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 第12章 第十二章

风拂过木窗前的树叶，给厢房带来清凉。

厢房宽敞而明亮，地上铺着上好的檀香木。

墙壁上挂着一把弓箭、一柄长剑和一把琵琶。

约莫一人高的书柜靠墙而立，书柜前摆放着一张木桌。

木桌的边角都被打磨得光滑油亮，木桌上散着几张字画。

“是谁来了？”白瑾瑶趴在桌子后的木塌上摆弄着草蝴蝶，问道。

刚在小厨房回来的木棉笑道，“女郎耳朵真灵，是苻佑公子来了。”

梦娘刺绣的手也停了下来，看着白瑾瑶说道：“这个时候来，想必是下了朝与老爷有事相商呢。”

“我要去见他！”白瑾瑶从木塌上一跃而起，朝书房而去。

房里的梦娘和木棉不禁相视而笑。

那日在长亭，白瑾瑶到最后也没有再见到韩秋烟和韩秋烟，这次她必须问个清楚。

白瑾瑶来到书房，果然看到端坐在棋盘前的苻佑。

“你是不是喜欢我表姐？”白瑾瑶直接切入正题。

苻佑吃了一惊，下意识看了看门口白远回府了没有。

白瑾瑶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看，又问道，“是不是啊？”

苻佑拉着白瑾瑶离开书房，来到书房后面的一个水榭。

“是，我喜欢她。”苻佑道。

白瑾瑶忽然松了一口气，看着苻佑眉头紧皱的样子，反而安慰起对方，“别担心，我会和爹爹说的，我和你的婚约不过是口头之约......”

哪知苻佑直接打断她的话，“我和你的婚约不能取消！”

“嗯？你不是喜欢表姐吗？”白瑾瑶懵了。

“瑾瑶，你若是和丞相大人说要取消婚约，他必然会问你原因，到时候你准备说什么？”苻佑问道，“即使大人他真的答应了，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大人？”

“大人对我亦师亦友，照顾你是我对他的报答。”苻佑又道。

“我知道大人心胸开阔，公私分明，但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那怎么办啊？”白瑾要被苻佑绕晕了，“总不能，你娶了我，又娶我表姐吧？”

苻佑不语，静静看着坐着石凳下的白瑾瑶。

苻佑认真的神情告诉她这并非没有可能。

“不行！”白瑾瑶下意识反对，这样的话不就和史书那对姐妹一样了吗？她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

书房传来窗门开合的声音，白远回来了。

“瑾瑶，你早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的。”苻佑叮嘱着，然后问道，“你会为我的前程着想的对吗？”

多年的信任让白瑾瑶退了一步，“那你赶紧想办法，想到了记得和我说。”

“好。”苻佑颔首而去，白瑾瑶想起一事又叫住了他。

“杨家村的狗蛋？”苻佑反问道。

“对，他说他成年之前不能说自己的名字，否则会给家里带来血光之灾。”白瑾瑶原本想把这件事告诉白承允，但是白承允连着几天都在宫中陪着太子温习功课，今天恰巧遇上苻佑，托他去查一查也是一样的。

“他爹叫做奚文飞。”白瑾瑶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一告知苻佑。

“知道了，有时间我去查查卷宗。”苻佑说完，举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内，白远坐在扶手椅上疲倦地合上了眼帘。

回忆起今日在朝堂上众人激烈争吵的场景，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还会遇到更加头疼的事情。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对新政不予置否的永昭帝今天会一反常态。

“老爷，大家都在外头候着了。”小厮小声禀告道。

“传进来吧。”白远说道，书房外几人便走了进来。

这几人中，除了白远一手提携上来的苻佑，还有谋士李连直和好友杨宁。

“今日皇上已经批了夏嘉年的举措，先生怎么看？”杨宁问道。

李连直轻轻摇头，“其他倒还好说，就是其中的清税法，难之又难。”

多年的征战让这个国家捉襟见肘，加上先皇帝大肆修建宫殿，皇位传到永昭帝手中时各种矛盾就更加激烈了。

其中最大的矛盾就是缺钱，国库空虚。

在夏嘉年的奏折中，田地清税要求各地重新丈量土地，核算每人名下的土地和所交的田地税是否一致，如有少交或者是漏交，要在三个月内补齐，违者没收名下田地。

“他说得倒是轻巧！”杨宁是个暴脾气，直接骂起了夏嘉年，“他怎么不去做这个苦差事！先不说诸侯国，就是长安城的百姓就差不多有三十万人！”

“他倒好，自己负责设立监察院，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们！”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在百姓手中拿多少钱。”白远没有杨宁那样聒噪，用不急不缓的语速说道，“他志不在此。”

谋士李远直捋了捋山羊须，接道：“豪门世家。”

“这更不可能。”苻佑说道，要从这帮人口袋里掏钱，而且是那样一笔巨款，难于上青天。

“这个孙子！”杨宁跳脚道，“这是要我们去追债啊！”

“别吵了，”白远用指节敲敲桌面，“这活皇上已经派下来了，再不愿意也得想办法。”

