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 第51章 道歉

承欢自从出嫁之后，很久都没有回娘家了，本来是准备有空的时候回去看看的，没想到哥哥却找到了她，说爹爹生病了。

在承欢的印象中，父亲似乎是一个从来不生病的人，除了娘亲走了之后，爹爹难受了很久，但是那时也没有得病。

她算了算爹爹的年龄，才发现，爹爹是真的老了。

原来那样魁梧的爹爹，也是会老的。

她带了宫中的御医，御医说是风寒，不过将军郁结于心，还需要多多开解。

爹爹怎么会郁结于心呢？

承欢有些不明白，想了想却只能想到一件事。

大概爹爹是觉得他在自己的婚事上逼了自己吧。

可是那是皇命，他怎么能反抗呢？

在那一刹那，承欢突然想到了她这三世不顺遂的原因，归根结底，是皇命，是皇权，权力在他人手里，永远只能受制于人。

其实她所求的很简单，不过是她爱的人可以安泰，但是却屡屡不如愿。

爹爹留她吃饭，饭后把她叫去了书房。

“承欢，爹爹错了，爹爹向你道歉。”

“爹爹，不要这么说，您当时也是逼不得已。”

“可是还是爹爹错了，爹爹错得离谱，爹爹以为你嫁给静王，无论如何，不用参与皇权的争夺，也不会卷入深宫之中，没想到还是会这样。”

“这不是爹爹的错。”承欢想，这些全都是命运的安排，她以为她可以逃离，却一次又一次地拉到这样的轨迹和处境里面，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习惯了，可是见到爹爹，见到哥哥，现在见到阿月，太子妃，她才发现，她习惯不了，她习惯不了那么多人被命运这样莫名其妙地安排。

她想，她还是没办法放下，如果要破这场棋局对她来说太难，那她会用所有的精力去破，她没办法坐视不理。

回宫的时候哥哥拉住她，说林清雅怀孕了，承欢淡淡笑着说恭喜。

苏承志才说自己做了父亲，才知道爹爹当时做那样的决定有多愧疚，爹爹他们那一辈皇命是大过一切的，而且这里面可能也包含对他的考量，所以他也要给承欢道歉。

承欢想怎么一天之内有这么多人给自己道歉，可是他们也不欠自己什么，他们也不过只能听从而已。上一世她以为讨好江清宴，等到他成了皇帝，苏家就能保得住，也能过得好。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那只能是一时的缓兵之计而已。苏家手中有兵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如何都会被人忌惮。承欢知道其实父亲和兄长只有一腔拳拳报国之心，哪怕让他们交出手上的权力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承欢突然发现他们家和历史上很多功臣良将的处境是一样的，进则功高震主，兔死狗烹；退则鸟尽弓藏，斩草除根。

“哥哥，你和爹爹在边关浴血杀敌，护卫的到底是什么？是天子之威还是百姓之安呢？”

“承欢，你马上就是皇后了。可是在哥哥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所以哥哥不会对你说假话，我和爹爹，护卫的不仅是天子，更加是百姓。战场上向来都是残酷无比的，说不准哪天就丢了脑袋，所以大多数人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希望能够保家人平安。”

承欢一直觉得自己挺自私的，以前她做出那么多的努力。也只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家人。所以当她发现阿月用自己的幸福来成全两个国家之间的安定时，她是很震撼的。她以为阿月心中是有什么至高的信仰去支撑，可阿月只是说，那些在前线的勇士，他们家中也有父母妻儿。如果她的父汗和哥哥性命受威胁，她会很心痛，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来避免他们受伤，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所以想到只要她一个人出嫁到这边，就能避免那么多人的伤心痛苦，她就心甘情愿了。

以前承欢看过很多的古籍，上面总是说大爱无私，小爱自私。可是真正经历之后，她才发觉只有能够小爱的人才能真正做到大爱，大爱不过是把自己的感受推己及人而已。

正因如此，她才会想要帮助太子妃保下那个孩子，她才会为了保护阿月，不惜牺牲自己的自由。

“哥哥，那你要一直记得，保护好清雅，保护好爹爹，保护好孩子，也保护好你守护的百姓。”

“承欢，你怎么没把你自己算到里面？就算太子殿下会保护你，那也不能漏了哥哥这一份。”

“不是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哥哥担心，也会努力帮哥哥分担一些。”

“哥哥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你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不开心，记得给哥哥说。”

“好。”承欢转身离开了，她想其实最应该道歉的，是自己，是自己太没用了。一直没有改变爹爹和哥哥的结局，这一世一开始还想着逃避。

“我不会再逃了，不管再来多少遍。”承欢坐在马车上，喃喃自语。

回到寝殿的时候，江清宴居然在殿内等他，承欢有些惊讶，最近这段时间他应该最是事务繁忙，怎么会有空来？

“对不起。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看将军大人的。他们一开始没有禀告我，后来我没找到你，他们才给我说了。”

承欢想她今天已经听了太多的对不起了。

“你不是怕我跑了吧？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承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辰不早了，殿下辛苦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承欢，你……”江清宴顿了顿，剩下的话也没说完，直接离开了。

承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的想，真要说起来，她也应该给江清宴道个歉。她没办法让自己喜欢上他，主要是因为上一世的种种经历，但是对于这一世的他来说，其实就是个无妄之灾。

可是没有办法，她没有饮下那一碗孟婆汤，就没办法忘掉前尘重新开始。

睡觉的时候，承欢看到枕头下露出了一角，好像是一封信。

她抽出来，一看那字迹就知道是阿月写的。

“承欢姐姐，对不起，官人说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没办法去江南，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问过官人了，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江南。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你留下陪陪我吧，我会努力让你感到开心的，如果实在不开心，我到时候再求官人让你走，好不好？”

承欢笑了，“这丫头……”