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皇宫里栀子花正开得绚烂,初夏的皇宫,连空气都是甜的。栀子花香里是大禧王朝义阳长公主李妤的居所。红墙绿瓦下,乌金砚台前,长公主拿着地图不知在观察着什么。她肌骨莹润,举止端庄。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圆月,眼如桃花,又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娴雅也。
“殿下,北彝军队已到达边界了,陛下派遣殿下带兵支援!”小厮慌张失措小跑到长公主跟前,道。
长公主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孩儿,长叹一声,随后便走到桌台旁,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此时,许皇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公主府,手拿圣旨,道:“妤儿,此去可是凶多吉少,况且你你若出事,那你的孩儿该如何啊!我方才去与你父皇求了圣旨……”
许皇后话还未说完,便被长公主打断,道:“母后,我首先是大禧的长公主,再是孩儿的母亲,况且北彝屡次犯我国土,岂能容忍!”
许皇后看着眼前的女儿,眼眶红润,既心疼又欣慰,她那颤抖的手紧握住女儿,道:“好,你也要答应母后,要平安归来。”
长公主微微低头,她的眼眸柔情,却滞留在熟睡的孩儿身上,却又无可奈何,便对许皇后道:“女儿此去,怕是生死未卜,母后能否替我照顾孩儿?”
许皇后点了点头,便走进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儿。
长公主步步走到床头,抚摸着孩儿的额头,又轻轻地在孩儿眉间落下一个吻,道:“日后你便名愿欢,表字为长宁,母亲愿你长生无忧,喜乐安宁。”说罢,长公主缓缓起身,拿起长剑,便想离开。
可小郡主仿若感受到母亲的离去,却在这时哭啼不止,许皇后抱起小郡主,哄她入睡,耐心摩挲小郡主的脸庞,道:“外祖母在此处呢,欢儿便睡吧!”但小郡主却依旧恸哭流涕,啼声不止忽而大喊:“娘亲!娘亲!”
门外的长公主泣不成声,泪水漫过,捂起薄唇,一旁的小厮却说:“殿下,郡主会喊您娘亲了!”长公主擦拭眼泪,苦笑不得,便道:“是啊,这是她第一次唤我娘亲,只可惜,怕是我不能伴她成长了。”长公主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递给小厮,道:“这封信交给太子,倘若我血染沙场,便把郡主托付与他。”说罢,长公主上了马,面色冷峻,狠鞭策马,扬长而去。
边界。
骤雨哗然,潇潇雨歇,狼烟四起,烽火不断,满地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大禧人竟是这般柔弱,换你们的话来讲,应是软弱无能,弱不禁风啊!”那北彝大统领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抬眼看起眼前的男人,言语之间充满嘲讽与不屑。
忽而,一剑如泛起点点冷光,疾如雷电,刀光剑影,刺进那北彝大统领的胸前,鲜血渐渐染红衣衫,缓缓身倒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骑在马上的女人,自嘲道:“没想到我堂堂七尺男儿,竟会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中。”
“你当真是可笑,方才那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如今,便被我这个女子夺去了性命!”说罢,长公主便下了马,背对手在身后,步步走近他,手紧剑柄,狠拔剑起,血渍溅起。
“夫君!”长公主奔向方才被北彝大统领刀剑相向的男人,眼眸间皆是担忧。
那男子一袭金鳞铠甲,紧紧攥住剑柄,胸膛被两支冷箭刺进,血液渗透,双目微微闭起,单膝跪地。
这便是镇国大将军林烨行,长公主夫婿,大禧驸马。
他微微抬头,与妻子对视,眼里柔情,长公主跪倒在地,眼眶湿润,眸中有着几分自责,:“夫君,是我不好,我应当早些带兵支援的,对不住夫君我对不住你。”
“阿妤,我又怎会舍得怪你,可你不该来,朝中并非无武将,你……”话还未讲,林烨行咳喘几声,吐出一口血。
“林烨行,你要撑住!不要睡,不要!我求你!”长公主眼角被泪水打湿,撕心裂肺。
林烨行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妻子的面容,又擦拭妻子眼角的泪:“此生吾负有三,一负卿,结为夫妻之时……许诺卿白头偕老……二负儿,小女出世之时,吾与儿未曾谋面,未尽父亲之责……三负国,余懦弱无能……护不住大禧疆土,有愧于黎民百姓!”说罢,林大将军的手缓缓垂落,唇瓣血流,双目微闭,壮烈殉国……将军的鲜血染红了昏黄的天,绚烂了晚霞,明朗了群星。
霎时,角声满天,雷鸣狮吼,浩浩荡荡,数百万的北彝援军赶到。
长公主擦拭眼角的泪花,拔剑出鞘,眸色晦暗,充满了杀意,对身后的大禧援军道:“大禧领土,来犯者,诛戮无疑!诸位与我皆为大禧朝骁勇善战的战士,即使今日以身殉国,也绝不能后退半步!”
