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 第3章 chapter.3

还没正式开始上课，俞初夏盘腿窝进椅子里，吃着蒸饺看英语单词，顾姝在她后面懒懒扬声：

“周阁问我你们今晚都有空没，他请客，社团唱吧。”

方欣欣眼睛一亮：“真的假的？他请客啊？一分钱都不用出？”

顾姝：“这哥不是一直人傻钱多？”

叶圈点头：“有道理。”

“干妈呢？”这俩姐同意，顾姝自然不能孤立大早上给她带饭的新晋干妈，于是把头转过去，“干妈跟我们一起呗，美女出街靓死他们。”

俞初夏无视“干妈”二字，无所谓道：“我都行。”

“那我就跟他说了啊，六点校门口集合。”

叶圈打了个“OK”手势。

下午五点，俞初夏被叶圈的闹钟吵醒。

这姐的爱美程度不亚于白雪公主后妈，提前一个小时定了闹钟化妆。

小台灯挺亮，没一会儿方欣欣和顾姝也陆续爬下来收拾。

俞初夏没床帘，叶圈她们虽然没开灯，还刻意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但是台灯亮度在略显逼仄的宿舍还是多少显得扎眼。

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而且一会儿见的还是陌生人，俞初夏也不想让自己的第一印象给别人留下污点，于是缓了会儿，也跟着加入化妆行列。

刚从厕所出来的顾姝见她醒了，顺手打开灯，叶圈拿着小风扇让自己快速定妆成膜，结果对俞初夏的美甲来了兴趣。

“小夏，你这个美甲是网上找的款吗？”

俞初夏本来在拧遮瑕盖子，闻言，目光也跟着看向自己十指都镶了钻的美甲，表情愣愣。

折射着细碎亮光的粉钻与多年前的某个场景重叠交错，少年伏案迎光，让她的指甲长出刺破自卑敏感的荆棘玫瑰。

场景变化间，俞初夏回过了神。

因为叶圈没等到她的回应，以为是她刚睡醒还在迷糊，便提高音量又叫了她一遍。

“啊，我这个美甲是我前……”男友设计的。

后半句俞初夏紧急刹车，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前几年朋友设计的。”

叶圈双眼亮起星星：“我可以拍下来跟你做个姐妹款嘛？”

她话音刚落，就在顾姝好奇凑上来也想一睹为快的前一秒，俞初夏咔咔两下给自己双手各拍一张发进宿舍群。

叶圈求之不得，美滋滋点开图片欣赏，和方欣欣约起了美甲时间。

而就在这时，顾姝忽然小声“嘶”了一下：“干妈，你这个玫瑰花我看着好眼熟啊……但是我想不起来是在哪儿看到的了。”

方欣欣不以为意：“玫瑰不都这样吗？有点相似很正常啊。”

顾姝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别纠结像不像了。”叶圈催促，“赶紧化，我想吃方莱的汉堡。”

顾姝妥协：“好好好。”

还有几分钟不到六点。

校门口，主道路两侧种满了柳树，柳絮扬扬洒洒，像下了一场不合常理的大雪。

方欣欣边走边骂：“到底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种这么多柳树？！”

叶圈带着口罩，低着头闷声不吭。

俞初夏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顾姝注意到她表情有点呆滞，闷声笑了一下。

“你们那边没有这东西吧？”

“没。”

没有杨柳絮，更没有漫天雪。

大门处，有人套着嘻哈服向她们招手。

“赶紧，就剩你们仨……”

最后一个字逐渐熄火，周阁眼睛在看清俞初夏后亮了几个度。

“这位是？”

顾姝声音洪亮、毫不犹豫：“我干妈。”

周阁一点旖旎心思死了个透：“什么玩意儿？干妈？”

他一脸不可置信，指了指顾姝，又看看俞初夏，最后实在分不出真伪，嘴角抽搐着，面带怀疑且小心翼翼。

“干妈好？”