“依小人之见，这事得徐徐图之，否则极易遭到反扑。”李直远道。

众人皆颔首，苻佑道：“距离上一次分发土地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几年得土地合并和买卖不计其数，想要弄清楚其中数额，最省事的办法是说服世家的长老，由他们出面核算。”

“苻佑，你回去把长安各陵的世家名单整理好，我会抽时间与他们的族长见面。”白远吩咐道。

“杨宁，你去督促各诸侯国清税法的进展。”白远又道。

众人行礼退下，杨宁和苻佑一同出了白府。

杨宁边走边咒骂夏嘉年，苻佑受不了他的唠叨，打断他道：“杨大人，听闻你之前负责过城外的官员的考绩？”

杨宁摘下进贤冠，回道：“确有此事，你问这个作甚？”

“你可曾记得大约八年前，一名姓奚的官员犯了什么事？”苻佑问道。

杨宁凝神想了一会，道：“因他是宫里的人，当时看卷宗就留意些，但也只隐约记得是在宫里犯了事。”

“如此。”苻佑回道，“只是一位朋友托我打听罢了。”

“改明儿你改天去廷尉处看看就知道了。”杨宁大大咧咧告辞离去。

等到苻佑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杨宁从一个巷子折返回了白府的书房，“老白，姓苻那小子和我打听奚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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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楚王府内。

“王妃，你看这个可好？”一名美貌侍女将一枚祖母绿步摇比在薛如风的祥云髻上。

铜镜内，一位三十来岁左右的妇人左右端详了一下，末了摇摇头，“有些老气，王爷不喜欢的，换一个。”

“那不如这个？”侍女换了一个攒丝田黄钗，这回妇人露出满意的笑，让她看上去更加夺目。

“王妃，王爷回府了。”下人通禀道。

这名妇人正是楚王韩松的妻子——薛如风，只见她起身理了一下衣袖，吩咐下人道：“摆膳吧。”

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在桌上陈列开来，薛如风站着给韩松布菜，“知道王爷这几天没胃口，特意叫厨房做清淡些。”

“这鳜鱼鲜美得很，王爷多吃点。”薛如风细细地挑出鱼刺，将雪白的鱼肉用银箸夹出，而后将其置于一个青色小玉碟上。

“一起吃吧。”韩松握了握薛如风的手腕，“坐！”

薛如风还想推辞，韩松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来人，给王妃布菜。”

薛如风从善如流，坐在了韩松身边。

上前布菜的正是先前帮薛如风梳妆的丫鬟海棠，韩松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丫头跟了你几年，如今但是出落得水灵。”

海棠表面不动神色，但是握住银箸的力度加大了。

“是，也该帮她找个好人家了。”薛如风在韩松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拍了拍海棠的手以示安慰。

好不容易布完菜，海棠退了下去，背后早已湿了衣襟。

“这两天可有什么消遣？”韩松不常宿于薛如风房中，今日看她穿了一身琵琶袖木兰花纹深衣，兼之别出心裁的发髻和发饰，不由想起了以前和妻子旖旎的时光来。

“倒还真的有。”薛如风好似想起了好玩的事情，笑容也变得俏皮起来，“昨个儿我去白府看瑾瑶去了。”

“那孩子，她爹不在家就像脱缰的野马，”

薛如风敏锐感到韩松的笑发生了变化。

“王爷？”她探询道。

一名上前给韩松递茶水的下人本就紧张，她无意中窥见韩松阴沉的脸色，捧着茶盏的手在韩松的注视下竟就不受控制抖动起来。

尽管水是落到了自己的手上，那下人还是忙不迭地请罪，“王爷，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我把王府交给你，你就是这样调教下人的？”韩松将银箸扔在饭桌上，斥道，“真是贻笑大方！”

薛如风连忙从下人手中接过茶盏放在桌上，赔礼道：“王爷教训的是，是臣妾疏忽了。”

站在一旁等待收拾碗筷的下人全都退了下去，空留餐桌上一片狼藉。

“这般没有用，幸得秋烟没留在你身边教养！”韩松加重了语气。

这正中薛如风的痛处，韩秋烟自四岁开始就被韩松带入宫中交付太皇太后教养，也因如此，韩秋烟并不十分亲近薛如风。

薛如风知道韩松动了怒气，暗自垂泪，慢慢跪在地上。

“你除了知道哭，还知道做什么？”韩松继续骂道，“与废物又有何不同？”

韩松盯着薛如风地眼神变了又变，最后被一层浓浓的涩，欲覆盖。

“过来。”他声音喑哑地说道。

在接触到韩松眼神地那一瞬间，薛如风清明的眼神变成了哀求，“王爷，求求您......”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韩松冷漠道。

薛如风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

“跪着过来。”韩松道。

薛如风唯一庆幸的是大门紧锁，海棠会为她守好大门，她的耻辱不会为外人所知。

她跪着来到他的面前。

“把衣裳脱了。”韩松命令道。

薛如风落下泪来，轻轻摇头，“夫君，求您......”

韩松看着她哭泣的模样，那模样真是别有一般风情，即使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有着不容忽视的美，刺眼的美。

爱和恨占据了他的心头。

海棠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惊呼，想要冲进去，却只能无力地将手搭在门框上，双唇颤抖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