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情 第7章 纠葛

墨皑不知道自己怎么点的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带走的楚怿。当他反应过来时，楚怿就已经在吻他了。

在忘川河畔，在彼岸花岸，在漫天的雪雾下，再看不到半点人影，只剩他们二人，彼此纠缠着。

墨皑感觉有风拂过他的发梢，他猛地一惊，睁眼却看见楚怿仍是在吻着他，一道泪痕从他合着的眼中蔓延，一直划过那清俊的侧脸。

他大抵是没有记得吧？否则，怎么会如此认真地……吻着自己？

只是这一吻毕了，他便该走了吧？

墨皑抱紧面前的人，周身的雪愈发猛烈。每一片雪花在疾风中飞着，舞者，每一片雪花都在叫嚣着我爱你。

只是，一吻再长，也会有结束。

分明已经准备好了分别，可临到最后，却仍是不舍了。想再多留哪怕一瞬，想彼此相拥，直到忘记时间。

二人就这样在风雪中站了很久。用楚怿半生换来的时间，无论如何，都太过珍贵。

墨皑紧紧攥着楚怿的衣角，好像一不小心，这个人便会忽然从自己眼前消失。

风雪外隐约站着一位婆婆，端着汤，已伫立许久，却是背对着那片风雪，远望着一川弱水。埋头在楚怿怀中的墨皑没有看见，楚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于轻叹口气，拍拍仍埋在自己怀中偷偷哭的小无常的脑袋，勉强摆出一个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笑，“墨皑，我是不是该走了？”

墨皑却仍不抬头，悄摸摸地用楚怿的衣服擦着哭了满脸的泪。楚怿对于墨皑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却只是轻轻吻上了那人发尖。

无论如何，总要分别。

楚怿作为凡人，孟婆汤本该有用。可墨皑却仍是掺了小半碗酒，才递给楚怿。

楚怿看着墨皑的眸子从未移开一分，好像要把下辈子也看尽。他想问他，下辈子他会不会来找他。可看见那双漆如深潭的眼眸，便觉得多此一问了。

下辈子再接着爱你吧！

楚怿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一口气饮下那碗汤，眸中清明便散尽了，顺着孟婆的指引，朝着奈何桥走去，直到岸边再未留下他的一点痕迹。

墨皑心如刀绞。他深陷那一吻的温柔，可再回忆却总是只剩苦涩。

孟婆心疼这尚年轻的无常，轻拍着他的肩。“小墨，过完这一世，便让他回来吧！你也好受些。”

墨皑垂下眼。他知道自己该是如此，可他对他做下如此荒唐的事，又怎敢……

“过完这一世再说吧。”

“唉。”孟婆叹口气，不再言语。

第二世的楚怿，是个病怏怏的富家公子。在他还是个病怏怏的稚童时，墨皑找到了他。

墨皑本打算以挚友的身份陪他走过一生，可当那孩子长大，开始好奇他的身份，他的目的，好奇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墨皑还没忍住告诉他，因为他喜欢他。

话是玩笑的话，语气是玩笑的语气。听的人只道是说笑，说的人却已当了真。

楚小公子病弱，未及弱冠便病逝了。墨皑带他来到奈何桥边，本想按照约定让他恢复无常的身份，可到头来，却还是怕了。

他递过孟婆汤，揉揉小公子的头，告诉他，下一世还会去找他。

也许，就这样一直下去，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对着楚怿说出自己的喜爱，才能将楚怿据为己有吧？

若是他知道了这一切，会杀了自己吧？

第三世，楚怿是一介再普通不过的农夫，耕田劳作，春种秋收。

第四世，楚怿遇上了战乱，从了军，从再小不过的小卒，一路杀成了战功硕硕的大将军。

第五世……

第六世……

………………………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普普通通过完自己的一生，然后轮回转世，继续过着下一个普通的一生。

那个被刻在无常心头的人，被一碗碗掺了酒的孟婆汤冲洗得越来越浅淡，好像再多一次，便会浅淡得再看不出痕迹。

只不过，每一世总会有一个名叫墨皑的小无常，陪着他走过一步一步。

刚开始，墨皑总要黏着他，在那人耳边说上一遍又一遍的我喜欢你。趁着那人什么也不记得，将自己的喜欢一箩筐地全抖搂出来。

可后来，他不再这样了，因为太难熬。不想走的不好受，不敢留的也不好受。那人总是满心不舍地看着自己，不愿就这般忘记。可无论再深的感情，一口孟婆汤便全烟消云散，然后毫无挂碍地走向奈何桥。

于是后来，他便狠下心，在离别时骗过楚怿，拿着小刀狠狠刮着那人的心，然后看他或失望或愤怒地离去。起码要离开的那人不再犹豫，不敢留的那人才无需劝着让他快走。看着他绝情地离开，大概能平息几分心中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