“噗！”方欣欣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着一笑，周阁立刻明白自己被骗了，骂了顾姝两句，招呼几人上车。

“我就知道你这狗的话信不了一点！”

他晃着脖子里的假金链，骂完也不忘搭话，“我以前咋没见过你啊同学？”

俞初夏坐在后排，还是一身纯色修身裙，肩上披着纱衣，笑容温柔蛊惑，简短介绍。

“交换生，刚来的。”

“哦呦，顾姝说的交换生就是你呀？”周阁脖子恨不能旋转三百六十度，“我是舞蹈社的周阁，阁楼的阁，加个微信呗，有空了教你跳舞啊。”

话音未落，俞初夏还没来得及回复，旁边叶圈先柳眉一蹙，抬手拨开周阁的微信二维码。

“打我家小夏主意前，麻烦先照照镜子哦亲亲。”

周阁不可置信：“你骂我丑？”

方欣欣补充插刀：“不丑，但是算不上帅。”

“我不信。”周阁不撞南墙不回头，重新高举二维码，“同学，我觉得你是好人。”

好人同学微笑婉拒：“手机没电了。”

接连遭受打击的周阁：“……我真的伤心太平洋了。”

很快到了目的地。

栎禾附近口碑最好的一家KTV。

店内装修挺豪华，周阁正要领着她们几个上二楼，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你这人咋老是想一出是一出？”

“行行行，雨花香是吧，马上。”

他挂了电话，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咋说，一会儿给姐妹几个来个惊喜？”

方欣欣持怀疑态度：“不是惊吓就好。”

几人一路上楼，推开挂着“雨花香”小牌匾的包间门，里面只开了配合音乐节奏的频闪灯，视线一下子暗下来。

俞初夏坐了车，这会儿懒劲又上来了，整个人蔫蔫的，提着帆布包开始搜寻有没有人少一点的座位。

包间挺大，人倒不算多，坐的零零散散的，尤其是最暗处的角落。

只有一个人。

俞初夏刚迈开步子想要过去，不知道谁打开了光束灯，刚好照亮她要去的角落。

包括靠在里面的那个人。

是个男生，穿着半袖黑衬衫，在这种吵闹的环境下竟然还能一手支颐阖着眼假寐。

俞初夏僵在原地，不敢确认眼前这人是幻想还是现实。

直到男生动了一下头，偏首。

下一刻，他隐晦眸光渐落，不偏不倚，与她目光相撞。

这一眼，好像有电流经过，让俞初夏心跳漏了一拍，片刻后，才以更剧烈快速的频率重新跳动。

她正思考犹豫要不要上前问好，后面传来叶圈和方欣欣听不清楚的惊叫。

不是梦，怀州潮湿温和的风真的吹到了她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长御。

两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仗着歌曲吵耳，俞初夏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平静的，一字一顿的说：

“傅长卿，好久不见。”

二十岁的女生个子高挑，面容精致且没什么表情，只是说起话来温婉又平和，细听，却有一丝颤抖。

可傅长卿给出的回应，只是偏头错开目光。

他反复研磨着那句“好久不见”。

接着，俞初夏看见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后起身，直直的，从她身侧走过。

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她。

身后，是他染了笑意的嗓音：“好久不见。”

俞初夏浑身一凛，手指动了动，又有两个字落入耳中。

“周阁。”

她听见傅长卿经年未变的懒散语调，拖着长腔，还是那股熟悉的漫不经心感。

“去买点饮料，女生多，不能只要酒。”

周阁刚要说“你怎么不去买”，微信就收到了傅长卿远高于饮料钱的转账。

舞蹈社社长当即原地表演何为“有钱就是爹”，笑眯眯的收下转账，接旨接的心甘又情愿。

随之响起的，还有几道来自不同女生的声音。

“这句好久不见可真不亏呀长卿。”

“就是，约你出来比见□□还难。”

“……”

