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头微蹙,俊秀的脸庞浮现出微微的不解。
“二公子?”
最终,他的唇边勾勒出一丝讥诮的假笑,“李家没有二公子。”
对于这个回答,沈辞微并不惊讶。
毕竟他派出去的探子从李家得到那个叫李禅的人的信息不多,一般都围绕着他儿时因为重病,不得不送去佛寺,远离家人。
可到他去了那件佛寺之后,信息几乎就断了。
并不是说李家只手遮天,可以随意抹去一个人的存在,而是那座佛寺的背后势力,不容现在的他继续查下去了。
但只是“几乎”,沈辞微虽然没那么有求知欲,但他本能的,在面对极其困难的问题时,会被勾出浓厚的兴趣。
他立刻派人去查那座佛寺,不过大多数探子都有去无回。
知趣的人会收好这份警告离开,但沈辞微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李禅轻哼了一声,无论是他否有意无意,沈辞微听出了更为明显的嘲讽。
李禅不想跟他过多废话,反手关上房门。
就在房门即将闭合的一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卡在门缝中。
李禅眯了眯眼睛,毫不留情地继续施力。
而沈辞微也并未退让分毫,尽管手背已被门框压出一道血红色,却依旧用力抵抗着。
“听说妹夫博览群书,正好在下今日看书时对某事不解,不知妹夫可否为我解答一二?”他面上带笑,话语从牙缝中挤出来:“妹夫对靡洛佛教有了解吗?”
沈辞微是个敏锐的恶人,他观察到当李禅听见那四个字从沈辞微,瞳孔近乎缩成一道线。
他勾起唇角,又道:“妹夫知不知呢?它虽然不是我朝主流的教义,但十年前随着胡商进入中原,也获得了一批教徒,据我所知,这群人中不乏士族之流,更有甚者……”
可惜,李禅是个比沈辞微想象中还要狠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沈辞微又笑了一声,“看来妹夫了解?真好,问对人了——”
砰——
打开的房门又被大力合上,沈辞微的掌骨顺便被木门压出血沫。
“啊……”
他眉头紧蹙,抬眼怒视着李禅。
“我没看见。”李禅依旧风轻云淡,假模假样。
“你——”
“发生什么事了?”
沈青隐才从浴室中出来,一头乌发还未完全绞干,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她连忙换上一套中衣,急匆匆地赶到外屋,便看到李禅背对着她,腰线之外隐约透出的门外之人是……
“大哥哥?”
“你怎么在此?”
沈青隐绕到李禅身边,虽然夏夜的温度并无凉意,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拢了拢外披。
水珠顺着额间的湿发滚落在脸颊,被旁人的手指勾起,又让她不自觉地躲开。
她先望了李禅一眼,眼中有几分迷惑。
李禅的手顿在半空,眼中空空。
“夫、夫君……”沈青隐被他看的心虚,目光又在他和沈辞微之间游离,“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哎呀,大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她本想伸手过去,手指却在离他一寸时缩了回去,“怎得伤的这么严重?”
她环顾四周,叫来院中的丫鬟,“快去叫府医过来!”
沈青隐说完话,院中只有丫鬟焦急的跑步声,李禅和沈辞微皆未开口。
饶是沈青隐也发觉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可是……
她看了一眼沈辞微手上的伤口,不禁叹气,过几日上值,他这手还要批阅公文,伤成这样可怎么了的。
是谁弄的,她的夫君吗?
但怎么能弄成这般,除开上次他们二人作画之间的误会,应该没再生出什么嫌隙才对。
“不必惊慌,我没什么事,只是普通的小伤口。”沈辞微忍着痛,眉头仅舒展开一点,“这只是妹夫的无心之举,对吧?”
李禅没有说话。
沈青隐古怪地看了一眼李禅,忽地被他拉到身后,又要关上门。
他已经对沈辞微失去了耐心。
先是提及佛寺的事,又装出一副大度无辜的表情,给谁看?
毕竟是沈府的大公子受伤,府医反应迅速,提着药箱赶到沈辞微身边,照看包扎。
沈辞微也在房门即将关闭的一瞬间,说道:“妹夫,你问心无愧,对吧?”
“啊,我是指我手上的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李禅听他这话很不舒服,这不舒服的感觉一直道身边的沈青隐挣脱开他的手时达到一个极限。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好好处理下,不然要是暴露了什么,你不会多好受的。”
他知道沈辞微一半是因为那封他偷走的信而来,他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拿给沈青隐看,也知道李禅不会那么快将那封信公布给沈青隐,但它就是一个哑炮,虽说已经深埋在地下,但是随时可能会爆炸,且威力巨大。
但谁让沈辞微管不好自己的东西?