“末将愿生死相随长公主殿下!”众将士声如洪钟,高亢嘹亮。
大军集结,士气如虹。长公主亲自领军,她的剑上反射出的决心和勇气照亮了整个战场。援军们纷纷挺起胸膛,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那是对家园的忠诚,对敌人的仇恨,也是对逝去英雄的敬仰。
角声再次响起,犹如战鼓催动,大禧军如同一道铜墙铁壁,迎向汹涌而来的北彝军队。
箭矢如雨,刀光剑影,战场上一片混乱,但大禧军的阵型却纹丝不动,他们用生命捍卫着每一寸土地。
夕阳如血,染红了天际,也映照在了这片被战火洗礼的土地上。长公主立于阵前,银甲之上斑斑血迹,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决绝与不屈。北彝的铁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但大禧的将士们如同磐石,屹立不倒。
突然间,一枚冷箭划破长空,直奔长公主而来,她身形一闪,剑光如龙,瞬间将箭矢劈为两半,同时,她的剑锋一转,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取敌军将领首级。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与不屈。
东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长公主的小厮拿着信笺,跑到九霄大殿中。
“何事?”殿中的男人顿了顿,将手中的书籍放下,起身走到小厮面前。
小厮鞠躬行礼,便把手中的信笺递给了太子。
太子疑惑开了信笺,看着自己的阿姊字迹,顿时明白了什么。
“吾弟阿翊,北彝、大禧两国之争日渐严峻,姊乃为大禧义阳长公主,当以天下为己任,以身卫国,一朝将重兵,生死不由己,吾与夫婿烨行若血染沙场,唯膝下长宁一女,恐将托付于君。”
太子面色苍白,手中的信笺蓦然坠落,只见他捏紧小厮的臂弯,“谁让阿姊去的?你可知北彝人有多狡诈吗!”
“殿下!殿下!”张侍卫面如死灰,挟带几分忧伤。
“又怎么了?”一向冷静的太子却因长姊的事而焦急烦躁。
“战事已胜,只是……长公主与驸马以身殉国……”
一时间,太子瘫坐在地,捡起飘落的信笺,忆起与长姊从前那般欢愉的日子,只可惜,从今往后,一人独酌,孤身只影。
永和三十五年,两国之战,禧朝大胜,义阳长公主李妤与镇国大将军林烨行夫妻二人为国捐躯,鞠躬尽瘁,追封义阳长公主为护国长公主,镇国大将军为靖王,其女册封为长宁公主。然而北彝王因劳民伤财,昏庸无道,骄奢淫逸,朝中哀怨不断,义愤填膺,后拥立北彝四王子为新君。
随后,两国议和,北彝新王为与大禧交缔结之好,遣七妹兰贞公主和亲,嫁于大禧太子李翊,休战二十五年。
深夜之际,万籁沉寂,星月匿于苍穹幽暗之间,夜色如墨染的天帷悄然落下。
四野荒芜,风止草息,唯有寒霜低垂,似乎凝滞了时光的流逝。
森罗万象皆敛声屏息,林间古树矗立如鬼魅,影幢幢间透出诡谲阴森。
月华微照,狐狸哀鸣,回荡在凄冷的夜空里,令人悚然。
男人跪在地上,死死攥紧眼前蒙面黑衣人的衣角,满面央求道:“求求主人别杀奴,奴为主人做了这么多,还请主人留奴一命吧!”
只见蒙面黑衣人甩开衣袖,男人狠狠重摔在地,面目逐渐狰狞,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杀了我,你们做的一切就可以瞒天过海吗!做梦!”
蒙面黑衣人闻言,臂挌力疾,鹰爪嵌颈,力如山岳,扼喉紧似缠丝。
良久,他才缓缓道:“那便由不得你来担心了,主人只让我杀你。”
男人面现惊愕,犹如困□□挣脱铁枷,窒息之余,气息如缕游丝。彼人颈骨咯吱作响,生死悬于旦夕,凶威毕现眼前。
男人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他会保不住的。”说罢,便肢体缓缓触地,犹如古木倒垂。
蒙面黑衣人微微低下头,看着男人的尸首,便道:“主人所求皆会所得,而他所求又岂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