声音模糊下去，俞初夏把包放进角落。

那句“好久不见”不是对她说的。

头脑冲动燃起的火苗在这一刻悄然熄灭。

姗姗来迟的理智让她后知后觉——

她凭什么会觉得傅长卿能让她成为例外？

音乐再次奏响，俞初夏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拉起来。

是叶圈。

“来玩啊小夏，你就跟我们坐一起，其他人你想理就理，不想理就不理。”

都到地方了，这时候再推脱就显得扫兴了，俞初夏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好。”

长方形桌子，俞初夏被叶圈拉着在一侧落座，而她的正前方——

傅长卿单手提着盛满酒水的玻璃杯，很随意的与旁边女生碰了一下。

笑意在他眼底漾开，平添几分绮丽。

理智拉回来后，俞初夏又开始莫名烦躁，叶圈给她递了瓶饮料，还有一罐啤酒，贴心的让她选择。

“小夏你喝哪个？”

她还没说话，顾姝就在旁边嚷嚷：“我干妈虚，喝不了酒。”

叶圈想起俞初夏成天药不离手的场景，也跟着怕起来：“我看周阁买的好像有牛奶，我去给你拿瓶。”

“不用了。”俞初夏叫住她，“我喝点水就行。”

正说着，方欣欣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怎么感觉傅长卿一直在往咱们这边看？”

闻言，几个人同时抬头。

长桌那侧，傅长卿在低着头看手机。

身边没有其他人。

也没对她们这边投来目光。

顾姝继续喝她的果啤：“可能一圈都是他认识的人，突然来了个不认识的，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吧。”

方欣欣蔫了：“这样啊。”

包厢就两个话筒，一行人轮着唱，气氛倒也融洽。

这个氛围一直持续到周阁把话筒递给俞初夏。

周阁喝了不少酒，脸蛋酡红，自己边唱边拿着话筒往俞初夏手里塞。

“来呗同学，给个面子。”

顾姝去厕所了，叶圈和方欣欣拦不住喝多了的周阁，俞初夏推脱不掉，刚要顺着周阁接下话筒，一道阴影落下。

傅长卿挡在她身前，隔开了她和周阁。

“不好意思。”他回首垂眸，不冷不淡，“朋友喝多了。”

俞初夏抬头看着他。

两人视线再次相交。

有清淡不容忽视的玫瑰香传来，俞初夏听见自己说：

“没关系。”

叶圈总感觉这俩人中间围绕着什么说不上来的怪异，一时和方欣欣一起不敢上前。

周阁被架走后，聚会也接近尾声。

楼下出租车来了两辆。

多出来一个人坐不上。

一行人正商量谁当这个倒霉蛋，俞初夏干脆利落的下了车。

顾姝一惊，小声叫她：“干妈，你凑啥热闹？”

然后她干妈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态度回答说：“我东西忘拿了。”

她打开车门，示意让其他人补上她的位置，“你们先走吧，我拿完东西自己打车。”

方欣欣在前面摇下来窗户：“那我们在校门口等你。”

“不用，先回去吧。”俞初夏说，“我又不是路痴。”

人走后，俞初夏返回原来的包厢，所幸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开始打扫，她的帆布包老老实实靠在角落里。

俞初夏提起来把它跨上肩膀。

大抵是为了营造某种旖旎氛围，这KTV里的楼道挺暗，她穿的高跟和长裙，下楼动作不方便，下意识去够扶手。

却没来得及。

因为视线里多了一只胳膊，紧接着，她的嗅觉再次发现了那个熟悉的、沁人心脾的玫瑰香。

比俞初夏先给出反应的，是她按耐不住的心跳。

她暗暗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佯装平静的去看身侧的人。

“你怎么没走？”

傅长卿还保持着一只胳膊伸向她的姿势，闻言面色不改，懒懒垂眸。

“付账。”

哦，俞初夏后知后觉想起，那个请客的周阁喝多了。

见她一直没动静，傅长卿看了眼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臂。

他沉默着收回胳膊，然后把自己外面那件衬衫脱了，铺开裹上自己小臂后又重新递过去，低声提醒她。

“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