蠢货一个。
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刚要深想,就被沈青隐打断了思维。
“你怎么又一直不说话?”沈青隐又拢了一下外披,却发现已经不需要了,旋即将衣服脱下来挂在衣帽间。
“说什么?”
李禅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沉默是他习以为常的习惯。
“你真是……”沈青隐担心地望了室外一眼,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才坐回榻上,重新擦起头发来。
“那人是我哥哥,我们儿时的关系很好,我不知道你们聊了什么,但是你也要小心点,我还未见过有人不小心,能使这么大的力。”
那手背都伤成什么样了,她看着都疼。
虽然她不该怀疑她的枕边人,但是就李奉远的性格来说,还真有些瑕疵必报的样子。
李禅挑起眉,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沈辞微那副德行,是装出来给沈青隐看的。
但沈辞微很明显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才这般暗示他。
靡洛佛教……
李禅的手掌骤然紧握,他查到了多少?
“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让你生气了?若还是那作画的事,就当个小事忘记吧。”
沈青隐思来想去,还是为自己的哥哥开脱了一下。
“作画?”李禅眨了眨眼睛,他都快忘了。
想到之前沈辞微故意找事,几件事联系起来,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
“你觉得我一直因为这种事斤斤计较吗?”
少年觉得她将自己显得太过小气。
“我当然不是了!”沈青隐回答地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发现自己就是这么想他的,“我就是想到之前你们俩有些不愉快,怕生出什么误会,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所以应该好好相处……”
李禅觉得她说假话的时候,总是眨着眼睛,也不敢看他。
“那你为什么躲开了?”
“什么躲开?”
“我碰你的时候。”
沈青隐错愕了一瞬,才晓得他提的是他的手指剐蹭到她的脸颊事的事。
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但她还是止不住脸红了,她的眼睛不敢对他少年坦荡的双眸,只能侧过头说话。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不习惯在其他人面前如此亲热……”沈青隐抓紧长巾,湿润的巾子被她抓住丝丝水滑,滋润了指尖。
“亲、热?”
李禅的嘴唇反复品尝着这两个字,仿佛是被施展了什么法术。
“那现在没了旁人,为什么不看我?”
“是因为你的大哥哥受了伤,你更心疼他,所以生气了?”
“……我没有。”沈青隐说不清他是什么语气,但觉得……有点委屈?
他的夫君会这样跟她说话吗?
“沈青隐,你是故意的吗?”
他也是会学以致用的。
“你这人,怎么总是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
沈青隐嗔了他一句,自个纠结了半天,才决定像之前那般说出来:“总感觉,你总是让我把话说的很明白,可是我也不是那样喜欢直来直去的人,绕一点弯子,不让你我二人尴尬,不好吗?”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极其短暂的笑意。
他哼了一声,也不去看沈青隐。
徒留她一人,又得不到他的答案,只能拉着他的袖口,小声地询问他:“夫君?又不说话做什么?”
叫了好久,才得到李禅一声回应。
他端着下巴,不经意间,嘴巴比身体反应还快。
“你要一直叫我夫君?”
不过他看着心情颇好,说话时,嘴唇微微扬起,就连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生动。
他看着很高兴。
像是在某件事上取得了胜利,这不禁让她想起在破庙中遇见的那只黑猫。
看到人会炸毛,看到她追不上来,尾巴一直荡来荡去,好像十分享受被追逐的过程。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更了解她了,便继续哄着他,瞧着他的反应,看看他是否会继续摇尾巴。
“这也有问题啦?”她凑过去,湿漉漉的脑袋抵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叫,但是你我不就是夫妻关系吗?我们……”
“你说什么?”
李禅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反手将沈青隐推开。
他控制不好力度,一下子将她推倒在榻上,重重地磕在玉枕边。
他瞳孔缩着,十分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张浮现出吃痛表情的脸庞。
又不敢再次确定。
你问心无愧,对吧?
他倏地联想起沈辞微最后说的话,冷汗淌至脊背间。
她认错人了?
她怎么就会认错人呢?
他和李奉远之间……除了相貌,也并无相似之处。
或许,她在开玩笑?
只不过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罢了。
她仅凭这点就将他们认错,他一时间都分不清谁更可笑。
但一旦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过去的蛛丝马迹便会翻涌而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中的种种诡异之处。
明明是这么简单、一捅就破的窗户纸,却弥留了将近两个月,在一次相交的误会中,像一个小小的爆竹那样,炸开了。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
沈青隐揉着自己的手臂,怨念地瞪了他一眼。
真是个怪人。
“刚刚,沈辞微在谈论,李禅,这个人。”
沈青隐觉得他的声音不那么自然,像是压抑着怒气与苦涩。
可她不知道,这是他最大限度保持出来的冷静。
“李禅?大哥哥也好奇二公子吗?”她斟酌道:“他做了什么,名声都传到洛京来了?”
我们李禅是迟钝猫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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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