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断望着二人离去,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过江边,对船失道:“老人家,送我只舟吧。”船夫接了银子,很爽快的答应了。
江上多了只小舟,无人摆渡,顺着江水而行,沈断坐在船头想着终于把那些事都处理完了,人也都送走了,一个人倒也是清净些,等他再去神药谷办些事,然后……
然后干什么呢?沈断有些迷茫地看了看两岸青山,此时是夏末,天气不再那么闷热,有了些初秋的凉爽,青山上的树郁郁葱葱,江水一望无际,水天一色。
天地无声万物寂,唯此渺渺一扁舟。
说是万物俱寂,但他却仍能听到风声、水声,远处鸟啼声。他又望了望岸边青山,没由来地想是花无序题的那句诗。
收刀入鞘览青山,挽剑高歌向明月。
沈断低下眼睛,半响,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本以为朝堂尔虞我作,江湖多的是“义气”,却不想也是明枪暗箭,他本想出来闯荡一番,如今却已经有些倦了。果然,九年真心自付,他早已经再经不起失望了,只想像个寻常人一样,糊星糊涂走过剩下的几十年。
正这样想着,却船头一沉,沈断没扶稳,险些掉到江里,却被人拉了一把,坐正一看是花无序,沈断颇为头疼,捏了捏眉心,道:“你从哪冒出来?对岸?”
过了三天,沈断已经没有当初那样的心酸,细想一下,当时只是不太能接受,与花无序无关,但他也不想再掺进花无序的这些事非非中了。
花无序点了点头,他一路追过来,在对岸看到这一叶扁舟时直觉是他,便一路运着醉叹花过来。
二人相对沉默良久,沈断忍不住笑了:“你大老远过来,就为了我干瞪眼?不说点什么?”
沈断看着花无序,莫名在他身上找到些他以前的影子。花无序很像他以前,像那个无法无天的七殿下,可细看又觉得不像,花无序要比他无畏些,果断些,也更肆意些,无拘无束,不为任何人而活,他少年时确实狂傲,却总被栓着,后来更是被困在京城。
花无序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道:“白澈行呢?”
“刚被他老爹揪走,”沈断伸手指了指,“你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花无序奇怪地问道:“我追他做什么?倒是你,怎么那么照顾他?”
沈断无奈道:“他爹救过我,我欠他一个人情,总要还的。”
什么样的伤,不能找太医治,而要找神药谷的人治?花无序心一紧,抿了抿唇,道:“人情,于你而言,是负担吗?”
沈断轻笑道:“怎么不是?那么麻烦。”
花无序点了点头,道:“那要怎么,才能让你欠人情?”他在心中盘算着一定要让他欠他个天大的人情。
沈断失笑道:“这叫什么问题?”他偏头看着平静的江面,伸手在江面留下一道涟漪,又把手上的水擦干,嘴角带了点淡笑,缓缓开口唤道:“花无序。”
花无序应了声:“嗯。”
沈断一袭青衫,双手拢在袖中,闭上眼,江边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一副悠哉神情。
两岸青山,无边江水,他隐在这幅画中,是最精妙绝伦的一抹青绿。
沈断又睁开眼,望着青山,过了好一会,才接着道:“定安王已死,玄衣鬼也被杀了,我叫沈断,只是一个过路人。”
他那样淡然的神情看得花无序微微一怔,就听他继续道:“我从朝堂的明枪暗箭中脱身,也不想卷入江湖纷斗中,我不在手权,所以定安王死了,我不要名,所以不当暗阁四绝的玄衣鬼,只不过来欢凑凑热闹,感受些江湖气,‘中原第一’‘名动江湖’,谁爱要谁要。”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却意外地坚定,“我不是谋臣,也不是江湖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不会再站队,不会再与谁同伍,为谁而谋。”
沈断偏头对上花无序的眼,眸中带了些浅笑,却不端让花无序觉得有些悲凄。
“我想要的不过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在这江河上的一叶扁舟中,摇摇晃晃,随波逐流。我只想行万里路,看大好河山秀丽风光,然后,寻块风水宝地——”他顿了顿,没了下文。
“什么?”花无序不禁问道。
沉默良久,就当花无序以为等不到下文时,他轻轻笑了声,道,“寻块风水宝地,做我的墓地。”
沈断自嘲道:“若你真对我情真意切,就为我守三年墓吧。坏事干多了,怕被人刨了。”
“三年后,你就忘了沈断这个人吧。”
沈断啊,就是要断得干干净净。
花无序听得心中一阵酸涩,又说不出话来,沈断还想说什么,但余光瞥到已经到了,便闭了嘴,拍了拍花无序的肩,从小舟上站起身,轻功到了岸边,花无序紧随其后,沈断摆了摆手,道:“走吧,神药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