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曜挑着一侧眉梢,抬臂环上俞初夏肩膀往自己怀里带,斜斜掀着眼皮,似笑非笑:
“对象胆子小,哥几个有事儿跟我说。”
那光头吊着眉毛,嗤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哪儿找的这么水灵的妞?”
说着眼睛一斜,同伙会意上去想拢俞初夏脸蛋:“都是兄弟,给哥玩玩?”
手还没碰到,小卖铺门口摆的都是绿皮玻璃瓶酒,顾迟曜摸了根烟塞嘴里,随手在底下抽出来一瓶甩上铁门框——
“砰!”
绿皮玻璃酒瓶登时不堪重负喷了一地,瓶身碎出参差不齐的断口,泛着森森寒光指向为首的光头。
青白烟雾袅袅,顾迟曜隔着烟雾笑的懒散,手指在瓶口摩挲:
“没听清,再说一遍?”
在自家门口闹事,小卖铺老板终于有了反应,开始骂骂咧咧赶人,光头狠狠淬出一口:
“走走走。”
男人们走远,顾迟曜收回胳膊,随手丢了酒瓶,正要走,老板在后面一点下巴,扬声:
“那瓶酒没付钱呢。”
顾迟曜瞥了他一眼,低头找手机,俞初夏冷静下来后点开微信扫码:“我来吧。”
顾迟曜没有推辞,站到旁边听她手机发出扫码成功的一声“滴”,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俞初夏回答:“来走亲戚。”
麻烦走后,她才终于有机会去看眼前的人,不看还好,这一眼直接给俞初夏看的倒抽一口凉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
“你,你怎么了?”
如果说上次见面还觉得顾迟曜与高中相比变化大,那么这次几乎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小卖铺虽然灯光不亮,但足矣照清楚顾迟曜破了口的嘴角,以及裸露在外的手腕。
他衣服似乎不怎么合身,袖口很短,腕骨往上一截的小臂处骇人红痕交错,有些还隐隐泛着青紫。
连嘴角那处的破口也隐隐翻出血红,顾迟曜偏头咳出一缕白气,不怎么在意的:
“没事……你亲戚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听出他话里的抗拒,俞初夏只好咽下疑问,往前面指了下:“那边,过了巷子就是。”
“这地儿有点乱。”半路上,顾迟曜好像腿受伤了似的,始终走的很慢,声音也有种难以言说的沙哑,“你这种美人最好晚上别一个人出来……”
尾音散在他的咳嗽声中,俞初夏想扶他却被摆手示意不用,只好看着他撑着墙壁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喘出一口长气,还有心情打趣:
“长卿这回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俞初夏片刻无言,想到拨打不出去的空号,忍了又忍,还是说:
“你知道长卿换号码了吗?”
“啊?”顾迟曜闻言一愣,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他顿了下,语气猜忌,“分了?”
“……”俞初夏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江沅风很凉,顾迟曜搓了搓手指,目光在俞初夏手腕停留几秒,额前碎发被吹的有点乱。
“他这几年五月份都会去长御。”
说的是长御,而不是栎禾。
俞初夏愣怔了下,抬头对上顾迟曜带着戏谑的眼神。
“我可不信长卿会舍得跟你就这么断了,和好后别忘了让他请我一顿。”
俞初夏笑起来,此时小巷也已经到了尽头,她停下来:“今天,谢谢你。”
不远暗处,一道黑影略过。
顾迟曜稍微偏头,很快收回视线,对俞初夏露出有点妖的淡笑,一扬下巴:“上去吧。”
俞初夏点头:“你路上小心。”
上去时家里门没关,刘玉她们几个在客厅看着电视包饺子,俞汇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
“夏夏怎么才回来?”
“我又回去买的烟。”俞初夏没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俞汇从她手里接过烟盒:“你早说你走到半路了,我就不让你买了。”
“没事爸。”俞初夏说,“我姐退烧了吗?”
“退了,刚才你妈给她喂了药,现在估计睡了。”
俞初夏点点头,没再过去。
还有几个月才能到五月份,下半年俞初夏重新回到了古希大学,天气在逐渐回温。
时不时小鱼发过来两句消息,明里暗里都是在劝说她和傅长卿。
就连顾姝和周阁他们都在过问,好像所有人都在着急,偏偏当事人旧号码遗弃,新的联系方式怎么也不同意。
如果不是顾姝周阁实时禀报,俞初夏真的以为傅长卿已经另寻新欢了。
周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个逼天天看着你的照片发呆,装什么高冷男神,他是垃圾袋吗这么能装?]
