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月明 第4章 第三章桂花酒

望着那人潇洒的背影，周盈盈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痴痴的望着他发呆。盈盈心中思绪纷飞，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比看不见摸不着的自由禁锢着她的精神。

恒伊道人走后，就再也没有来。周盈盈这些人日子还是如之前一般波澜不惊，就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一般。盈盈知道他是落拓不羁的江湖侠客，一生漂泊风雨，不愿驻足。他就这样消失了，盈盈心中终究是不愉快的。她明白自己已经不配有什么抱怨，也就只能掩藏起自己的坏心情，一边在陈仁锡的书铺里做事情，一边悄悄打听《反经》这本书的消息。毕竟《反经》这本书非常偏门，一般书店未必有。

因为心里藏了许多七岁女孩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比如明朝的灭亡，比如自己的未来，以及神秘的恒伊道人和他推荐给自己的《反经》，盈盈在晚上总是睡不着。但是她不愿意吵醒父母弟妹，也只是悄悄侧过身子，呆呆地望着那一缕透过窗户落入素色床帐中的月光。月光如水，若是落入白色丝绸之上更是温柔莹润，而自己魂牵梦绕的夫君——信王朱由检，他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衫，静静地站在书房的月光里沉默不语，心中却用城府筑起了一个比紫禁城还要守卫森严的城池。周盈盈记得前世他似乎有许多的话，而她心中也想有许多话对他说。事到如今，再多的语言在甲申年的三月十九日面前都是苍白。

就在她因为沉浸在回忆之中而几欲落泪时，身后的妹妹周若云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盈盈没有睡着，就转过身子问她要做什么。

周若云把耳朵悄悄凑到她脸颊上，对她说道：“姐姐，跟我走。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周盈盈也是小女孩心性，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跟着周若云走到后院里。周家虽然不富裕，但是盈盈和周奎在苏州的祖居却是一个不小的房子，前院院子用青石板铺路，靠近大门的地方摆着一对终年青翠的松柏盆景，后院院子比前院略大，里面有一个水井，水井里正好养着一对鲤鱼，水井南面正好有一株桃树和一株梨树，桃树下就有一个石桌和些许石凳。此时桃花在月光下开得正艳。盈盈信步走到桃树下老老实实坐好，伏在桌子上沉默不语，只是在心里默默回想着《诗经桃夭》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当盈盈回忆完了这首诗之后，一朵花落到了她的手心，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了它粉嫩的颜色，只是花落如雨，更如泪，然后凝固成了永不干涸的血。

只是周若云却不管不顾地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酒壶和两个小杯子。虽然若云年纪小，但是她朝盈盈走来的样子却颇有几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欢悦。

借着月光，盈盈看到了若云手里的酒壶，就知道若云干了什么。等到若云也坐到她面前时光，盈盈微笑而无奈地说道：“你又偷偷喝爹买的桂花酒了。”

若云听盈盈说她偷酒喝，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姐你别说我，虽然酒是我一个人偷得，但是你不也一块喝了？”

盈盈看若云促狭的小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也强撑着自己的大姐体面，说道：“要是我不替你喝了，说不定你都要把一壶酒全喝了。”

周若云听盈盈如此说也不反驳什么，只是替自己和姐姐倒满两小杯酒，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一杯桂花酒递给盈盈。若云不是千金小姐，既不矫情，也不矜持，她也不对盈盈客气，只是自己一个人端起酒杯，细细品味这美味的桂花酒。

当然对于若云的善饮，盈盈也很理解，毕竟在大明，酒的度数并不高，一些度数低的黄酒或者米酒，基本上也就几度的酒精含量，其实也跟喝水没有区别。如今若云和自己偷喝桂花酒，相当于在现代小姐妹拿家里的零花钱买雪碧或者可乐。

月下的桂花酒是淡淡的黄色，里面还有橙红色的枸杞子和金黄的干桂花，轻轻一闻就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药香夹杂着浓郁清新的桂花香气。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或许盈盈有着太想忘记的忧愁和人事，见若云端起酒杯，她也端起自己的酒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实前世的盈盈性格乖巧沉静，但像这样和妹妹在月下偷喝酒的情况自然是不可能的。

周若云喝多了，精神有些放松，就对盈盈随口对问道：“他就这样走了？”

虽然喝多了太多的酒，盈盈很平静地回答道：“是的，他就这样走了。”

