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镜 第11章 《先知》（十一）

“邪教？”柳半周脸色一变，心下暗暗吃惊。

大姨的眼神异常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肯定是邪教。”

柳半周对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您是怎么发现的？”

大姨见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反驳自己，心中很是高兴，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当年可是我给介绍的。所以啊，我跟老李太太走得近，知道的内情也多。”她故意把“内情”两个字的音咬得特别重，生怕柳半周对她的话有所怀疑。

“您再给我说说这内幕呗。”

得到柳半周的认可后，大姨的表情愈发严肃认真。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滔滔不绝道：“你知道金乌沈家吧？李跃上学时，每年放假都要去沈家做短工，年年都能赚到不少钱。但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触犯了雇主家的忌讳，被人给赶了出来，听说还挨了一顿打。”

“这事过去没几年，她就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但也说不好哪里不太对劲……可能是性格变了？感觉之前她是个挺开朗大方的孩子，后来变得特别内向，整天神神秘秘的，和她打招呼都不理。她还总跟她爸妈大吵大闹，大学没念完就偷偷跑到外地去了，还跟家里人断了联系，怎么找都找不到。当时我们都以为她被拐走了。”

“七八年前吧，突然有一天，她带着对象和女儿回来了，他爸妈吓了一大跳。但孩子都生了，只好让他们补办结婚证。可她回来是回来了，一开始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没过多久又开始犯病，好几次偷家里的钱去供奉什么先知，整天念叨着要为神做贡献。”

柳半周心头一紧，无端想起宋真来，不禁沉声问道：“什么先知？”

大姨像害怕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忙不迭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信这些。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话音未落，没等柳半周应声，她又赶忙义正词严地总结道：“没事就让人捐钱的，哪会是什么好事。”

柳半周冲她竖起大拇指，发自肺腑地附议道：“您是明白人！”

两个人又天马行空地胡乱唠了几句，手里的豆角就摘完了，柳半周帮着大姨收拾了垃圾，这才和她道谢，准备离开。

然而刚转身，大姨就急切地喊住了他，柳半周还以为她又要提供什么劲爆情报，回头时用力过猛，差点拉伤了脖子。谁承想大姨笑呵呵地指着他手里的可乐瓶，说：“就剩一口了，赶紧喝了吧，空瓶留给我。”

柳半周在小区里又多转了几圈，可惜没能打听出来更多的消息，李跃父母家也门窗紧闭，看起来不像有人在家。

他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想到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还有雨，便决定打道回府，好好盘一下已有的线索。

柳半周在公交站找个地方坐下，从兜里掏出已经凉了的煎饼当作下午茶。

“柳半周？是柳半周吗？”有人在喊他。

柳半周眉头不自觉地轻轻一皱，随即闻声抬头，一眼就瞅见不远处有个漂亮女人正一脸惊喜地跑向他。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在有限的记忆里搜索，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她是谁。

等到她走近了，柳半周也一脸懵懂地站起身，整个人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我是娜娜，吴娜娜，你的高中班长，上学时我坐在你的前排，和刘子鸣同桌……你还记得我吗？”

说实话，柳半周读书时，满脑子装的都是上网、篮球和吃饭。当别的男生都忙着和喜欢的人牵小手、亲小嘴，他则与青春疼痛文学彻底无缘，连话都没时间和班上的女生说。尤其，在被学校开除后，他与曾经的同学基本上都断了联系，只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小弟偶尔还会关心下他的近况。

不过，柳半周对吴娜娜这个人还是有一丁点模糊的印象的。他记得吴娜娜是个非常优秀的女生，不仅成绩优异，会拉小提琴、弹钢琴，还选上了校排球队的队长，是当时学校里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

只是时隔多年，吴娜娜打扮得成熟许多，他已经没办法把记忆中的人与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柳半周挂上客气的微笑，“好久不见呀，班长大人。”

吴娜娜扑哧一声笑出来，开玩笑似的抱怨道：“柳半周，你真是个大忙人呀！当年吃散伙饭，左请右请你都不来，后来办同学会你也玩失踪，今天可算让我抓住你了。”

柳半周羞赧地抓了抓后脑勺，“哎呀，这不总是事赶事，每次都不凑巧吗？”

吴娜娜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故作严肃地说：“今天说什么我都得押着你去咖啡馆坐一坐，这么多年了，班上就数你下落不明。”

十分钟后，柳半周兜里揣着煎饼，和吴娜娜坐在了街边的咖啡店里。

吴娜娜怕他尴尬，一上来就自报家门，“我开了一所艺术学校叫小彩虹，现在在教小朋友画画、做手工、做艺术鉴赏。我听别人说你后来考上了警校，现在当上警察叔叔了吗？”

柳半周牛饮了一口拿铁，说：“嗨，就是一小片警，没什么值得提的。”

吴娜娜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他空空的无名指，“那你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

柳半周注意到她探究的目光，装作无意地将双手收回，撑在膝盖上，并自嘲道：“没呢，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是不讨女生喜欢的。”

