对你一心一意！”女的哭诉道。“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屏风突然被人撤走了，白瑾瑶蓦地出现在两人面前，看清楚了他们的脸——自己的姨父和姨母，也是楚王和楚王妃。

韩松的手还捏着薛如风的下颌，后者的下颌已经有了清晰的指印，不难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劲儿。

白瑾瑶蜷住双拳，抿着嘴走近薛如风。

“出去。”韩松说道。

白瑾瑶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来到薛如风的身旁。

韩松被白瑾瑶的无视激怒了，一拍身边的一张太师椅，“你！”

白瑾瑶装作不知情，轻轻将一只手放在了薛如风的身后，甚至还朝韩松如往常般笑了笑。

韩松看了看白瑾瑶，突然大笑起来，声音从尖细到沙哑，“我倒还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他止住了笑，动作之快就像烛火被吹熄一样，以至于眼角的笑纹还残留在脸上。

“你都听到了？”韩松离开后，薛如风很久之后才开口。

“王妃，先上药吧。”在门后目睹一切的海棠庆幸今日白瑾瑶突然造访，不然薛如风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

“不，你下去。”薛如风挡住海棠上药的手，“我有话和瑾瑶说。”

待海棠退下后，白瑾瑶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楚王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已经不想叫这个对自己姨母拳打脚踢的人做姨父了。

“你爹的事，我已经吩咐符佑去打点了。”薛如风道。

“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姨母！”白瑾瑶道。

“没有意外你爹今天就可以从诏狱出来了，现在还没有定罪，或许还有转机......”薛如风似乎没有听到白瑾瑶愤怒的话语，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安排。

白瑾瑶望着脸上红肿的薛如风，渐渐红了眼睛，抓住她的衣袖道：“不行，我要告诉太皇太后，还有太上皇！”

“够了！”薛如风一甩衣袖，眼眶微红，“你还嫌我不够丢人？”

想到方才韩松对自己说的话，薛如风心如刀割。

“当年那场宴会上，你心仪白远，最后忍痛割爱，如今你看到有机会就上赶着讨好他，要不是我还在世，你怕不是自荐枕席了吧？”

她年少时期倾慕过白远不假，但是后来看到自己的妹妹薛若霞和白远情投意合，自己便早早断了念想，决定嫁给韩松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海棠，送客！”薛如风的身影渐渐模糊远去，白瑾瑶想要抓住她，却只能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爹？”白瑾瑶脑袋胀痛，一瞬间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爹！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白远递上一杯温水，“听说你从楚王府回来之后就高热不止，可是受了寒？”

想起在薛如风的遭遇，白瑾瑶的喜悦被冲淡了些，她知道这些事薛如风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梦娘呢？木棉呢？”白瑾瑶注意到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连炉子里的火都快燃尽了，“梦娘怎么不添炭？”

白远坐着阴暗处，似乎和墙壁融为一体了，听到声音，他的身影动了一动，让人知道他是一个活物。

“我让他们都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白瑾瑶掀开被褥，下了床。

“他们都没有卖身于白家，如今契约上的期限一到，他们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白远道。

白瑾瑶没有说话，轻轻握住了白远的手，“爹，我还在呢。”

白远扶着白瑾瑶来到桌前，“饿了吧？爹熬了点汤，咱俩一起喝。”

白瑾瑶望着桌上两碗已经没有了热气的汤，突如其来的恐惧侵袭了她的心头。她嗫嚅道：“爹，这......？”

白远说完那句话，却没有去捧那碗汤，反而是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眼里渐渐有了泪光。

“爹对不起你和承允。”白远摸摸白瑾瑶的头，“爹这一辈子，做好了臣子，却没有做好一个丈夫和父亲。”

“爹，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白瑾瑶问道，“你去和皇上说，你没有贪墨，你没有徇私！他们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白远却没有回应，望向白瑾瑶的眼神复杂而悲伤，那眼神是白瑾瑶从没见过的，那里面蕴含着悲伤、懊悔、愧疚、以及自责。

“是真的......他们说的，是真的？”白瑾瑶抽噎着，“爹，为什么啊？”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本来爹打算在诏狱中了结了自己，死无对证之下，或许能够不牵连你们，没想到......”白远道。

没想到白瑾瑶去找了薛如风，几乎倾尽白家的家产将白远从诏狱中保了出来。

“爹不怕死，只是担心你以后该怎么办！”

父女俩不禁想到即将生离死别，不禁潸然泪下，痛彻心扉。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瑾瑶哭得没了力气，她看向那碗汤——由于天气寒冷，汤的表面的油已经开始凝聚，她轻轻捧起了那碗汤，拿起了汤匙。

白远也捧起了另一碗汤。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人说道：“爹还是那样偏心，都不给儿子备上一碗汤吗？”

两人抬头，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失踪了两日的白承允！

白瑾瑶又惊又喜，哭着去推白承允，“你回来做什么？”

别说是白家父女俩，就连奉命戍守白府的军士都吃了一惊，白家的仆人都是自由身，四下离去他们拦不得；但是白承允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白承允华贵的衣裳已经破损，衣袖处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虽然看着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说话却是同往常一样清亮。

“我快饿死了，这汤我喝了。”白承允拿走白瑾瑶那碗汤。

白瑾瑶的眼睛酸极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从白远手中夺走他的碗，“我也饿了，我也要喝!”

白远看着白瑾瑶和白承允一同举起碗，看着碗沿的汤水即将触及他们的嘴唇。

“都别喝！”白远突然出手打翻了两人的汤水，“都不许喝！不能喝！”

“就连我，都差点被爹骗了。”白承允苦笑道.

“只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白远留下两行热泪，他早有预感会东窗事发，早早与池家约定将几个孩子送走，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皇帝下手不留任何情面。

白承允庆幸自己赶得及，他走到白远身边，说道：“爹，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

“这一次不一样......”白远摇头道。

突然，门外传来喧闹声，一名军士对守在门外的将领说了一句话，那将领听了讶然望了一眼屋内，随后进屋指了指白瑾瑶和白承允，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