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记 第6章 放过

“陛下驾到！”靠在床榻上的王太后听见通传，想要起身。刘彻见状快步走来，扶她靠好，温声问：“母后，最近身体感觉如何？”

王太后说：“还是老样子，皇帝不必忧心。不过，哀家听说，你前段日子削减了长门宫的宫人。好端端的，怎么回事？”

刘彻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退居长门，也一直安安分分的，没必要逼得太紧。”王太后继续说。

刘彻没有接话，而是不经意地问：“听说前几日姑姑来看您了？”

“她确实来过。”

刘彻眯了眯眼睛：“朕以为母后和姑姑关系一向不好。”

王太后顿了顿：“没错，哀家一直不喜欢刘嫖。从嫁给先帝那天起，哀家就不喜欢她。”

刘彻笑了：“那您为什么要帮姑姑求情呢？”

王太后摇摇头：“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但这个情哀家还是要求的。”

刘彻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儿子愿闻其详。”

“刘嫖，太骄傲了。她的女儿和她一模一样，哀家也不喜欢。但那时为了你的将来，还是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她性情骄纵，还没有子嗣，不适合中宫之位。所以，你废掉陈氏，哀家是赞同的。但是，既然她已经被废了，好生在长门宫便是。你削减宫人的旨意一下，下面的人最会逢迎谄媚，肯定会苛待她。皇帝，凡事还是留一线。”

刘彻没什么表情。

王太后叹了口气：“更重要的是，她爱你。哀家虽然不喜欢她，但也能看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的。皇帝，你知道皇家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刘彻沉默不语。

“不是权力，也不是地位，是真心。真心是争不来的。哀家知道你不喜欢她，但看在这心意的份儿上，还是让她安度余生吧。”王太后看着儿子冷淡的脸色，摆摆手，“哀家累了，你也去忙吧。”

刘彻走后，王太后闭上眼：“这孩子，心冷太久了。”

自长乐宫回来，刘彻批阅奏折时，总静不下心来。正心烦意乱时，太监通传说：“陛下，隆虑长公主求见。”

“宣。”

隆虑长公主缓步走了进来，她身着华服，钗环琳琅，却难掩疲惫之色。

“拜见陛下。”

刘彻赶紧笑着说：“姐姐不必多礼。”

隆虑长公主看着弟弟，曾经的小不点也长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就连笑起来，也不再熟悉。她开门见山地说：“陛下，我这次进宫，是为了阿娇的事。”

刘彻了然一笑：“是姑姑托你来的。”

“就算她不说，我也是要来的。”隆虑长公主说。

“也是。不像平阳姐姐，你与阿娇的关系很不错。”刘彻点点头。

她认真地说：“阿娇已经退出了权力漩涡，姑姑也不敢再张狂。如今的陈家，不过是强弩之末。陛下，放过她吧。姑姑求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应，实在没法子才会来找我。”

刘彻没回答，反而问：“姐姐神色憔悴，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隆虑长公主苦笑着说：“我的日子一向那样罢了，能有什么事。”

“可是隆虑侯待你不好？”刘彻关切地问。

“我们的关系一直如此。到不了相看两厌，也是敬而远之。”隆虑长公主看着他说，“所以，我曾经很羡慕你。同是父母订下的姻亲，你和阿娇很幸福，我和他就……”

刘彻愣了一下。

她恳切地说：“陛下，看在曾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宽恕阿娇，让她安安稳稳地活着吧。这话，我不是为了废后陈氏说的，而是为了小表妹阿娇。”

过了好一会儿，刘彻突然问：“为何你们都让朕放过她，而不是重新宠爱她呢？”

隆虑长公主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惊讶地说：“陛下往昔就不喜爱她，强扭的瓜不甜……”

往昔。刘彻想起阿娇讽刺的笑，反问道：“谁说朕不喜欢她？”

隆虑长公主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盯着刘彻。

“姐姐这是怎么了，朕可从来没说过不喜欢阿娇姐。”刘彻朝她一笑，“每个人都要朕放过她，姑姑、母后、你，还有她自己。可是朕为什么要放开她呢？她明明就是朕的人。”

隆虑长公主后背发凉，她看着弟弟，忽然发现，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看懂他。不是他变了，而是她一直没有看清而已。

隆虑公主为汉景帝刘启之女，生母是景帝第二任皇后王娡。有同母姐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同母弟汉武帝刘彻。嫁与隆虑侯陈蟜，生有一子昭平君。在隆虑公主幼年之时，出于政治联姻的需要，其姑姑馆陶长公主刘嫖和隆虑公主的生母王娡定下两桩婚约，一为刘彻和长公主的女儿（即武帝的第一任皇后陈氏），一为隆虑公主和长公主的二儿子隆虑侯陈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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