吴娜娜缓缓放下刚刚举至唇边的咖啡杯，真诚地注视着柳半周的双眸，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柳半周，其实你上学的时候，很多人都暗恋你，当然也包括我。”

柳半周听得老脸一红，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班长大人，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吴娜娜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眼神变得格外的亮，“高中的时候，你总是很温柔、很开朗，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着调……你应该不记得了吧？高一下半学期，我有次被校外的小混混纠缠上，他一到放学就拉帮结派地来堵我，我当时都吓坏了，还是你带了一群朋友天天跟在我后面，默默地保护我。”

柳半周早就把这桩陈年旧事抛之脑后，如今说起来只能无奈地笑道：“我都记不清了。”

吴娜娜见状也知趣地不再说下去，迅速地转换话题，和柳半周谈论起现在的生活和工作。等到咖啡杯里的咖啡见底，她站起身来，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微笑着和柳半周道别：“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聚吧！你可千万别再已读不回，我会生气的，哈哈。”

柳半周也赶紧站起身，将她送到路边，陪她一起等网约车。

这个时候，柳半周才慢半拍地想起问宋真的事情来，他开口道：“娜娜，你还记得宋真吗？”

吴娜娜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意外，满脸疑惑地反问道：“当然记得，她是咱们俩的同班同学，但你怎么想起问她来了？”

柳半周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回答道：“她……她是什么样的人？”

吴娜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点惋惜道：“虽然我不喜欢她这个人，但死者为大，我也不好评价她。”

“随便跟我说说就行，当时班上有没有关于她的特殊传闻。”

吴娜娜考虑良久，终于咬了咬嘴唇，有些不自在地压低声音说：“宋真她性格孤僻又有点古怪，跟班上的女生都相处不好，也几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我记得，当时有好几个人告诉我，说宋真不是好人……说她在校外靠出卖身体挣钱。”

柳半周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追问道：“这传闻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你被开除后不久就有这个传闻了，当时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在议论，老师还找了好多同学谈过话。”

这次轮到柳半周沉思片刻，过了一会，他才又问道：“娜娜，你认识李跃吗？听过她是校长的外甥女。”

吴娜娜摇摇头，“不认识，她应该比我们大挺多届吧？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直到送吴娜娜上了网约车，柳半周的心仍旧难以平静下来。

事实上，他跟宋真并没有多少交集，这也是他搞不清楚宋真会在他眼前“复活”的原因——难道真是一个诡异的巧合吗？

随着记忆的画卷缓缓展开，有关宋真的片段在他脑海中闪着幽光再次重播：宋真和校长的身影交缠在一起……宋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他保守秘密……最后，宋真面无表情地举起石头想要砸死他。

柳半周上了公交车，给吴玉章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打通，便临时改变路线，想去派出所寻他，谁知到了才发现吴玉章竟然请假了。

吴玉章这人爱岗敬业，当年被小偷捅了两刀，肚子上的线都没拆就来上班了。那段时间，只要吴玉章一闭眼，柳半周就难掩紧张地伸手去测他鼻息，生怕一个没看住他就去桥边上排队喝汤了。

柳半周担心吴玉章又被魑魅魍魉劫了色，只好把自己的事情扔到一边，先马不停蹄地赶往他的住所。等上了楼，哐哐地敲了半天的门，吴玉章才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吴玉章看起来病恹恹的，他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

柳半周刚进门就看见屋子里面被砸了个稀巴烂，遍地狼藉，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吴玉章，而吴玉章一句话也没解释，光着脚，踩着各种各样的碎片，走到落地窗前。

“你这是怎么了？”饶是柳半周神经再大条，他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吴玉章脱了上衣，在素洁的月轮之下，鱼鳞状的斑痕已经爬满他的半面身子。

几乎从一出生开始，吴玉章便饱受这奇怪纹路的折磨，这痛苦如同周期性的酷刑，每隔几个月或者几年就会犯一次，发病时如同钝刀子割肉，畅享千刀万剐之痛。这么多年，他爸妈花了重金带他遍访各地名医，但没有人能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病，有人说是病毒，有人说是过敏，但不论怎么治疗都未见丝毫好转。

宴祺很喜欢收集古镜，其中有一面龙纹镜他从不离身，上面镶嵌有岫岩玉和绿松石，十分古朴秀美。当年两个人在一起时，吴玉章曾经发过几次病，宴祺就把那面镜子挂在床对面，让它照着吴玉章，本来疼得狼哭鬼嚎的吴玉章就会逐渐平静下来，直到陷入沉睡。

两人分手后，吴玉章单方面闹得不可开交，宴祺只好托柳半周将龙纹镜转交给他，但吴玉章是个在心上人跟前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的傻子，又执拗地把镜子还给了宴祺，并口口声声地立下誓言，说自己要与他断得干干净净，否则就打一辈子光棍。

柳半周作为整件事情的唯一目击证人，心不是一般的累，但碍于吴玉章的淫威，他只敢在心里歇斯底里地怒吼：吴玉章，你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贼心不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