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第4章 春———小师姑

第一个上前拜礼的是浔阳五公子，五公子中大哥慕仁最是温润得体，气度非凡，站在最前面，其余四个分两侧站在身后，气势上是比一般世家足些，确实是“大户”人家。

接着便是沈澈兄妹三人。三人都穿着沈夫人准备的白袍，看着十分整齐，开口也是整整齐齐：“即墨御龙司弟子拜见孔先生，问孔先生安。”孔先生点点头回应。

接着是梁溪柳家，修真界“第一美人”柳静笙带着自己的两个侍女柳霞、柳玉，刚一出场就引得各家公子纷纷侧目。柳静笙今日一身粉衣，妆容精致。两名侍女皆穿浅绿服饰，衬得自家主人更是花一般出彩，夺目。开口拜礼时那娇娇的调子，不知又让多少世家公子丢了魂儿。

柳家之后是庐州越氏，越梓清一身鹅黄色的飘带襦裙，妆容清淡，虽没有柳静笙那番惊艳，却别有一番温柔风情。沈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忍不住点头，显然越梓清这种更符合自己的审美。沈治看见他又摆出一副“流氓”样，忍不住朝他翻白眼，提醒他这里是南屏书斋，不是御龙司，收起自己拈花惹草的那一套。沈澈却根本没当回事，还在越梓清回来后，笑嘻嘻的对着人家姑娘。亏得越梓清脾气好，还礼貌的回了一个婉约的笑。沈治看见真是眼皮翻到了脑门。

接着拜礼的是广陵苏氏

然后琅琊杜氏

……

最后是锦城林氏，林知若看其他世家皆已行完礼，便出列准备行礼。刚一抬脚，一阵脆响传出，原来是迈过书案时的动作大了些，腰间缀的铃铛响了起来。她自己倒没有觉得什么，只是这堂上的人都紧张极了，面面相觑。云启瞧了一眼孔先生脸上的神色，云逸也微微皱眉。

林知若站到堂中，拱手行礼道：“锦城林氏林奚林知若拜见孔先生，问孔先生安。”

孔先生听到林这个姓时，眼里闪过一丝动容，没有立即点头回应，许多弟子紧张的低下了头。林知若低着头全然不知情况。

孔先生突然开口：“你一个女子为何有字？”

林知若如实回答：“回先生，是家母赐予我的。”

“令堂是谁？”孔先生话语里夹杂着一丝期待。

“朱雀堂林夫人。”林知若不知道孔先生为什么要问这些，只是有一回一，简洁明了。

听到“林夫人”时，孔先生的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欣喜。

林夫人竟愿意把孩子送来南屏书斋，送到他这来？

他忍不住想和林知若多讲几句，仿佛这样便是在同林夫人讲话一样。但是他没有，从刚刚铃铛响起时他就察觉出了台下人的异常，他看得出林知若并不知道这南屏书斋的《四册教章》。

《四册教章》是南屏书斋的立学之本，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规范学生言谈举止。各家弟子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这个，许多人为了避免犯忌，影响最后的名次，都会提前学习一遍。

孔亦谦收起了眼中的欣喜，继续问道：“方才何物作响。”

“回先生，此物为且听铃，乃家母亲手所制，有驱邪养心之效，故命我自幼戴在身上。”林知若不想再被追问，干脆一股脑把和这配饰相关的所有信息都讲了，好让自己快点结束这番没来由的闲聊。

提到铃铛时，所有人都以为孔先生要为此责罚林知若了，皆屏住呼吸，等着孔先生说出那句名句：“汝今日所为与南屏书斋《四册教章》不符，当罚。”这么多年，多少仙门才俊都因为这句话或是罚了面壁，或是挨了板子。一些学生观望着两个人，心里盘算着今日竟能看到传闻中的名场面，竟有一丝期待。沈氏的三个人更是担心极了，沈汐悄悄侧头看向林知若，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理由等着孔先生说处罚后为林知若开脱。

“既是林夫人做的，那便带着吧。”孔先生这一开口，可是惊了众人，连人前一向沉稳的云宗主都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恩师。这个人教了他们兄弟二人十年，从来严谨守礼，如今竟是在偏袒人吗？？

“是。”林知若见他没什么再问的，便回到了自己的案前站定，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各色眼光。对于别人异样的眼光，她三岁便可以从容不迫的忽视掉，如今更是不会受到一丝影响。

拜礼结束后，所有人都去了食坊。云逸望着林知若远去的背影出神：只觉这个女子好生别扭。明明身边的沈汐一结束就凑到她身边，同她讲话，甚至还挽着她的手臂，把一个热热闹闹的世界拉来了她的身旁，她却那样固执的清冷着，与这个世界的所有的亲近分离着；但是她嘴角微扬，回应沈汐时，又那么温柔，像是在包容着这个世界的喧闹与温暖。

云启看出了云逸在看林知若，一改刚刚众人面前的稳重，打趣起自己的兄长：“哥，你在看什么？”好一句明知故问，等着对方不打自招。

“没什么。”云逸快速收回来了自己的目光。云启见云逸不上钩，继续下套：““这林姑娘的母亲究竟是何许人物？”云逸这回直接没有回答。

云启心里知道自己兄长的性格，这样毫无头绪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发表任何观点的。自觉这套下得不好，立即换个话题。弯着眼睛开玩笑道：“方才一众女修里，气质佳好的不少，不知哥哥可有相中了哪个，为我聘一位嫂嫂？”