俞初夏忍俊不禁。
这种情况持续到五月十九号俞初夏请假。
学校离家很近,可俞初夏请假却并不是回去家里。
刘玉打过来视频:“怎么回事啊夏夏?我听你姐说你请假了要出去吗?”
“对,我得出去找个人。”俞初夏眼中有化不开的温情,“一个,很重要的人。”
母女连心,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刘玉也不再多管,只说:“那你路上小心,我一会儿再给你转点钱。”
下午那班通往长御的高铁还有两个小时发车,俞初夏没带多少行李,只背了一个包。
检票入场,高铁起程。
景物呼啸着向后奔驰,最后一站——
长御东站。
下车后熟悉的场景没入眼帘,上一次站在这里还是她以为那是两人最后的相见。
时间有点晚了,俞初夏在酒店度过一夜,次日清晨就登上了通往李艳家的车。
凭着记忆敲响那扇铁门,俞初夏一路的不安忐忑在李艳打开门、看见她身后那张熟悉的面孔后轰然坍塌。
李艳年纪虽长,但记性不差,看见她后眼睛都跟着亮了一下:“小俞?”
俞初夏提着礼品盒,低低唤了声:“奶奶。”
“哎哟,怎么没跟卿卿一起来呀?快进来快进来。”李艳拉着她胳膊往里走,“昨天我还问卿卿你怎么没来,他也不说,路上累坏了吧?”
“没有。”
俞初夏摇头,目光上移,傅长卿偏头错开,沉默着去接礼品盒。
正对大门的客厅从里面打开,李艳对着门口人招呼:“小袁,去切点水果。”
袁理刚睡醒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头顶上呆毛还支棱着,完全是在状况外。
“啥?”他眯着眼睛,还迷迷糊糊的,“奶,你刚才说的啥?”
李艳眉毛一竖,傅长卿翻了个白眼,把礼品塞给袁理:“我去切吧。”
他说完就往厨房走,俞初夏目光一直跟着他,最后说:“奶奶,我跟过去看看。”
厨房内,男生身形高挑,听到动静往门口望了眼,又收回,默默削着苹果皮。
俞初夏走过去:“需要我帮忙吗?”
傅长卿目不斜视,扭身换了个地方,一直背对着她。
“长卿……”
“奶奶。”傅长卿出去叫道,“你要吃草莓吗?”
里屋是袁理的声音:“奶奶出去买菜了!”
傅长卿没了声音。
身后,俞初夏心酸又带着好笑:“长卿。”
“干嘛?”傅长卿掀着眼皮,总算愿意分给她一个眼神。
俞初夏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对不起嘛,我那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就一言不发的把我抛下吗?”傅长卿关上门,水色开始在眼眶蔓延,“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在你这里总是第一个被放下的,我……”
泪水滑落,又被主人倔强着抹干净:“我觉得我也没有……没有那么不堪吧?我,我都保证过,我都说过喜欢你……很多事情其实你说出来我们都能好好解决,可你偏偏要走最极端的那条路……”
鲜少见到傅长卿如此的俞初夏整一个手足无措,有些语无伦次:“我以为这样是对你好,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去……”
话音断在傅长卿转身的背影里。
客厅,水果被切好放桌上,袁理第一个伸爪子,嘴里嚼着,眼珠转动:“你们,咋都不吃啊?”
傅长卿声音还有没散干净的哭腔,没什么好气:“气饱了。”
俞初夏不敢吱声。
晚饭李艳张罗着做了一大桌的菜,她习惯做饭早,吃完饭天都还亮着。
客厅里电视吵吵嚷嚷,俞初夏完全没看进去,她注意力始终在傅长卿身上,一见对方起身,也立马站起来跟着一起。
李艳在后面喊:“卿卿,干嘛去?”
袁理磕着瓜子稳如老狗:“人小两口闹别扭您就别操心了。”
李艳扭过来头:“卿卿和小俞闹别扭了啊?我说怎么这回都不一起来呢。”
屋外日落西山,李艳家紧挨着麦田,往前没多远就是河堤,下面河水潺潺,被夕阳一打,显出一片粼粼波光。
傅长卿在离河岸几米处停下来,他指了一下俞初夏手腕的碧玺:“给我。”
俞初夏不疑有他,反手摘了放到他手心,没想到下一秒,傅长卿突然手臂高高扬起,狠狠往前一掷!
河面浮现出一圈小小波纹,俞初夏愣愣目睹完全过程,过了好几秒后,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傅长卿干了什么,发了疯地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