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司月到城门口,见昨天那女子看着她,嘴角上扬。
明明只是一个微笑但看起来十分怪异。
司月将手中的赋监镯给他们检查,等一盏茶的功夫顺利出城。
待四下无人时司月才取下了帷帽,一路往幻灵境深处走去。
又过半个时辰,司月到了一处空旷之地——此地背靠石山,山前几处洼地,四周多香樟、榕树。
司月开一道结界才放倒竹篓,任它们四处跑开。她再度开启灵空间,按照卷宗所写,心中默念“芙蓉糕”,随后又想到自己确实饿了。
本以为会出来一只糕点模样的灵蛊,待她定定一看,仍是一团魂体状态的黑色物质漂浮在她眼前。
司月有些失望,接着又面临一个难题:卷宗只说了如何召出灵蛊……
犹豫片刻,司月伸出手,指尖轻触魂体。
而后微风吹起,吹散黑魂,里面的一团棕色小球在黑烟褪去时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而那被吹散的烟雾则回到原处。
司月才关上灵空间,转眼便不见那东西踪迹,接着又听到后方传来狗吠声。
她转身,见变大数十倍、几乎有半人高的棕球张开巨口,似乎要也能一口吞下四只小狗。
司月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大约是真要让司月那颗心提到嗓子眼,棕球嘴边迅速生出长长的獠牙。
“等等!”司月立即扑过去作势要拦下它。
那棕球停下动作,身体忽然缩小了将近十倍,似乎还转了个身,两只大大的黑眼睛疑惑且无辜地看着司月。也正因为它忽然变小,司月直接扑倒在地。
司月一时无奈,不看它瞬间蓄满泪水的大眼,狠下心开启灵空间让这小东西回去。
灵蛊才进灵空间,司月便听到一阵吵闹声,十分刺耳。
往里一看,只见那灵蛊缩得更小一团,在里面瑟瑟发抖;而周围的魂体似乎在……嘲笑它。偏在此时灵蛊又转过身,睁着大眼楚楚可怜地看向她。
司月于心不忍,在黑烟触及到它身体前叹了口气:“回来吧。”
灵蛊又飞奔出来直接跳到司月盘着的腿上,仍不忘转过身去挑衅里面的魂体。
“你还真是不长教训!”司月伸手弹它脑袋,不过也不好让它以后真被欺负了,司月双手捧起它,动作僵硬地大幅度揉了揉,然后在众灵蛊羡慕的眼光注视下关闭了灵空间。
将它放到草地上,司月问道:“你会什么?”
棕球张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嘴,然后转向面饼,再又闭上嘴,身侧的两只小手揉了揉肚子,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
司月明白它的意思,仍道:“你还是说话吧,也许我能听懂。”
而面饼也注意到了它的举动,大约知道并误解了它的意思,立即摆好动作,口中发出低吼,蓄势待发。
作为劝架者,司月只好从物空间取出一枚新鲜的果子后抓紧棕球,再将果子往远处一扔,而后面饼立即摇着尾巴奔过去——若不是瞥见棕球一看见食物就两眼放光的模样,司月大可不必抓着它。
司月明白了:“你会吃。”
棕球转了个圈。
“说话。”司月又问,“不是?那你会什么?”
棕球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远处的面饼身上,又要张开嘴。见状,司月连忙制止它,而后叹口气再三叮嘱不能伤到那四只小东西后就随它去了。
司月本要再看一遍卷宗,但又想起卷宗里面没半点有用的信息。
她又想起镖师给她的问心录,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从物空间取出那本小册子来,但结果让人失望——上面空无一字。
司月抬头看它一眼,只见棕球将一只蝴蝶吞了进去。
“……”
棕球察觉到目光,转过身来时司月已经走到它面前。
司月叹了一口气。
它眼中情绪变化,最后只好不甘心地开口,直到那只可怜的蝴蝶跌跌撞撞地从吞枣嘴里飞出去。见司月神色恢复正常,棕球立即心虚地滚开。
司月从物空间取出一本小册子,这小册子用上好的浴林木制成的封面、正右侧用朱砂描摹上了“术式集”三字、下方又写了“幽沐”二字。
这小册子记载了九天大陆各处的术式,大半是幽沐收集而来的,小部分自创的还未对其进行命名。
据幽沐所写,人族常喜欢替灵器或灵兽、妖兽、微兽、异兽等名前冠上等级:由低到高为级、阶、品,其中级分五级、阶分七阶、品分九品,更细微者则又在给各分为九段,每三段为一乘——总之包括幽沐也认为十分麻烦。
利用自己广布于九天大陆的各个角落的势力,幽沐得以收录到人族几乎所有的术式。
但术式的使用还需配置适合的灵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至于所谓的高品灵器,宫月兮的物空间里数不胜数。
接着,司月又找出一本“心问录”来。
若不是看到底下写着幽沐的名字,她真要以为这不过是本错印的问心录。
仍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司月用先前的法子打开心问录来,接着便见升起一行行小字:吞枣……储物之用,但因本体酷爱食物,经过长期的演化后只能储存食物,由一个名副其实的移动物空间变成一个只能存放食物的物空间……外表覆盖棕色长毛,有四肢、五官,通人性,无攻击力。
但“无攻击力”旁还用朱色标记二字:暂定。
“……”司月抬头打量了吞枣一番,确实是棕色长毛,至于四肢和五官……
怀着好奇,司月先用一堆果子引开围在吞枣身边的小狗。待召来吞枣,司月拨开它浓密的毛发,见两侧确实有短小的、肤如凝脂的肢体,应该就是它的手。推测一下,想必它底下的双脚也大致相同,否则何以见得它行动都是用滚的?就不必再揭人家短处伤了人家的心……
司月轻咳一声,揭开它底下的棕色长毛,所见正是两只小短腿儿。
然而司月看向吞枣,见吞枣看它们吃了一会儿,察觉到司月的目光后立即睁大了眼可怜巴巴望着她。
“你也会饿吗?我以为只会储物的话也就不能吃东西了……”见吞枣点头,司月又从物空间取出几大筐果子放在它面前。
吞枣眼睛一亮,立即张嘴一口吞下这几筐果子,在司月震惊的眼神中又将几个空筐吐了出来,然而它的身形依旧是拳头大小。
“真是奇特。”司月戳了戳它的肚子,而后笑道,“你嘴这样大,岂不是因为你手短,连食物也拿不到?”