“一派胡言！”云敬一闻言白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声正色厉。

“别紧张嘛？”云启见自己兄长这幅模样当真好笑，十八之人谈及这些男婚女嫁之事还会害羞脸红，半点风花雪月都不通，也不知哪位姑娘以后能行行好，收了这块朽木。

“无聊。”见自己弟弟执意打趣自己，云逸干脆衣袖一挥，离开了学堂。留云启在学堂里感叹自己这次从兄友弟恭到气走哥哥的时间又短了点。

云逸离开学堂后并没有去用餐，而是去了孔先生的书房。

书房里孔亦谦端坐着，手里翻看的正是那本《四册教章》。他是在等云敬一，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向来规矩，今日学堂里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是定然明白不了的。

云逸行礼唤：“师尊。”

“来了。是为林知若的事吧。”孔亦谦没有一丝意外，抬头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云敬一见孔先生已经知晓自己的来意，便直言不讳：“《四册教章》有云：君子所配，不可过三，不可色艳，不可声响。”

“不错。”孔亦谦点头。

“今日堂上？”云敬一没有继续说，他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足够明确。

孔亦谦接过话语：“你觉得我做的不妥？”

云逸：“是。”

孔亦谦：“有何不妥？”

云逸：“未秉公，有私心。”

孔亦谦闻言笑了，不愧是自己的徒弟，正直无私的模样同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

孔亦谦：“既是如此，我自会去思过厅面壁领罚。”

云逸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尊会如此回答。现在去领罚等于是直接承认自己确实是徇私舞弊了。云逸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自己向来少言寡语，便干脆沉默了。

孔先生摸了摸胡子，决心与爱徒多谈些：“但我所存私心并非林知若。”

云逸：“林夫人？”

孔亦谦：“嗯。”

云逸能感觉到自己的师尊与林夫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孔亦谦：“林夫人本名林婉，与我是旧时同窗。年少时我们一同读书，一起练剑，十分自在。修学结束后，她回了林家，我则留在学堂跟着我师傅继续修学。后来我奉师傅之命避世修炼，想着道法有成之后就去找她。可是，等我归来时才得知，她如今已是林夫人，身边还带着个半大的孩子。我心中虽意难平，但也不便再去打扰。如今见着林知若，心中不免动容。”

孔亦谦讲完神色出奇的平静。云逸依旧没有回话，不知道该回什么。孔亦谦本来也没打算云逸能回应自己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弟子纵使是少年天才也无法理解他方才这几句话背后十几年的悔怨纠葛，只是说出了心里会觉得好些。他讲完，便让自己的徒弟退下后一个人去思过厅面壁了。

云逸回来的路上心中疑惑诸多，他从未想过，自己眼中一向正己奉公的师尊也会有如此一面......

云逸出了书房，直接回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间。

同屋之人还没有回来，他拿出了柜子深处的一个木盒子，拿出里面放着的一张红色的生辰帖，做工简陋，打开的时候里面写着两行字：

五月初五

落落

那名字上还歪歪扭扭的印着一个小小的手指印。

云逸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水云间的后院里，一个小男孩递给一起玩耍的女奶娃一罐杨梅酿，体贴的抱起对方坐上了石凳。待小女娃坐定，小男孩蹲了下来，视线保持平齐，小心翼翼的问：“落落，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女娃捧着爱喝的饮品，嘟着嘴问：“什么叫‘嫁给你’呢？”

小男孩：“嫁给我就是和我成为夫妻？”

小女娃喝了口手里的杨梅酿，闻言又歪着脑袋问：“那什么是‘夫妻’呢？”

小男孩：“夫妻就是共度一生的两个人，就像...就像我爹爹和娘亲那样。”

小女孩点了点头，像是听懂了一般，口中念着：“夫，妻。”一字一顿。

小男孩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再次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那你愿意和我做夫妻吗？”问完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愿意啊！”女娃奶奶的声音响起，小男孩欣喜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肉圆的小下巴。小女娃正仰着头喝着杨梅酿，胖乎乎的小手将整个瓦罐翻了过来，将最后一滴倒进了嘴里。砸吧砸吧嘴，放下了手，意犹未尽的看着空空的罐子，抬起头苦恼的说：“大哥哥，没有了。”

小男孩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我带你再去买一罐。”

后来......

云逸没有想起后来，默默收起了盒子。

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沈澈怀里抱着剑，大步踏进了房间。原以为屋里没有人，沈澈进门后，一下子把剑扔在了床上，伸了个懒腰，准备后仰倒在床上。一下子看见了对面柜子边立着的云逸，默默收回了手，顺着云逸的目光看了眼被摔在床上的怀尘，悻悻道：“云...云逸兄，你在呀。”

云逸从他进门扔剑那一刻就盯着他，听他开口一句“云逸兄”更是微怒，不给任何回应，直接出了门。

沈澈一个人在屋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今日拜礼时自己就猜到自己同屋的身份，本来想着回来见着好生认识一番，交个朋友的，结果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愉快...想到这，又是叹了口气，懊恼的躺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旭春——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