毕竟这点桂花酒，和后世的白酒和鸡尾酒相比简直不能看。

虽然恒伊道人走了，但是周若云对于他的厌恶还是久久萦绕在心头。

“别是找到了别的地方骗吃骗喝？然后就不理姐姐你了。”

盈盈虽然也觉得恒伊道人不对劲，但是周若云这样说恒伊道人，还是让她不忍心。

“云儿，人家是高人。别用那么难听的语气说人家。”

周若云摇摇头，她头上的两个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子随着脑袋左摇右摆，然后拉着盈盈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姐，我是为了你好。别被人骗了而不自知呀。”

看周若云对她撒娇，看起来真的宛如一个纯真无邪的小妹妹，盈盈心中突然不忍，便说道：“好啦，我知道你为我好。就是被他骗了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走了，我左右也不过损失一点点钱罢了，你也不要为我愤愤不平了。”

听盈盈如此说，若云只是微微皱了一下小鼻子，然后说道：“你是原谅他了，但我不原谅他，若我发现他骗了你，早晚有一天，我会要他好看。就算是姐夫欺负你，小心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周若云不是不知道盈盈最后嫁给了明思宗朱由检，但是她谈起自己的姐夫依然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看起来她很看不起自己这个姐夫。

情之一字，自然难解。

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周盈盈现在心乱如麻，更何况未来还有国破家亡的巨大悲剧等待着她，这让盈盈更是无言以对。

“我......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其实这些是是非非我自己都已经看开了。只要你嫁一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

一听到终身大事，周若云自己也动心了。当然女孩子也不好意思直接吵着要嫁人，她只好故作洒脱地拒绝道：“算了，我不嫁。嫁人有什么好的，难不成看着所谓的夫君和小妾恩恩爱爱？况且不是我喜欢的人，我宁愿一辈子剃了头发做姑子，起码一辈子清清静静的。”

只是她的拒绝始终是软弱的，到了最后她的声音越发虚弱无力，但是她的脸颊微红，神态居然有一种不属于孩童的迷离。盈盈也有过婚姻，她知道若云前世必然有过爱人，并且她对他情深似海。盈盈也忍不住幻想，自己这个妹妹的前世究竟有过怎样的爱情？也不知道自己妹妹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能不能也来到大明朝？

听到小妾这个词，盈盈的心绝对不舒服，因为她爱朱由检，爱到可以生死相随，因此才会在得到皇后的宝座和太子东宫的储君之位后还是心有不甘，夜不能寐，只是在白天把自己所有的情思和哀怨放在她为他做得每一件衣衫和鞋袜里。只是朱由检身为帝王，他和她既是夫妻也是君臣，她无力阻止他纳妃，毕竟他不是明孝宗，而她也不是张皇后，即使在大明，孝宗和张皇后也被一些人诟病。帝王的后宫一般都是粉黛三千，当然民间也不是什么一夫一妻的乐土，一般人家稍微有点条件都会纳妾，盈盈虽然不满朱由检，但是她更明白在这个时代就是其他人也不可能给与一个女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梦想。这无关制度，只在于人性。就是到了一夫一妻的后世，也有许多出轨变心的人。盈盈见得多了种种的现实地不堪，因此觉得如懿就不错了，况且她这种人也不配苛求完美的婚姻了，因此她劝若云也不要太过强求。

“算了，男人哪有不纳妾的？当初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到了最后还不都得娶小妾。只要不忘了正妻就行了。况且在大明女子讲究三从四德，而男子不需要对妻子付出什么，即使他喜欢你，终究也还是避免不了这一遭的。”

“不，他不会的。虽然我不是他第一个女人，也不是他妻子，但是他有了我之后就再没有别人了。我们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不会背叛我的。”听盈盈如此说，周若云抬起头骄傲地反驳道。

盈盈听若云这样说，心中不免十分羡慕这个妹妹享受过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听若云的口气，似乎她和那个人没有名分，但是那人似乎对若云是动了真心。她半是惋惜，半是羡慕地说道：“只可惜他没有跟着你来到大明。要不然我定要看看这个妹夫。”

周若云摇摇头，说道：“他对我的确很好，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即使没有名分也无所谓。因此姐姐你不要安排我嫁人了，我宁可守着自己和他的回忆过日子，也不愿意做一个我不爱他，他不爱我的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