随后只见吞枣圆滚滚的身体一颤,就在司月的注视下缓缓往后倒。
“莫非真叫我猜中了?”司月一笑,见它不动于是又推了推它,见其随着她轻轻一推跌倒在地、除了瞪大眼睛外再无别的反应。
司月又小了好一会儿才将物空间里的东西尽数搬了出来,其中不乏灵丹妙药、宝剑灵器、古籍经典,再有许多精美的小玩意儿。她心中估摸了一下这些东西的在人族中的价值,算出来的数字也将她堪堪吓了一跳。
有这样的财势,为何幽沐会入宫氏甘愿做一累死累活的杂役?
她又想起幽沐的真实身份——驰狼与鬃狼千年前已成一族,外界称其为夜影,又常以人族起的“当路君”称呼——夜影族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因血脉纯正完美继承二者优点:狡猾、忍耐与执着,同时又保留最原始的野性。
司月没亲眼见过幽沐,只有宫月兮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的脸。
她又想起宫月兮的一母同胞的姐妹——宫月萱,然而浮现出的只是那张温和谦逊的脸,以及温文尔雅的性子。
接着她脑海中不由得出现那双阴鸷的眼,充满野心、贪婪,从不藏起自己的**。
宫月兮的眼。
而宫月兮,除了母亲赋予的天性,又兼具父亲身为人族并且为人所唾弃的特点:狡诈、虚伪与冷漠。
虽说宫月的种种作为是性格使然,但原因自然也少不了她自小面临的环境:父母厌弃,偏又对一母同胞的姐姐疼爱有加;自己天赋异禀却遭生母压制,看似永无出头之日。
以旁人眼光来看,她怨恨宫氏乃至整个人族也是情有可缘。
在那一堆价值不菲的东西里,司月找到了一只用青色丝帕包着的玉簪。
这应当就是宫月兮托她带给织梦的玉簪了吧……
司月小心收好玉簪后又去看别处,见又一沓厚厚的纸被麻绳随意捆起丢在角落,司月一时好奇打开看看,见是多年经营所得的地契。余下的司月也只是草草看了几眼,地契下还垫着一张泛黄的且揉皱了许多的纸,写着几年来的收入以及来年的预算。
以及最后……
司月看着面前的细鞭、玉质或银制项环以及一堆银链。银链各处镶有各色玉石,待展开才知是一件特殊的……衣服?
也许只是衣饰?
清点毕,司月收回所有东西。关了结界,只见艳阳高照,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方戴上帷帽准备返回天城,她突然动弹不得。奈何帷帽已经戴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司月眼前只一片青白。
“原来在这儿……”
司月只听身后传来伴随着狗吠的窸窣的脚步声,步子轻轻压在青草上,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在三步开外停了下来。
而后听那人颇为震惊的声音:“是你?!”
他再向她走进一步,似有轻叹掠过,又似吟吟低语。
“幽谷隐兽起,哀将唤吾儿。赤水烧白骨,燎火浇燔炙。今朝裹暖裘,明日换獠齿。日日复年年,亲友各奔散……夜月影宿,沐恩幽伏。”那人轻叹,指尖轻轻在她脊背上,“欲投金樽泄汪洋,但惜落子复落子……龙泉堪折,轩辕易摧。风残轻骨犹不计,雪匹寒山尚可言……尤喜鼎湖,亦纳布泉……饮天悲,走流霞,食族恸,还甘旨。”
刀尖刺破皮肤,即刻便带轻微刺痛。
那人低吟:“其志无量。故生女承其志,须知身微而非心微,因以四两拨千斤,巧借奴颜迎君笑,推以婢膝和君威。二狼相逢,非有争斗,雌雄相存,非为衍嗣。”
风吹的更猛,故而盖住男子随后的话语。
帷帽先她一步被风吹起,仅在空中摇曳片刻便落在草地上。
旋即一抹鲜红划过,渐渐成文:修得吾身天应妒,才取一斗海更倾。微人言,本质罔随天意动。苟风霜,傲骨笑取七分尝。
男子微动,后闻声似利剑划过。司月耳边掠过呦呦低鸣,鲜血交织在一处,又有字符显现:因事舍伸,因势舍绅,因世舍身。
同见此文,那人却释然一笑:“果真是这样。”
又听他猛咳几声也没了动静。
鲜血汇集一处,待符文解开后化作红花片片飘散在风中。
须臾禁制消失,司月回首不见一人,只有草地上的几点鲜红。
风又起,似央求青草盖过那刺眼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